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頸相交的距離,來自無間的歸者,語聲溫婉卻滿是玩味。
朱雀怔忪,瞳孔急劇收縮。
“這麼強的殺氣從這裡溢出來,究竟是爲了什麼?”指間悄然抵在他的心臟位置,他笑得越發歡愉,難以掩藏的興奮。
“這一次我要徹底讓你消失,再不會像曾經那樣!”哧聲,朱雀爆鳴出一團焚火,瞬間破了這無形的桎梏。
“看來你是真的忘了······”毫不避忌的任火焰焚燒,他只像是穿了一層加身的王袍,金紅的光彩奪目流轉,是攝人心魄的美,也是致人死命的危。
“你忘了我爲什麼會存在了。”他說的淡漠,收斂了笑容。
“那只是我一時的錯誤!”朱雀回答義正詞嚴。
“是嗎?那現在你是不是覺得,我亦是你一生的恥辱?”他微微傾身向後,直視了對方的容顏。
“所以······我纔要親手將你誅滅!”那樣的一雙眼是蘊着怒火的緋紅,天地色變。
“砰——”一聲響動曝起煙塵如雲翳。冥府羅城門城牆之上,由時光之源興起之日便已開始積澱的沉埃,隨着這一聲巨響如驚起的流螢飛揚脫離開碎裂的磚牆。
他鑲嵌在碎石瓦礫裡,任身上插滿熾火碎魂的翎羽,焚燒着密密麻麻的傷口所流淌出的墨黑色液體,面無表情。
倒是他身後源源不斷涌出的百鬼,有的依然在叫囂、有的已經四散潰逃,更有甚者早已被剛纔的衝擊捲入進去,化作了焦腐噴灑的碎骨殘渣。即便如此,依舊未能阻止它們逃脫地獄的慾望,更沒能讓這個衝在最前面的人有半分的觸動。
對面朱雀的第二輪攻擊已經展開,殷紅如血的靈光由腳下巨大的陣型中升起,他周身氣息再次飛卷盤踞,縈繞凝結了仿若要吞噬一盡空間的巨大花苞。
“······不辨紅蓮······咕唔······”他半睜着眼,低聲判定,旋即胸中一陣氣血翻涌,甫一仰首便噴出一大口黑血。轉勢仰天嗤然大笑起來,震盪的血氣不斷從口中溢出,墨色的血珠順着略顯尖細的下頜滑下,滑落纖細的脖頸,再與身上斑駁傷口涌出的血跡相融匯,燃燒。
一旁被推到水波之上輕點漣漪的青龍肅然望着,卻不免嘖嘖稱奇,“看這傢伙的出場可是聲勢浩大的很,來頭也不算小了,可怎麼······怎麼也不該是這般‘菜鳥’吧?”
“明知道‘不辨紅蓮’的威力卻不閃躲,這個傢伙不簡單。”目光凜然,白虎立於舟楫之尾,意興盎然。
“你們兩個喜歡旁觀就給我看清楚了!”金紅光澤徐徐綻放,蓮花轉瞬即開,朱雀傲然其中靈光大盛。
“······咳·····呵呵呵~會讓你這樣忘了爲自己而活的叛徒得逞嗎?”嗤笑,他聲音沉若這九幽之下。
“什麼?!”
猝然間,時光停止,血光飛濺。
一寸一寸,朱雀如僵硬的木偶,一寸一寸艱難的回過頭,愕然望着身後這個漠然狠厲從保護結界中竄起的小女孩。迎接他的目光陰鷙而張狂,就如同那猝不及防沒入他背心處的暗黑色玄冰匕首閃出的寒芒。
“怎麼會······這·····樣。”身體瞬間麻痹,直直倒下,他的神情甚至還停留在震驚之上,來不及改變。
“呲——”高舉的鋒芒未動,就這樣染着淋漓鮮血分離出來。璀璨的紅蓮也隨即爆裂破敗。流火四散飛濺,強大的斥力在三途河上一起一波又一波的爆鳴。水火詭異相容,頃刻死傷無數。
饒是青龍與白虎僅在他倒下的一刻便由怔忪中反應過來,結印護體的同時設下了新的舟楫,電光一閃之間轉移了一船的人物。但奈何朱雀是爆炸的核心,便只能眼睜睜看着他以及那個突然倒戈的異靈在爆炸聲騰起的殘片碎霧中沉入水底。
“編——!怎麼會是這樣?!編——!”嘶聲呼號,唯一還記得整件事情來龍去脈的監掙扎着想要過去。若不是此刻被白虎押縛着,恐怕早已同他們一樣,墜入渾濁冰冷的河底。
死死扒着船邊,她哭喊聲匯入身下這茫茫三途忘川,卻連他自己也說不出是憎恨還是哀慟。“怎麼會是這樣?異靈組······異靈組何時會變成這樣······從發現了一個該死的圖騰到現在·····一個一個······一個一個······再不似我從前認識的那般······再不是我······這究竟是爲什麼啊——!你們還有什麼不爲人知的身份啊?!一直以來到底在掩藏些什麼?!相處的時光、有過的溫馨感歸屬感,難道······難道都只是爲了不同的目的與利益才佯裝出來的嗎?!都是虛無······虛無!爲什麼要充斥着背叛?!爲什麼········難道只有我一人,曾如此愚昧的認爲異靈組是······”
“是神投往人界傀儡的寄宿地,換句話也可以說是——早有蓄謀的安排!”不等監哭夠,碎石中他緩緩起身,戲謔一語,便讓在場之人噤了聲。
暗黑的血液化作火焰的浮彩,熾燒的火羽爲浮彩所侵染,惡魔的氣息恐懼圍繞,瘡痍的傷口被墨翎撫平,只剩下與所謂的光明而對立的存在,化作盡情揮舞的羽翼,振顫出勢必撕裂天際的決音。
“在這個以靈力爲尊的世界裡,你們不過是被剝奪了成長的傀儡。是傀儡就該做出傀儡的樣子。給我安分一點!”最後一聲低語,他憑空閃現在舟楫上空,一雙吞噬幽冥的眼睛,以惡魔獨有的形態咄咄逼視。
“你想要做什麼?!”倏然青龍閃身擋在他面前。就連白虎也已雙目圓睜的盯向了他。
“我?應該是你們想要做什麼吧?放着一個神明墜入忘川不去救,反倒是護着幾個傀儡,這難道不讓人懷疑嗎?”
“嘁。”狠決瞪了他飛身一躍,拉開了距離。青龍順勢騰手掐訣。剛剛被朱雀推飛出去的立足之地,水面之上頃刻顯現出青光靈陣。
他居高臨下,眼見自己身在陣心上空卻絲毫不爲所驚,只是幽然自顧的笑,顯現出一種詭譎的高傲,“呵呵呵~稍稍變得有趣些了。看來一切都是你們事先安排好的。就連何時佈陣不被我察覺,何時將我引致陣中都做好周密部署了。下面是不是就要以焚香木來對付我了?”
“這個嗎······倒是不太可能。如你所見,焚香木已然被用來具象化做着冥河水上不沉之舟了。要對付你的,另有玄妙。”見他堪透,青龍索性率真擺出一副失望乏味的樣子,然而手下卻是毫不留情的加劇了攻勢,眉心紋印也隨之顯現出來,靈光大盛。
“風巽·千葉飛花·改!”叱吒聲響,陣型之中靈光暴漲直衝天地。
他就被包裹在光柱之中,周圍靈氣驟然具象,化作樹壁將他牢牢禁錮。
“如你所想的一樣,我所認識的小鳳凰也想要汲取對方的力量。從某種程度上說應該叫回收。可是總有些不必要的東西應該摒棄,由此我只好爲你量身打造了這個‘千葉飛花·改’。”
“呵呵呵~這麼說他落入水中也是故意的了?”
“不錯,水下可是這靈槐根基所在,換言之便是汲取靈力之所在。”環了手臂,青龍縱身躍上枝頭,痞痞一笑,倒是心平氣和的與困在樹中的他交談起來。
“這麼說也該是根基化了他的修爲靈力供我蠶食吧?”
“是嗎?那你說我還給這樣的招數加一個‘改’字做什麼呢?”
“你什麼意思?不妨直說,也當是不白辛苦一場,解釋個明白。”
“好啊~我正有此意。可是在解釋這個之前,我們不如先說說關於那個魔引的問題。”饒有興致,他斜倚坐下,擡了臂膀當做頭枕,看樣子是坐的不勝舒服,口中卻還是腹誹自語:“哎呀~這西生靈槐就是不如自己的東起帝榆倚得舒服。”
樹中他嗤聲好笑。
“你笑什麼?”
“無事,只不過好奇,朱雀派遣的魔引先下與我還能有什麼關係?你該不會只是爲了拖延時間,纔會這麼做的吧?”
“你若是心理早有答案,又何必來問我?我說要談魔引就是要談,現在你在我的陣型中,我是老的,你就要聽我的。更何況——那魔音根本就不是小鳳凰他派遣的吧?”
“你的意思是在說我了?可是你別忘了,你們真正的目的是什麼。跟蹤她找到我,然後永絕後患,我說的沒錯吧?如此就全部的益處都是你們的,於我有何作爲?我難道要愚蠢至此?”
“所以你纔要在她化魔的時候不惜耗費靈力傳音至人間,在關鍵時刻加了一把火。讓她如你一般徹底從那個異靈組門外顧問的魂識中喚醒、分離出來,形成她自己,更進一步魔化,以至於吞沒了原本的魂識,徹底反悔了與小鳳凰的約定。從你的角度說——就是你搶了小鳳凰的傀儡!”
“呵~哈哈哈哈!好吧,既然你非要這麼說,那我也就這麼認了。那你說我此行的意義何在呢?”樹中他嗤聲長笑,眼見整個樹身都開始隨着聲音泛出淡淡的一層別樣靈光。
青龍出身的望着,樹冠之上更是一片粲然。
“意義?你不是已經實現了嗎?叫她在人界時附體小鳳凰,引天雷重傷其真身,逼迫他魂識離體。之後進入三千界,把原本想潛伏在暗處的我們給引了出來。一番折騰也算是消耗了一點點靈力,重傷了傀儡。以至於來到這個你藏身的幽冥之地時,耗費了不少時間,跟蹤險些就斷了,未能把你先現在這樣困在這裡呢。有此你還敢說她不是受你派遣指使的嗎?”
“嗯······可我從來不需要手下,你爲我從不相信忠義。這世間有種名爲利益的魔引,能讓無辜化爲塵土,能讓英豪變作狂梟,更能讓所謂公理道義頃刻之間蕩然無存。自不必說是將忠義褪爲背叛。況且我孑然一身慣了,最嚮往之物也不過是自由。忠義這種奴性幻化的東西,要了也是無用。”正色說了,他周身靈光大盛,樹身竟如燈炬煥亮,灼灼映照了整個幽冥。無風自起髮絲飛揚的皇者威嚴剪影,剎那間應在每一雙驚詫圓睜的眼中。
就連水下那盤根錯節包裹了的朱裳剪影也溢出璀璨流光,那安詳靜謐的剪影,更像是神明自有的神聖感,光華顯現的瞬間,竟連原本渾濁的三途河水也映照的清亮起來,在這片水域中沉浮的黑濁亡靈竟接收淨化一般慢慢飄浮而起,變得透明,繼而往生自去。
樹梢上,青龍淡漠的望定,也不多語,只是噙起的笑,顯得那般諱莫如深。
“你要的解說,這就讓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