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興盡,送走了幾位行長,張勝和徐海生彼此交換了一下意見,商定了進一步攻關的計劃,然後便各自回家了。
喝了一壺涼茶,張勝點起一枝煙,把菸灰缸也拿到了牀頭,深深吸了一口,枕着手臂躺在牀上想心事。
今天猝然起意向那位漂亮女孩示警的事他並沒有太往心裡去,那個女孩生得真是惹人憐愛,既然碰到了,不向她示警的話,恐怕很長時間內這件事都會成爲亙在他心中的一塊心病。
那個女孩當時肯定聽清了自已的話,從她看向自已的眼神就能看出來,想必應能提高警覺逃過一劫吧。
做了件好事,張勝心中很舒坦,小時候不止一次幻想自己是嘯傲江湖的俠客,縱情于山野,大隱於鬧市。總覺得人生當如鮮衣怒馬、白衣仗劍般灑脫,及至懂事後才知道世事無常,而他在這人海之中更是一個連泡沫都掀不起來的小角色。
今晚的事也就是在酒後,平時的他恐怕未必有勇氣去管。畢竟血氣之勇很多時候是以血爲代價的,人在頭腦清醒時,心裡一旦存了個利弊權衡,勇氣自然就弱了。
不過,這件事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個小插曲,除了帶給他一點微薰的醉意,一點作爲男人的淡淡滿足,倒是很快就被他拋諸腦後了。他現在最在意的還是自已的大事,這件事已經有了一線矚光,這讓他心裡踏實不少。這次的機遇,是他頭一回主動的冒險。
劍走偏鋒,一失足就是千古恨,但是一成功呢?那就是不飛則已,一飛沖天,現在的張勝既已走上這條路,那就只能成功,不能失敗了。
在徐廠長牽線搭橋之下,張勝這段時間和銀行的人天天混在一起,他原以爲吃頓飯就能解決問題了,誰料竟是今天吃、明天吃,許多張勝一輩子聽都沒聽說過的好菜這幾天都嚐到了,時不時還得弄點野味山珍給幾位領導送到家去。
不過在這種密集攻勢下,他們總算是鬆了口。徐廠長不知從什麼渠道搞來厚厚一摞文件,有關投資、建廠的一系列合同,把它們交給張勝,由他跑銀行。
張勝又陪着銀行的人上上下下的跑,一處處的蓋章,他也不能讓跑貸款的銀行哥們白忙活,往來車費、好煙好茶、午餐啤酒全是張勝自已掏的腰包,一個多星期花出去三千多塊,佔了他全部財產的三分之一。如今他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態度豁出去了,幸好天可憐見,半個月後貸款通知書終於到手了。
他去刻字社刻了個名章,去銀行開立了個人賬戶,爲期八個月、金額280萬元的短期農業貸款到手了。張勝打的幌子是個民營企業家,其實一窮二白,哪有東西可以抵押?所以這筆款子辦的是保證貸款,這也是難批下來的一個原因。
保證人是原三星印刷廠的一家關係企業,那時候銀行在這方面也存在許多漏洞,管理不甚嚴格,這兩家企業便互爲對方的貸款做各種擔保,保證關係亂七八糟,徐廠長趁機鑽了空子,把以前辦理保證時的一些資料拿來魚目混珠。
當然,文件上絕對沒有他徐海生的半個簽名,一旦事發,就算張勝想把他拉下水,也休想攀到他身上,法律是講證據的。
貸款要付利息,借雞是爲了生蛋,資金落實到位後就得馬不停蹄地解決買地事宜了。下一步就是同橋西區、大小王莊的村鄉兩級幹部們接洽溝通,聯繫購買地皮事宜。
但是這幾天徐廠長突然又忙活起來,因爲合資之後,香港方面一直沒有派出一把手,近幾曰可能就要派人過來,徐廠長做爲主要領導也要忙碌,要準備彙報資料。此外他好象還有其他的生意,張勝曾聽他打電話,隱約提及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所以徐廠長一時顧不上邊。
這筆生意徐廠長付出的並不多,人脈利用的是他現有的關係,公關費用大多都能報銷,加上開發橋西的消息還沒傳出來,正常情況下有人對橋西區沒人要的爛地感興趣,他們會上趕着來洽談的,所以徐海生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
他發現張勝這人雖然平時默不作聲,但是頭腦極其靈活。他這個人的木訥只是因爲缺少足夠的見識,沒有開闊了眼界,他很快就能融入其中。經過這段時間的鍛鍊,他無論是穿着、談吐、還是待人接物,都不再是原來那副稚嫩青澀的模樣了。所以聯繫好幾位官員的秘書和幾位基層領導之後,他便讓張勝先去摸摸底。
張勝現在已經置辦了一套相當不錯的西裝,穿起來英俊帥氣,再把那有點土氣的髮型也換了,儼然也是一個相當出色的職場青年。出入之時,只要是和這些官員們打交道,起碼也是出租代步,不再騎着他那輛破自行車現眼了。
張勝興沖沖地趕到橋西區,先和幾位大王莊、小王莊的村幹部接洽了一番,好煙遞上去了,晚上夠規格的酒宴也招待了,可是談及買地的實質問題,這些看似憨厚的村幹部便哼啊哈的不肯接招了。
農民有農民的機智和狡猾,而且這些村官鄉官摞得下臉,和他們打交道張勝還嫌稚嫩了些。張勝很鬱悶,無法理解其中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他都是按照徐廠長的交際方式來的,可這些鄉村幹部比銀行的財神爺還難對付,大概這就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吧,招待他們的規格不算小了,可是他們溫吞的笑臉、滴水不漏的官腔,讓你急不得氣不得。
存在帳戶裡的280萬都是貸款,每天都有利息的,他們拖得起,張勝拖不起啊。萬般無奈之下,張勝只好打電話向徐廠長彙報情況,徐廠長今天心情似乎特別好,在電話裡聽的總是放聲大笑,聽到一半他就說:“行了,你不用再說了,到我家來,咱們見面談。”
張勝心急火燎,打車跑到徐廠長家。徐廠長住在“淺草幽亭”小區,這是一幢高檔住宅區,徐廠長住三樓,樓房講究金三銀四,他購買的是最好的樓層。
半躍式建築,近兩百平的房子,整個房間裝飾都是歐式風格,顯得富麗堂皇。徐廠長的兒子在新西蘭唸書,母親先是去陪讀,後來乾脆花了一筆錢辦了綠卡,成了外籍華人。不過徐廠長一直獨自留在國內,家裡平時僱有保姆來打掃房間。
張勝也顧不上打量這房間的豪華,換了拖鞋進了客廳,坐下便把這幾天來打交道的經過和目前的情況詳詳細細地對徐廠長說了一遍。
徐廠長穿着睡衣,走到紅木打造的酒櫃旁,從裡邊取出一瓶XO,倒了一杯走回來,輕呷着美酒,靜靜地聽着張勝的訴說。
張勝說完了,困惑地問:“徐廠長,你說這事怪不怪,那村官兒比銀行管錢的都牛,你不管咋客氣、咋請客,他們都是哼啊哈的,就是不接你的話碴,你說這事……到底哪兒出了問題?”
徐廠長搖了搖杯子,將杯中酒一口飲盡,在口中呷了片刻,緩緩咽掉,這才眯着眼笑道:“這幾天,我的事情比較多,也沒顧上提點你。這件事啊,主要責任還是在你,你天天請、天天陪,白癡都看得出你是多麼急於購買地皮了。
你可不要小看了他們,他們或許少點見識,穿着談吐土了點兒,可不代表他們的智商比別人低。敵人是大大地狡猾啊,要不是看出你急於購地,他們是不會這麼穩如泰山的。現在怕是和你杯籌交錯的功夫,人家已經掌握了你相當的底細,不怕你不出更多的血。這才沉得住氣……,”
張勝想想自已這些天熱切的邀請,的確熱絡過了頭,不禁暗暗後悔。爲人處事的經驗不是與生俱來的,看來自已還得學呀。
他着急地問:“還得出血?那……還得怎麼辦?”
徐廠長笑着說:“這個嘛,咱們就得看他們的胃口有多大了。我這幾天有空了,咱們反過來摸摸他們的底。對了,咱們市最火的飯店是哪個?最好的休閒娛樂中心是哪個?什麼地方的小姐最漂亮?”
張勝瞠目結舌道:“這個……我怎麼知道?”
徐廠長笑道:“目前來說,最好的飯店是‘火八月’,唱歌跳舞是‘天籟之聲’,洗澡按摩去‘大和’,小姐最漂亮的自然在‘國色天香’。”
他站起來,重重地一拍張勝的肩膀,豪邁地一揮手道:“回去好好休息,晾他們三天,然後請這幫土包子和你一起去開開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