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還要我去找個南拳師傅,專門練習寸勁?”
白澤試着甩了幾下手臂,卻始終覺得不對,站在黑暗中苦思不得其解,又在腦海裡不斷的揣摩着,領悟着,按照自己的想法一點一點的盤算應該怎麼鍛鍊和增加手指關節的靈活性和力量。
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練拳的人更是如此,尤其是像白澤這種練習外家功夫的,一生中最巔峰的時候,就只有那麼十幾二十年。如果不能在這一段時間內,把自己的功夫從“皮毛筋骨”練到“氣血內臟”,由外而內,滋養全身,那麼年紀一過五十,整個人就再也不可能保持不住體力的巔峰。
隨着時間的流逝,泯然與衆人。一生的心血,勢必付與流水。
而正也是這種時時刻刻都讓他心裡警惕的危機感,逼得白澤不得不一直進步。
走到旁邊一棵大樹前,白澤鬆軟手腕和五指,隨即腰馬一紮,輕輕一甩。
啪!白澤的手臂像是鞭子一樣,抽爆了空氣,緊接着手腕一動,咔嚓一響,整個手掌瞬間伸展開來,噌的一下掃過過面前的樹幹。
隨着一塊樹皮四散飛出,手指尖掠過的一剎那,樹幹上傳出來一聲沉悶的輕響,白澤的五根手指雖然順利的在鞭手的基礎上打出了“一掌四式”,但卻終究因爲最後的力量不足,並沒有產生想象中的效果。
面前的這棵樹,高有二三十米,一抱多粗,是杉樹的一種,因爲生長緩慢,喜陰耐寒,木質堅硬如鐵,所以又被叫做鐵杉樹。要只憑着手上的力量,破開樹幹,就非得有不可思議的指上功夫不可。
現在白澤的鷹爪功已經練到上層境界,爪力漸漸生出陰勁,抓人一把,不傷筋骨,力道也能直透骨髓,如果只是一把抓下去,也能輕易的在這樹幹上抓出五個指洞來。
但是要用指關節的彈動,橫掃直插,在不到一寸的距離裡達到同樣的效果,那難度可就大了不止十倍八倍。
就算是很平常的彈指,發出啪啪的響聲,也是靠着食指和中指摩擦間的產生力量,先有一個阻力,如大壩蓄水,然後才能發力。何況是他現在只是屈伸第一節第二節的關節,正是人身上最不容易發力的部位之一。
“好傢伙,這樣發力的難度實在太大了!”白澤這試着反手抽了一鞭,只覺得手指尖上一陣疼痛,指關節因爲用力過猛都開始咔咔作響了。那樹皮之所以能被他掃下來一塊,憑的也是先前鞭手的餘力,和他手指沒有任何關係。
“不知道侯三手指上的功夫,能不能把這樹幹戳開?”一下不成功,白澤也知道困難。
侯三和他一戰時,最後一記一掌四式,力道層層疊加的迅猛快捷,給他留下無比深刻的印象。白澤當時應付起來,也是險象環生,要不是侯三一開始就陷入了以往經驗上的誤區,以爲他只有手上的功夫厲害,不知道他還練了鐵布衫和戳腳,一味顫鬥下去,時間一久,只怕他的勝算也不會很大。
而侯三手上的功夫明顯是比白澤差了一些的,卻能憑着峨眉猴拳中叫人匪夷所思的拳路變化,最後關頭硬打硬進,幾乎要了白澤的命。
從這一點上看,甚至比起南派硬猴拳更加的凌厲。
經歷了那一瞬間生死的轉換,腦海中不斷揣摩其中的奧妙,再和原本瞭解的一些拳理相互印證,白澤對於侯三的功夫也有了更深的瞭解。
但是如他所想的這種彈指力道,實在是太過艱難,白澤也不太相信侯三原汁原味的“一掌四式”就能辦得到。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事情說到底還是要慢慢來的,增強指力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能辦到。我的手指太硬,要練出彈勁,首先就要拉伸韌帶,先把手指練到足夠靈活再說。”
白澤心裡有數之後,就不再着急。拳法的磨練向來就是“慢工出細活的”,一味的勇猛精進,雖然有可能在短時間內突飛猛進,但基礎不牢,時間一長,卻是要傷身體的。
尤其是像骨節韌帶這種地方,練習不得當就會磨損的十分厲害。
白澤小時候就曾見過白老爺子的一位戰友,因爲年輕時候練習鐵砂掌,缺醫少藥,沒有足夠的草藥熬水洗手,結果到了晚年,一雙手都已經佝僂着無法伸直了,徹底成了殘廢。
白家的功夫都是實打實的“鐵把式”,不講花巧,只求實用,一招一式都要下死力氣大苦功練習,其中發力使勁最爲重要,也最不容易煉成。高手練拳過招,打得就是個勁兒,勁到了功夫自然就成了。
白澤和侯三過招之前,基本沒有真正的實戰,算的上是個菜鳥,比不得侯三這個老江湖,但之所以最後是他站在這裡,歸根結底還是自身底子比較紮實的緣故。
但就算這樣,侯三也也絕對不容小覷,猴拳練得形神兼備,一出手幾乎就徹底把握住了搏殺中的節奏,白澤幾乎都在被動應對。如果不是一連幾次,奈何不了白澤,最後惱羞成怒,不管不顧就出了殺手,白澤也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最後一腳反敗爲勝。
殺招這東西,在拳法中完全就是雙刃劍,一旦出手,傷不了人,受傷的就肯定是自己。所以剛一試完手,白澤就捫心自問,從中找到了自己致命的弱點。於是這纔要,絞盡心思,要把峨眉猴拳中的這一招一掌四式,融合到自己的鐵臂鷹爪裡面。想要更進一步。
對着樹幹白澤雙膝微微一曲,不丁不八站了一個渾圓樁的架子,隨後一記鞭手,慢悠悠的抽出去,動作緩慢輕柔,就像是早晨起來公園裡練太極的老頭老太太一樣。
但隨着他這一抽的去勢到了盡頭,他手腕驟然一抖,渾身的精神,目光,意志都瞬間集中到了自己的五指指尖上,頓時掌指次第伸張,猛烈的向外一彈。
鐵杉樹的樹幹又啪的一聲應手飛出去一塊巴掌大的樹皮,卻依舊如同上一次一樣,他的指頭彈出的力量仍然很小,遠遠達不到令人受傷,骨斷筋折的地步。
但這本來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白澤也毫不氣餒,收回手臂,站在原地想了一下,接下來卻不再拿樹幹來試驗,只是對着虛空,不斷的抽打彈動,漸漸的帶動整個身體都在變化,腰胯輕提,脊背聳動,肩窩發力,赤裸的上身肌肉一瞬間好像全都活了過來。
這顯然就是武術中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最生動的體現,人身發力,若只是出手手動,出腳腳動,那就是死力拙力,終其一生也練不出精彩的拳來。
一次彈動,兩次彈動,三次彈動……。
一直練了兩三百次之後,白澤身上已經開始蒸騰出白色的霧氣,肌肉流轉映着油汗好像水銀一樣在流動,他的精神始終跟着手指在移動,在他的眼中周圍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經消失了,只剩下那一抽一彈的動作。
這一練就是幾個小時,夜色深沉,四下寂靜,只剩下一聲聲的啪啪輕響,到了後來白澤甚至閉上了自己的眼鏡,只靠着手指與空氣中的觸覺,使勁發力,胸腹自然起伏,一呼一吸契合動作。
吸氣時,收手,呼氣時,出手!!
一切一切,都漸漸和諧統一起來,他也沉迷進自己的世界,心無旁騖,根本不理會除拳之外的任何動靜。
手臂掄起,在空中重複着一道道幾乎相同的軌跡。
他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覺的加重,每一次鞭手抽出,都打得空氣中發出急促的響聲。
忘我的練習,沉迷在拳法的世界中,叫他完全忘記了刻意的收斂。
“直進如槍,抽手如鞭,發勁似炮。”
鐵臂功練到白澤這種地步,鞭手一旦抽出去,力道就彷彿過去的紅衣大將軍千斤大鐵炮,換句通俗點的講,也可以叫做“鞭炮”。
不過這功夫可不僅僅是發聲的時候如同鞭炮,而且發力的時候更像火炮爆炸。
以前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一遍又一遍的反覆練習同一個招式這麼久,幾個小時過去了,白澤雖然還沒有掌握手指發力的技巧,但卻誤打誤撞把這一式鞭手中的許多奧妙領悟了出來。
打人如掄鞭,這句話幾乎適應所有的中國武術,但鞭手種最有名的卻是“太極拳”,兩條手臂運勁的時候,剛中帶柔,柔中帶剛,就如同是千年老藤凝成一股的鞭子,一擊之下,剛柔並濟,要人生就生,要人死就死。
鐵臂功雖然是外門硬功,但鞭手這一招,卻和太極鞭手有異曲同工之處。只不過發勁剛多柔少,偏於剛勁。
白澤雖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太極拳易學難精,一招一式都有其特殊的發力方法,如果沒有好師傅言傳身教,終其一身也只是個強身健體的花架子而已。他就是想學也沒有門路。
不知道練了有多久,白澤猛的覺得手指上一陣鑽心的疼痛,這才豁然從沉迷中清醒過來,睜眼一看,原來他的五根指頭這時候已經氣血淤塞,腫脹的一片青紫,關節處紅腫劇痛,顯然是傷了裡面的韌帶,運動過了頭。
這時候,天色已經微微發亮,不知不覺間天都亮了。
白澤屈伸五指,眉頭一皺,不由有些煩躁起來,倒不是爲了手上的傷,這點小傷普通人隨便找點紅花油擦擦也不會有事,何況他的包裡還隨身帶着一小瓶練功的藥酒,療效更好,半天就能消腫。
令他煩惱的是,自己的麻煩貌似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