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言道十賭九輸,輕者散盡家財,重者人鬼殊途。薛玄爲贖回駱賓王的遺物鋌而走險,在荊子關的地下賭場欠下了一筆數額不小的賭債。
柳家人進駐荊子關的那一日,薛玄恰巧在人羣中看到了柳伯懿胯下的的盧馬寶馬。馬身上鑲金的胸花和嵌玉的雲球,都牢牢吸引住了薛玄的目光,他深知此馬價值連城,當夜便用儀容和縮骨術去客棧盜馬,不想最終卻被柳伯懿看出了破綻。
得知了一切的經過,柳伯懿對薛玄仗義行俠的性格頗爲欣賞,他提與其結義金蘭,可薛玄卻並未表態。
氣氛有些尷尬,柳伯懿讓弟弟給薛玄鬆了綁,而後淡淡地說:
“你走吧。”
薛玄沒想到自己闖下大禍,柳伯懿卻原諒了自己,心中不免十分感動,他抱拳行李,算是表達了謝意。
“等等。”薛玄剛剛轉身,又聽見柳伯懿叫住了自己,他扭回頭,二人對視,心說莫非他後悔了?
“我這裡有些銀子,你先把駱賓王的遺物贖回來。”柳伯懿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遞了過去,說道。
薛玄沒接銀票,他不明白柳伯懿這麼做有什麼用意,只是回答:
“我等江湖兒女自有爲人之道,柳公子不是江湖人,何必趟這趟渾水?”
“爲交你這個朋友。”柳伯懿直言不諱,薛玄此刻才智柳家兄弟並非虛情假意之人,雙方不打不相識,至此化干戈爲玉帛。
薛玄了卻了心願,將駱賓王的遺物完璧歸趙,他又重修甬道,祈福英烈在天之靈能夠安息。
荊子關三省交匯,龍蛇混雜。柳伯懿打聽到此地之所以有着分明的地下秩序,恰是因爲它既不在陝西的管轄範圍,也不屬於河南和湖北的版圖之列,民間俗稱“三不管”。
薛玄介紹荊子關內常年潛伏着幾股勢力,其中不僅有三省的幫派,也有偷雞摸狗的江洋大盜,更有殺人越貨的亡命徒。自己在湘幫派控制的賭場欠下了賭債,他們人多勢衆,常年爲害一方。
兄弟幾人合計了一番,柳伯懿提議離開荊子關前要爲民除害,柳俊生和薛玄一致同意,柳伯懿還特意爲幾個人取了個響亮的名字,叫“荊子關三傑”。
這一日,夜幕四合,荊子關門前的左右石獅彎弓射月,外城一片漆黑望不到邊際,內城卻是燈火通明,好似水火交融的兩個世界。兄弟三人喬裝改扮,他們在夜色中急匆匆走出客棧,直奔關北而去。
關北樓宇林立,紅燈似火。脂粉高牆的五丈樓閣上紅燈搖曳,只見珠簾輕卷、窗紗微亮,露出了一張張紅妝塗抹的伊人嬌面,她們拂袖焚香,朦朧間嫵媚百般,可是喧鬧的長街卻不見高軒,伊人們憔悴徐徐,輕嘆一聲只聞琴聲長揚。
湘幫的賭場深藏在這邊煙花柳巷,薛玄頭前帶路,兄弟三人不聲不響地走進了賭場。
此刻賭場內人頭攢動,賭徒們形形色色,柳伯懿在一旁觀察,見每當莊家開局時,總有些人捶胸頓足,他們悔大怨小,罵莊辱閒,濃縮了人生百態。
俗話說官員好賭,朝綱不振,百姓好賭,國失根本,柳伯懿見此情景不免心生厭惡,心說今夜必鬧他個地覆天翻。
“怎麼又是豹子!真晦氣!”就在柳伯懿左右環顧的時候,忽然身後傳來一聲驚呼,他回過頭去,發現鄰桌旁有一個壯漢,他被背兩把長劍,氣派十足。
說來也怪,這壯漢的長劍並沒有歸鞘,而是用布條纏裹,樣子非常怪異,讓人忍不住會多看上幾眼。
柳伯懿不知道什麼是“豹子”,便嚮往賭桌上看去,只見三個骰子齊齊地露出了五個藍點,合計十五點。
薛玄介紹說“豹子”是擲骰子比大小中的一個術語,意思是擲出了三個一樣點數的骰子,而對於賭骰子大小的賭徒來說,“豹子”幾乎沒人選擇,因爲它的出現機率太低,更多的人則是選擇押“大”,或者是“小”。
“大”和“小”的區別也很簡單,三個骰子最大十八點,十點以下爲小,十一點以上爲大,如果是開出了“豹子”這樣的冷門,那最大的贏家就是開賭局的莊家了。
柳伯懿摸着下巴,薛玄所言左耳進右耳出,他一直盯着對面的大漢,見此人不僅身高異於常人,更生得豹頭環眼,比弟弟柳俊生有過之而無不及,別看那大漢五大三粗,可臉上卻有着與身型既不匹配的幼稚之氣。
“繼續開,我還就不信了!”那個大漢吵吵嚷嚷,邊說邊往桌子上扔出了一塊碎銀,看樣他今晚的賭運不佳。
“買了啊、買了啊!”荷官眉開眼笑,招呼着賭徒們繼續下注。
一瞬間周圍人紛紛下注,銅錢、碎銀不停地砸在賭桌上,有人押大,有人買小,只有一小部分人用幾個銅板作爲試探,輕輕地擺在了莊家的面前。
“開了啊,各位爺上眼!”荷官吆喝着,一把掀起了骰盅。
全場一聲驚呼,只見三枚骰子齊齊地亮出了一個“二”字,又是豹子,莊家贏。
“承讓、承讓。”荷官興奮地說,將銀兩都歸攏到了自己的面前,興奮地手舞足蹈。
柳伯懿看着那跟小山堆一樣的錢,心想這玩意來錢真快啊,難怪會有這麼多人爲之瘋狂。
“哎!”那個大漢輸了銀子,有些氣急敗壞,他一巴掌重重地拍在賭桌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
行家裡手,柳伯懿見此情景不由得暗暗吃驚,那大漢這一掌絕不是蠻力,顯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賭場中十賭九輸,賭徒的反應大同小異,周圍人也都見怪不怪,期間偶爾有人出言調侃那大漢,惡毒的言語比輸贏更能戳痛人心。
這大漢也不理會,而是又投入到了新一輪的賭局中。荷官手氣爆棚,賭運一路飄紅,竟然連開了五次豹子,堪稱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又響起了一片咒罵聲,荷官奇蹟般地連開出了第六次豹子,再一次通殺全盤。
“去他孃的!”那個大被徹底激怒了,在衆人的嘲笑聲中一把掀翻了賭桌,頓時牌九亂飛,遍地金銀。
全場一片譁然,賭場的打手們一擁而上,將那大漢團團圍住,叫囂着拳打腳踢。
兄弟三人不慌不忙地躲在角落裡看熱鬧,柳俊生小聲嘀咕着:
“哥,這個傢伙搶了咱們哥仨的風頭啊?”
“可不是嘛,原本我們是想來攪局的,結果現在變成看熱鬧的了。”薛玄也抱怨着說。
柳伯懿微笑着卻不答言,饒有興致地坐山觀虎鬥。
那大漢晃動雙掌向外猛推,好似翻江倒海一般,奈何湖北幫人多勢衆,他們各個手持棍棒,以多爲勝。
忽見大漢將背後的兩把長劍摘下,利落地將纏裹的布條抖落,赫然露出了長劍的真面目。
湘幫幫衆頃刻間鬨堂大笑,原來那大漢攜帶的武器根本不是什麼長劍,而是兩柄長長的鐵榔頭。
如此古怪的武器實屬罕見,柳伯懿兄弟三人也不免笑出了聲。
反觀那大漢此刻已然沒了憨聲憨氣,他雙手晃動一對鐵榔頭,進能觀山指迷,退則左右逢源,湘幫雖然人多,可卻絲毫佔不到便宜,反被大漢逼得步伐愈加凌亂,陣腳不穩。
大漢手中的這一對鐵榔頭舞動如風,重可開山劈石,虛若蜻蜓點水,招式爐火純青。
人羣之中,唯有柳伯懿的笑容漸漸凝固,他發現那大漢雖然看似滑稽,可所用的套路竟然是“少林金花錘”中的招式,心裡琢磨道荊子關果然臥虎藏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