在軍營裡忙了一整天,白色的衣袍上下都沾染了紅黑色的血污,包紮完最後的一名傷員,我才鬆一口氣的捶了捶痠痛的肩膀,以前也幫一些窮人和乞丐看過病,但從來沒有像這樣一整天不歇息的工作着,讓我有點吃不消。
我抿了一下有些乾裂的嘴脣,擡頭對着醫護說道:“傷口不要沾到水,痛的時候可以用點麻沸散,但不可過量使用,藥湯兩個時辰用一次。”醫護點了點頭,將傷員擡了下去。
我有些踉蹌的走出軍營,夕陽還在天邊燃燒着最後的一點餘暉。燁他們回來了吧?怎麼還不見他們的人影呢?燁該不會有什麼事吧?我用手拍了拍額頭,告訴自己不許胡思亂想,燁武功高強,絕對不會有事的。
一路上,黎國的士兵進進出出,有的還在議論着芮城谷的那一戰,我站在城門口張望着,只見遠處有士兵押着幾車兵器和糧草往城門方向趕來,越來越近了,我走過去,拽住其中的一名士兵問道:“有沒有看見凌燁公子?”
那個士兵顯然還沉醉在勝利的喜悅中,他打量着我一番,看着我沾滿血污的衣袍,然後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說道:“原來是小薇姑娘啊,凌燁公子跟皇上在後面,小薇姑娘,那凌燁公子簡直太神了,一箭就把西?的薩魯布給結果了,這一仗,咱們勝了!”
“是嗎?”我有些激動的看着遠處,希望能在人羣中找到燁的身影。
“這些是西?兵射在稻草人上的墨羽箭,皇上吩咐我們運回來,小薇姑娘,那我們就先進去了。”
我點點頭,笑道:“去吧!”
陸陸續續有軍隊回城,終於那面象徵王者的玄色盤龍旌旗出現在我的視線裡,旌旗前面一棕一白兩匹良駒並駕齊驅,是燁和黎子信回來了。看着遠處白色戰馬上的燁依舊純淨無垢的白色長袍,我幾乎以爲是自己看錯了,怎麼可能?那樣血腥殘酷的戰場,他竟然能不沾染半點血污,甚至看起來還是那樣淨爽,天吶,他到底是不是人啊?
我惦着腳尖看着他絕美的臉龐,露出甜甜的微笑,隊伍裡的燁發現了站在城門口的我,幽黑的瞳仁中閃過一絲喜悅,只見他側首向皇帝說了些什麼,黎子信的目光掃向我,眼神包含着一種我看不明白的意味,只是他那略有些邪魅的微笑讓我的心忽的慢了半拍。黎子信對着凌燁點了點頭。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但見燁忽然在馬背上振臂展身,身姿瀟灑如一條白龍般飛出,衣潔如雪,發黑如墨,袍角飛揚,髮絲飄舞,輕盈如羽,藉着前面兵士的兵戟,如蜻蜓點水,一躍三丈,悄然落在我的面前。
一時間彷彿時間就此停止了,我目不轉睛的看着近在眼前的他,心情如潮水般激動着,澎湃着。凌燁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眸滿是溫柔,他伸手撫上我有些乾裂的嘴脣疼惜的說道:“傻丫頭,累壞了吧?”
我咧嘴一笑,搖搖頭,燁一把將我摟進懷裡,我掙扎着說道:“我身上很髒,等會把你幹淨的衣袍給弄髒了怎麼辦?”
燁不顧我的掙扎,緊緊地將我扣在懷裡,薄薄的紅脣在我的長髮上落下一吻,柔聲說道:“除了你,我什麼都不在乎!”
我微微一怔,反手環抱住他,不理會漸行漸近的大軍投來的探究的目光,這個時刻只屬於我們,我們擁抱着,任由秋風將我們的青絲吹起。
一整天沒有喝水吃飯,讓我的手腳都有些發軟,我靠在他的身上,嘿嘿笑道:“燁,我腿腳沒有力氣了!”
燁單手扶着我的腰肢,緊張的問道:“薇,你一整天沒有吃喝?一直沒有歇息在救治傷員?”
“嗯。”我點了點頭,“醫護人手不足,得想個法子解決這個問題!”
“這些晚點再說吧,你得馬上吃點東西再好好休息一下。”說完,也不等我回話,手臂一伸,身體已然騰空而起。
我驚呼出聲,看到周圍的士兵滿是震驚的眼神,我的臉唰一下紅了,我掙扎着說道:“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放我下來吧!”
燁仔細的端詳着我的臉,終於露出淡淡的微笑,嘆了一口氣說道:“可我還是想抱你回去。”
我拗不過他,將羞紅的臉埋進他的懷裡,燁悠然一笑,抱着我的手微微收緊,步履輕盈的走進城內。
馬背上的黎子信看着眼前的這一幕,凝如遠山般的劍眉輕輕蹙起,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唯有他自己明白內心的箇中滋味,有羨慕也有嫉妒!
宣國天翊城內,凌延倚在御座上看着手中傳來的奏報,嘴角微微向上揚起,對着下首的莫昊然說道:“黎國對戰西?在芮城谷一戰獲得勝利,你怎麼看?”
莫昊然沉吟片刻後起身回道:“皇上,屬下聽說芮城谷一役和之前岐山的偷襲皆是三殿下策劃的,兩役皆勝,足見三殿下的領軍佈陣才能。這兩天朝野上下皆在議論此事,這對三殿下而言是一個好的開始。”
凌延微眯着犀利的眼神,端起御案上的茶盞送到嘴邊抿了一口,笑道:“誠然這一役是燁兒憑他的睿智取勝,但你別忘了,黎子信這個人絕對不容小覷,他竟然暗中訓練了一支戰鬥力極強的爭雲騎長達兩年之久,就連他朝中的大臣也鮮少知道的,可見此人心思之深沉。”
“皇上說得極是,都是屬下疏忽,這些年遍佈各國的暗使竟是白費了,連這麼重要的信息都沒有查探到,是屬下失職,請皇上降罪!”莫昊然躬身跪倒在地上。
“起來吧,昊然,這也不能怪你,連黎國的太后也是剛剛知曉此事,一個人能做事如此謹慎,滴水不漏,平日裡又刻意營造出草包無能的名聲在外,隱藏自己的實力,必是有所圖謀。呵呵,朕保證,這個黎子信絕非池中之物,他所圖的是……”凌延看着跪在地上的昊然,沒有將剩下的話說完,只是微微嘆了一口氣:“相比之下,朕的兒子們除了燁兒,還有誰能與之相提並論?佑兒?呵呵,以這孩子的做事方式和心性,大概只有給黎子信提鞋的份。”
“皇上!”昊然看着凌延有些惆悵的表情,竟有些心酸。他看着凌延堅定的說道:“皇上放心吧,以三殿下的才智,如果他能回來,相信宣國的未來定能更加的輝煌的!”
凌延怔怔的點了點頭,嘆道:“但願如此!對了西?那邊,耶科瑞有什麼動向?”
“暫時沒有,不過薩魯布此役在芮城谷陣亡多少是跟耶科瑞的背信棄義有關,本來他答應會前去支援羽箭對,結果卻任由黎國數萬的兵士將羽箭隊滅掉了。”
“哼,薩魯布是最具與他爭奪汗位的九師人選,借戰爭滅掉他本就是耶科瑞的陰謀,他又怎會帶兵前去支援?”
“看來,這個耶科瑞爲了保全自己的汗位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莫昊然唏噓道。
“哼,繼續留意他們雙方的情況,朕要知道兩國發生的一切事物。”凌延壓着沙啞的聲音吩咐道。
“是,屬下遵命!”
休息了一個晚上,精氣神都回來了。我洗漱完畢後推開房門,準備再去軍營裡看看那些受傷的士兵,剛走到迴廊的拐角處,就看到尉楓一身天藍色的長袍正朝這邊走來,還別說,這傢伙第一次穿這樣清爽顏色的衣服顯得人特別有精神,只是身上冷冽的氣息卻更甚了。
“尉楓!大清早的要去哪裡?”我踩着輕快地步伐迎上去。
尉楓冷冽的星眸在看到我的瞬間變得有些柔軟,淡笑道:“三爺說了,昨天你在軍營忙了一整天肯定累的慌,吩咐讓你多休息一會,這會他親自下廚給你做了早餐,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過來帶你過去用餐,請吧,大小姐!”
“燁又親自給我做早餐?”我有些感動的問道。
“嗯,我跟在三爺身邊那麼多年,只見過他給兩個人做過飯,一個是練妃娘娘,另一個就是你了。三爺的手藝你是知道的,就是我也很少能吃到三爺親自做的東西,可見你有多幸福!”尉楓喋喋不休的說道,語氣中不乏帶着些許酸味,這傢伙在吃我的醋?
我撇嘴笑道:“燁做給我吃的時候你不也有吃嗎?這麼多話,快走吧。”我拉着他往外走去,側首對他說道:“尉楓,天空的藍色其實挺適合你的,別總是墨藍色或是玄黑色的衣服,讓人看着覺得沉悶,今天的你瞧着多精神啊!”
“多嘴!”尉楓冷聲說道,嘴角卻是隱隱往上翹起,這傢伙,哎!
早餐做得十分精緻,都是易消化的東西,我在心裡暗想,敢情燁是以爲我昨天一整天沒吃東西,怕我腸胃受不了,所以都是做些清淡的。燁爲我考慮的還真是多啊。
“別再夾給我了。”我苦着臉,努力的往嘴巴里面塞東西,含糊不清的說道:“你自己都不用吃了嗎?”
燁溫柔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疼寵而憐惜的聽着我的抱怨,淡淡的笑道:“我發現你瘦了好多,多吃一點吧。看着你吃飯,我覺得很開心!”
“傻瓜!你也吃一些!”說完我往燁的碗裡夾了一塊杏花糕。
外面傳來鼓聲,凌燁放下筷子站起身來朝外望了一眼,隨即又坐下笑道:“我陪你吃完早餐!”
我看着他搖了搖頭說道:“有事的話先去忙吧!”
“那好吧,晚點我過來找你!”燁站起來撫着我的臉頰說道。
“嗯,去吧!”燁帶着尉楓轉身離去,我看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看着滿桌子精緻的早餐,心裡甜甜的,以旋風般的速度將它們一掃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