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着銅人遊走身形,一連又打了五天功夫,期間不知道受了多少多少藥酒,白澤終於可以在步法的不斷變化中,熟練的運劍使力,一指一指,皆能中的而不誤。
不過,木道人在一旁看了卻始終沒有叫他停下來,傳授新功夫的意思,白澤也不敢多問。他相信木道人肯定是另有安排。但耐着性子又苦練了三天,前後加起來就已經有了半個月的功夫,這一天白澤突然有些忍不住了,在吃飯後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但他知道木道人授藝時候的嚴厲,也不敢直接發問,便顧左言右,把話題扯到了別的事情上:“前輩,那邊的那些鐵球也是拿來給我練功夫的麼?”
道人擡眉看了一眼白澤,“那些東西都是你自己從箱子裡拿出來的,你覺得是鐵球嗎?”
白澤摸着鼻子嘿嘿笑了一下:“應該不是鐵的,抱起來比鐵沉的多。那最大的幾個,乍一看上去,似乎有些像練太極拳練習揉勁的太極球,但這些球,明顯就是一套,足足十二個,大大小小的,小子我眼界太窄,也沒聽說過哪一派‘玩’球,會用這麼多的。”
“而且,如果要是我沒有猜錯的話,前輩準備的這些球裡都是灌了水銀的,重量也比尋常的太極球要重的多得多。”
“嗯,算你還有一點眼力。這十二個球也的確是我根據太極球的原理找人熔鍊出來,給你練劍的,除了外面一層密封的鍍鋅合金層以外,裡面還有一層鉛芯,最後還往裡灌了半數的水銀。”木道人點點頭道:“我們道家煉丹,有內外之別,內是金丹,外爲丹鼎,古代道士以鼎爐爲身,木炭爲火,焚燒鉛汞煉製外丹,姑且不說到底管用不管用,但鉛汞爲藥,這個道理卻是沒有錯的,內丹術中鉛汞就是龍虎,裡面有個陰陽的道理,所以放在這些球上,叫他們太極球也沒錯。”
“也罷,你圍着這銅人練習刺法也有半個月了,單說這劍術中人劍一體的功夫,也算是小有所成,如今時間不多,也不好對你要求太嚴了。”木道人彷彿早已看穿了白澤心中的想法,知道他顧左言右的意思到底是什麼,當下也不囉嗦,一張嘴就點評起白澤這半個月來功夫上的進展來。
“什麼,你這要求還不算嚴格?”
白澤一聽,頓時有些惱火不忿,這一段時間以來,他苦修不輟九勢刺法,根本也不用木道人在一旁督促,便練的沒日沒夜。尤其是近一個星期以來,他練習的漸入佳境,每日除了子午兩時採氣練氣之外,其餘的時間幾乎就都用在了練劍上。爲了熟悉身法步法和劍術間的相互配合,十根手指頭不知道受了多少傷,要不是每日用藥酒洗手浸泡,換了常人,只這半個月苦練,就能折騰進去一條人命去。
其中所付出的辛苦,和痛苦,即便是白澤這種從小練功吃慣了苦的人,都不願意回頭去想,若非他精神意志從成都回來之後,就堅韌了許多,換了從前,連他自己都沒有信心能抗下來。
“劍術殺人是痛快,但練起殺法來也真是叫人痛的要死呀”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演練,白澤現在也終於有點明白,在現代社會武術爲什麼會沒落的這麼快了。拋開別的原因全不去講,只是這一份練法便足以打消九成人的積極性。而且劍術中的練法還和殺法完全是兩碼事,練法再苦,只要得了法,真正練習起來,身體力行,不管多累,也絕不會叫人生出痛苦的感覺。
而殺法,則完全是受罪。
練法養生,殺法害人,這話可也不是白白說的。
練了半個月,白澤的腿功越發輕動靈活,以指代劍也練得有聲有色,認穴再無一絲錯誤,十幾天下來,那銅人周身上下便已經被他插的全是一指深的小洞。按照他自己的想法,也應該是達到了木道人的要求,沒想到這份功夫落在老道眼裡居然還只能算是個小成而已。不由叫白澤心裡有些不服。
“你身上有戳腳的底子,腿功的練習本來對你也沒什麼難度,手上又把鷹爪功練到了陰陽相生的地步,可以抓石成粉,在銅人身上插出這些洞來,自然也是理所應當的。這些我都不看,唯一要看的就是你練劍時候的精神是否專一了,之所以後來又讓你多練了三天,也是因爲這個緣故。簡單點說,你的功夫到了,但心境上的修持卻還沒達到我的要求。以你現在的實力,再要碰到那個多噶喇嘛,突如其來,你也擋不住他密宗真言的震懾。”
木道人說話一針見血,絲毫不給白澤留下半點顏面:“不管是拳法也好,武術也罷,你有沒有注意一點,在兩種說法中其實是包含了兩種意思在裡面的。拳法,拳法,有拳有法,武術,武術,有武有術,這個法和這個術,可不是僅僅用來當做陪襯的。天地一宇宙,人身一宇宙,天人之間,交感互生,一一對應,其中的奧秘,可謂無窮無盡,古代的道士在深山中求道,參悟自然變化,以其融入人身,這和武術中許多名家觀摩野獸動作,化作拳法武功,本質上其實也沒有什麼分別,說白了都是師法於自然。老子不也說過,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麼密宗的那些喇嘛,修行瑜伽,和你平常所知道的佛教還有一些很大的不同,他們所修持的法門,似乎更近乎於印度古時候的婆羅門教,精研人身精神,講究三脈七輪中的種種變化,也不是你理解的那種尋常意義上的武術和拳法,如果你自身的精神不夠強大,那麼碰到這種人,就要格外的小心注意了。”
“不要以爲對方的拳法武功,不如你就掉以輕心,要知道不管是什麼力量,達到一定的水準後,都是可以殺人的。我在幾十年前曾在青海的塔爾寺碰到宗喀巴的當代傳人,那喇嘛的一聲獅子吼,真的足以震懾一切外道,這種人往往一聲斷喝,就能吼散了你的魂魄,不死也是白癡。和這種人交手,生死都在一瞬,拳腳上的功夫再厲害,一不留神就是個死。不過,你如果能練到了拳中有法,劍中生術的境界,那掉以輕心也就沒什麼了。”
“袁師的拳劍最初都是從戰場中演化出來的殺戮之術,招式什麼最重要的就是一個‘刺’字。你看歷朝歷代,但凡可以青史留名的軍中大將,幾乎大多數都是用槍的,而在內家功夫中,劍和槍的用法也如出一轍,槍殺人用戳,劍殺人就用刺。你以後再要碰到這種人,要殺人,就用刺,要多快有多快,如果不想殺人,那就能走多遠就走多遠。等以後功夫練得強了,再來找回顏面就是。”
“嗯,當時我要手中有劍,又練了這九勢刺法,有現在的劍術,殺那老喇嘛多噶,也只在一瞬之間,根本不會被他找到機會,用獅子吼來吼我。”
老道的這一番話,白澤聽得雖然心有疑慮,但對最後這一句話,想起當日的那種情景來,也是深以爲然。
那老喇嘛多噶雖然功夫夠高,瑜伽術練得出神入化,但畢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體力已經在走下坡路,保持不了巔峰,單比拳腳武功,白澤自信還是佔了一定的優勢的。但只有最後那一嗓子密宗真言,至今想來卻還是叫白澤始終束手無措。
“這種夾雜在聲打中的精神震懾和壓迫,已經超出了傳統的武術範疇,如果不能在精神上壓過對手,那麼就只能一出手,就逼得他不能用出這一招來。最好的辦法,就是倏忽一劍,將其刺死。”白澤心裡暗暗盤算不止,也藉着老道的這一番話,給自己敲響了警鐘:“看來我以前想的還是太簡單了,拳法武術中也不全都是拳腳兵器,一些打法和殺法完全是別出蹊徑,超出任何人的想象之外。怪不得老爺子常說解放前,江湖上有許多的奇人異士,雖然拳法武功不怎麼高明,但卻往往可以在無形中殺人,最是可怕不過。大概木道人說的密宗真言就是屬於這一類的功夫了。”
“尤其是我現在剛剛練習內家拳劍,只得了個基礎皮毛,日後遇事可要更加小心了。”直到這一刻,把老道的話和自己遇到的事情仔細印證了一遍,白澤纔在心裡面對木道人從前講過的一些東西,相信了許多。
“什麼是拳中有法,劍中生術?這個我卻是不太明白的。”
白澤對於老道剛纔講起的這種說法,還是生平第一次聽說,心裡十分好奇,希望木道人能爲自己答疑解惑,最好當場演練一下,這樣日後自己也能依葫蘆畫瓢參照的練習。
“哼,那是拳法武功精深到了極點之後,抱丹坐胯,一粒金丹吞入腹後,才能着手練習的功夫,已經算是以武入道了。老道又不是你們武道中人,拳劍之術也只是偶然爲之,藉以防身,你要想知道什麼是拳中有法,劍中生術,就只能自己慢慢摸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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