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眉彎月印在蔚藍的天上,稀星散落。
如洗的天空,既美又有些憂鬱。
何芳霞倚靠窗口,眼望婆娑樹影,思潮起伏。
夜風送爽,飄來陣陣沁人肺腑的花香。
“他領兵抗金,數戰數捷,我應該幫他。石女俠家破人亡,卻能堅毅生活,苦心尋侄,受世人敬仰。易寶華堅強可敬,面對皇妃之位誘惑,不爲所動,臨死不屈,比我強多了。”何芳霞關上木窗,坐在牀沿,再無睡意。
她腦海中反思石劍的話,又想想石飛紅、易寶華兩位世間奇女子坎坷遭遇,感覺剛纔冷落了石劍。
她之前對石劍與魏秋婷情事而不齒,因爲她鄙視魏忠賢,也鄙視魏秋婷,只以爲石劍爲美色所迷,只以爲以前石劍高官得做全賴於魏忠賢背後撐腰。
她不瞭解內情,更不知石劍與魏秋婷之情事萌發了十年,歷經艱辛所鑄。她更不知石劍雖然或多或少得到魏氏相助,但爲官之道卻與魏氏相逆,以“愛民如子”爲旨。
“風聞易寶華於新秀大賽上分析諸葛亮揮淚斬馬謖原因,頭頭是道,氣得金子光吐血。她不僅美豔芳華,而且文武全才,面對利誘不爲所動,是何等的令人敬佩!”何芳霞倏然間又想起了與自己同齡卻名震武林的易寶華。
“石劍十歲那年初遇易寶華,卻能取雞蛋爲她充飢,不惜被莽漢追打,他該是好心人呀?他怎麼就變節投向魏氏呢?”她之前曾聽起過有關石劍與易寶華兄妹互稱的故事,甚是想不透石劍爲何會投靠魏忠賢的。
此時的石劍早被一紙聖旨渲染得比墨水還黑,加之江湖十年的口水,石劍在一般綠林中人眼中除了魔頭便是閹徒了。
何芳霞隨父親行走於天平、侯賽因等人之中,凡是提到石劍二字,皆是罵聲一片,又如何能分得清石劍是好是壞?
她一夜無眠,起身推窗透氣。
殘月西沉,天空尚有少許星輝。
石劍策馬逃離快活林,奔出數裡,在一處小山崗林中停下,抱鐵柺靠坐在一棵樹幹上。
不遠處偶爾有狗吠聲。
林中蟋蟀在叫,聲音沙啞,在黑夜裡撕心裂肺。
石劍心頭一陣難過,因爲他曾是何芳霞的救命恩人,而她卻也誤會他,對他鄙視。
秋風瑟瑟,樹上那已枯黃的葉子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發出那哀怨的“沙沙”聲。
石劍淚水簌簌而下,想起自己家破人亡已是不幸,想起自己遭武林十年罵名已是雪上加霜,現在苦尋自己二十多年下落的石飛紅又不幸入獄,爲什麼苦事慘事盡落在自己身上?
風吹樹葉,瑟瑟作響。
朗月西沉,黎明前盡是黑暗。
林中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夜風帶來陣陣寒意。
“我不能喪氣,我要象姑母般堅強。無論事態發展如何,我都要衝開血路,營救出姑母,一起找鍾萬強、雲劍清復仇,然後再尋找爹孃下落。”石劍點燃一堆火,望着火光,驀然開朗。
他收起淚水與傷感,靠樹小息。
天明時分,他棄馬步行,走向快活林。
他衣衫襤褸,拄着柺杖,宛若老頭,倒沒引起路人注意。
他走進丁善意開的小茶亭。
丁善意倒了碗茶給他。
他自覺捧着茶碗,躲得遠遠的去喝,不想佔據桌子,惹往來的江湖中人注意。
豔陽升空,大地生溫。
各路商販駕車挑擔往來,不時也有江湖中人勒馬進茶亭歇息。
石劍探不到有什麼新消息,鬱悶地喝着茶。
“我何不到蘇州城中大鬧一番,吸引侯賽因派員到城中相助,削減快活林裡的敵手?”石劍尋思良久,放碗而去,拄拐進城。
也許侯賽因等人已知會各路官兵關於張冠李戴的模樣。
石劍拄拐進城,還真惹起了官兵的注意,不時有三三兩的侍衛、官差跟着他。
他進得城中,因爲衣衫破落,各處客棧皆不讓他進去。
他只好左閒右逛,不時從這個攤位拿個饅頭吃,從那個攤位拿個雞蛋咬咬,以此充飢。
官差知他武功高強,也不敢輕易下手,只是派員到快活林去稟報。侯賽因、孟廣遠等人商議,均認爲不管石劍在蘇州城中如何鬧事,還是守住快活林要緊。
何芳霞聞得石劍大搖大擺出現在蘇州城中,藉口進城購物爲名,獨自策馬進城。
黃昏日落,石劍正欲大鬧蘇州城,走至府衙大門前。
何芳霞堪堪策馬到來,纖手一揚,飛馬掠過。
石劍手中卻多了一團紙。
“難道她畫圖給我?”石劍暫時放棄大鬧蘇州城的想法,從一衙役手中奪馬出城。
城中官差得不到侯賽因的接應,竟不敢去惹石劍。
石劍在城郊密林處生火,展開紙團一看,果是地圖,細標石飛紅、易寶華等人關押之處。
“此圖是真是假?”石劍記下石飛紅等人關押之處,卻又生疑慮,生怕中計。
“得得得……”
此時有數匹馬聲傳來。
石劍急收圖入懷,踏滅火堆,飛身上樹。
透下樹林縫隙,藉着微弱月光,他依稀認出了策馬而來的是公孫文、羅中寶等人。
石劍一時間百感交集,真想飛掠而下,與之相見。
他忽然想起此時不是自己露身之機,血仇沒報,露真相豈不驚動鍾萬強等奸徒?
公孫文等人策馬不遠,也在密林中停下,生火烤肉,商議第二天進城之事。
石劍依稀聽得他們的對話,翌日尾隨他們入城,在客棧裡拋圖給羅中寶,又用“傳音入密”之功,告知他們如何救人。
他想:若此圖是假,有自己與吳忠等人暗中策應,也是不懼,此後便是夜晚救人行動。
“大哥,想不到你受了這麼多苦!”
石劍講完,羅中寶泣聲落淚,緊緊地抓住他的手。
“受點苦不算什麼,只可惜快活林一戰,死傷諸多武林精英,吳忠夫婦身亡,尋找爹孃的一點線索又斷了。”石劍仰天長嘆,頗爲傷感。
“少主,別怕,只要老賴活着,一定陪你上刀山,下火海。來,喝口藥酒。”賴得出急忙勸慰,遞酒壺與他。
“嫂子不在身邊,你也喝藥酒?不悶啊?”羅中寶拭淚取笑賴得出,以轉移石劍傷感。
“哈哈哈……”
連公孫文也回過頭來笑了。
“弟兄們,快探頭出來看,來兄弟那馬車晃動得厲害,沈雪芬在馬車上也不放過他了。”公孫文回過頭來,忽看前面沈雪芬與來夥添的馬車劇烈晃動。
石劍、羅中寶、賴得出三人探出頭來,見狀不由一笑。
“來兄弟就慘了,他本來就瘦,如此被沈雪芬折磨,過陣子恐怕連風也可以吹走他了。”賴得出甚是擔心,也爲來夥添爲救而自己而獻身於沈雪芬而感動。
“白骨精雖然名聲不好,卻頗爲豔麗,來大俠是在享福。”羅中寶拍拍賴得出的肩膀,調侃起來。
“哈哈哈……”公孫文、石劍、賴得出三人大笑。
“白骨精雖然與來叔父成親,表面與咱們和諧相處,也隨咱們上京救人,但不知她心裡是啥想的,咱們一定要小心。”石劍笑過之後,又不忘提醒羅中寶等人。
他曾是三軍統帥,心思之縝密非一般人可比。
“現在賴大俠傷勢漸好,咱們可以甩掉白骨精了?”羅中寶提議甩開沈雪芬。
“不行,現在還證明不了賴叔叔的傷是否真好?咱們一定要沉住氣,不然便對不起林靜嬸嬸,來叔父也白失身了。”石劍搖了搖頭,感覺還是觀察一陣子再說。
“娘稀屁,沈雪芬真是厚顏無恥,這樣的法子也想得出來,不怕天下人恥笑?”公孫文低語罵道。
“她有什麼廉恥可言?別忘了她是何浩林的師妹,毒魔妖孽。”羅中寶憤憤地道,破口大罵沈雪芬不知羞恥。
“只怕雄櫻會又要捱罵了。”石劍幽幽長嘆。
陽光恬靜,秋風輕柔。
蒼穹湛藍,白雲飄飄。
“大哥,有件事要告訴你。不過,你先別激動。”羅中寶忽然記起了什麼,便側目而視石劍,又故作神秘。
“兄弟,有啥事,直說。咱倆可是經歷過諸多生死的兄弟,不是同胞,勝似同胞。”石劍見狀,動情地道。
“大哥,魏秋婷沒有死,她還爲你生了一個兒子,好漂亮的兒子。”羅中寶聞言,心頭一熱,也甚是動情。
“什麼?你說什麼?”
儘管羅中寶事先讓石劍別激動,可石劍聞得此言,還是甚爲激動,他一把抓住羅中寶的衣領,驚世駭俗地反問。
霎時間,石劍淚光閃閃,臉孔泛光,身軀發顫,聲音變了。
“大哥,真的。葬身沙漠的是菊蘋,只是因爲她拿着那把鳴鴻寶刀,又騎着魏秋婷的寶馬,死後還被狼啃噬了部分肌肉,所以,朝廷以爲葬身沙漠的是魏秋婷。現在,武林中人盡知此事。石女俠還爲你兒子取名石軒轅,說是因爲你得到了天下第一劍,故起此名……”羅中寶急把魏秋婷母子之事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