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罷午膳,男人們都各自回屋去了,四夫人帶着兩個一直吵鬧不休的孩子也回去了,大夫人和二夫人,便和白老太太說着晚上的端午宴。
大人們說話,自己也不好插嘴,而之前白老太太又特意叮囑府里人多的時候別在外頭逗留太久,白瓔珞便打算起身回屋。
剛有動作,胳膊便被坐在身邊的白瓔芸拽住了。
“六妹妹,去我屋裡坐會兒吧。”
白瓔芸一掃前幾日的冷淡,親熱的湊過來跟白瓔珞咬耳朵。
怔了一下,白瓔珞點了點頭,姐妹二人站起身,俯身給白老太太幾人請了安,退出了慶安堂。
“五姐姐心情不錯,那咱們去瞧瞧四姐姐吧,她成日繡嫁妝,怕是也悶了,剛好一處說說話。”
伸手不打笑臉人,見白瓔芸做出了一副和善的模樣,白瓔珞也不好冷着臉待她,姐妹二人笑語盈盈的轉身朝四小姐白瓔瑩的院子裡走去。
白瓔瑩的生母邱姨娘是良妾出身,也是二老爺納的第一個姨娘,進門第二年,邱姨娘便誕下了一個兒子,也就是如今侯府的二少爺白進舉。
之後,又生下了四小姐白瓔瑩。
邱姨娘是個本分的人,自打入了府,便謹慎小心的服侍着二夫人,這麼多年,人後如何且不去說,可人前,二夫人對邱姨娘卻是極好的,一點也不似對其他幾個姨娘的橫眉冷對。
“五小姐,六小姐……”
早早的便打好了簾子請白瓔芸和白瓔珞進去,白瓔瑩的丫鬟一邊揚聲衝裡屋通傳道:“小姐,五小姐和六小姐來了。”
白瓔瑩已經十六歲了,親事是兩年前便定下的,男方柳家是瀘州的書香世家,與白瓔瑩結親的,是柳家二房的庶長子。
八月便要出嫁了,如今,白瓔瑩已經不大出院子了,每日都窩在屋裡繡嫁衣,真正成了足不出戶的閨閣小姐。
“五妹妹,六妹妹……”
從裡屋走出了一個身材高挑面容柔婉的女子,正是白瓔瑩。
一左一右的牽着白瓔珞和白瓔芸,姐妹三人親熱的說笑着進了內屋。
“你們倆,好了?”
眼中是打趣的狡黠笑容,白瓔瑩來回看着白瓔芸和白瓔珞,話卻是衝着白瓔芸說的。
“四姐,你又來打趣我?我和六妹自小就打嘴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倆,今兒鬧,明兒保準就好了,六妹妹,你說是吧?”
回頭正視着白瓔珞,白瓔芸一臉的篤定,仿若吃定了白瓔珞不敢和她鬧彆扭。
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白瓔珞看向白瓔瑩,“四姐姐的嫁衣,可繡好了?這回,妹妹可是什麼都幫不上了,只等着到了正日子給四姐姐添妝。”
話音落畢,便見白瓔瑩的面上,閃過了幾抹緋紅。
外頭漸漸的喧囂起來,想來是有來客登門了,姐妹三人圍坐在一起說着笑話,雖看不到外頭的熱鬧,卻也別有一番樂趣。
見白瓔瑩的面上露出了幾絲疲態,白瓔珞便適時的站起身要告退,白瓔芸便一起跟着出了門。
“六妹妹,去我那兒坐會兒吧,好幾日沒和你說話了呢。”
疾步拖着白瓔珞朝前走,白瓔芸的眸光,從怡安閣院門上一掃而光,不自然的便帶出了些許不安。
白瓔珞注意到,越發篤定那管事媳婦是二夫人派去尋那塊紫紋佩的,心裡,也更加慶幸昨夜將玉佩給了白老太太,否則,日後會牽扯出什麼麻煩,可就更說不定了。
有前幾日的彆扭,二人再坐在一起,翻來覆去的,也都是幼時的事。
白瓔芸說的多,白瓔珞聽的多,屋裡漸漸的有些尷尬起來。
“六妹妹,你可是真的惱了我?”
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白瓔珞,白瓔芸輕聲問道。
“五姐姐想多了,若是我,丟了那麼重要的東西,定然也會急了。”
將話題一帶而過,白瓔珞不動聲色的將話題牽扯到了紫紋佩上。
果然,白瓔芸臉色輕變,急切的拉住白瓔珞的手解釋道:“六妹妹,對我而言,一塊玉並不打緊,哪裡有咱們的姐妹情誼來的重要?再說了,那塊玉,原本我就和娘說好要送給你的,北寧伯夫人一開始就是喜歡你,想把那塊玉送給你,只不過礙着我娘在那兒,抹不開面子,才送了給我。後來我和娘說要把那塊紫紋佩送給你,我娘也同意了,結果,就出了那檔子事,我也是急了,聽了嫣紅那個賤婢的話,纔不由分說的冤枉了你。六妹妹,你別惱我,可好?”
眼睛裡有些卑微的討好,白瓔芸怯怯的看着白瓔珞,仿若是真的擔心白瓔珞生她的氣,以後不和她要好了。
可唯有白瓔珞清楚,白瓔芸此刻是什麼心情。
那塊玉,如今可不就是個燙手的山芋?
可是,白瓔珞怎會如了她的意?
動作輕柔的掙脫開白瓔芸的手,白瓔珞莞爾笑道:“五姐姐可是糊塗了?便是你將那塊紫紋佩送給我,哪怕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也只會笑說一句姐妹情深,可對北寧伯夫人而言,那塊玉佩,她是親手送給了五姐姐你的。”
瞬間,白瓔芸的面色蒼白,僵在了那兒。
“五姐姐的心意,我心領了。不過,一塊玉佩而已,不打緊的,待到將來尋到了,五姐姐好生收着就是,可莫要再弄丟了。”
白瓔珞臉上的笑容越發柔美,看在白瓔芸眼裡,卻前所未有的刺眼。
屋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白瓔芸目光呆滯的看着前方,而白瓔珞,則低垂着頭玩着衣裙上的流蘇吊墜,一臉的雲淡風輕。
再回到怡安閣,果然屋裡已經有了淡淡的雄黃酒的香味。
流蘇走過來,一邊服侍着白瓔珞更衣,一邊輕聲說道:“她們小心的很,將屋裡搜了個底朝天,若不是奴婢和流鶯做了些細微的手腳,怕是都看不出她們翻過箱籠了。”
點頭笑着,白瓔珞戲謔的說道:“沒找到,她們怕是失望了吧?二伯母和五姐姐,又要好些日子睡不安穩了。”
“活該,誰讓她們不安好心?”
流蘇解氣的說道。
回到內屋躺在臨窗的軟榻上,白瓔珞翻開手裡的書卷,只看了幾頁,便覺得眼皮似是墜了鉛一般的沉重起來。
沒一會兒,便發出了均勻綿長的呼吸聲。
沉香輕手輕腳的走過來,將白瓔珞手裡的書卷取過來放回書桌,靜悄悄的退了出去。
牆角高腳幾的圓頂香爐裡,嫋嫋的香氣緩緩升騰起來,不一會兒,屋裡便瀰漫起了沁人心脾的花香。
香氣似是漫進了夢裡,睡夢裡,白瓔珞的脣邊,漸漸的彎開了一抹愜意的笑容。
難得的好眠,再睜開眼,身上已經有了窗櫺的格子疏影。
打了個哈欠,揚聲喚進流蘇問了時辰,白瓔珞才發現,屏氣凝聲的側耳去聽,外頭的喧囂似是勝過了午後那會兒。
“今兒的晚膳,怕是不會擺在祖母那兒了吧?”
穿了鞋子在屋裡溜達了幾圈,白瓔珞回頭看着收拾牀鋪的流蘇問道。
“今年的端午格外熱鬧,前院來了好些客人呢,便連老太太,也被接到茗雅園去了。哦,對了,方纔大夫人身邊的豆蔻來說,小姐們的晚膳,小廚房會送來,晚膳就不在慶安堂了。”
流蘇回話道。
聽聞不用出去,白瓔珞欣喜的笑着,手腳麻利的又爬上軟榻躺了下來,一邊指揮着流蘇,“晚膳的那幾個菜,都給你們了,你去小廚房找崔嬸子,得空做一碟金絲糕給我,就算是我的晚膳了。”
看着自家小姐在人後這幅不着調的模樣,流蘇無奈的嘆了口氣,轉身朝外去了。
流蘇走了,白瓔珞才發覺,屋裡有些安靜。
躺了會兒覺得有些無趣,白瓔珞起身出了門,喚來了一個灑掃的小丫鬟,才得知沉香被叫去服侍白老太太了,而流鶯和碧墨嵐煙等人,也都被叫出去了。
“一個端午宴而已,什麼時候侯府的下人這麼短缺了?”
有些不解的低聲嘀咕着,白瓔珞轉身進了屋,下一瞬,門外響起了一個小丫鬟的請安聲,“六小姐,奴婢是茗雅園的,大夫人請您過去呢。”
“進來吧。”
喚了那小丫鬟進來,便見她一臉笑呵呵的喜氣,白瓔珞有些不解的問道:“祖母也在茗雅園?”
小丫鬟點了點頭,“老太太正和幾位老夫人說話呢,今兒怕是要晚些時候纔回慶安堂了。”
“都來了哪些夫人?”
想起那日白老太太特意叮囑節宴的時候不要往人多的前院去,此刻,薛氏卻又差了小丫鬟來請自己,白瓔珞滿心的不解。
那小丫鬟不急不躁,淺笑着將此刻在茗雅園的女眷都報了來歷,一邊柔聲說道:“六小姐,不止有您呢,五小姐也被請了去,您可得快些,回頭若是晚了,奴婢也擔待不起呢。”
這樣疑神疑鬼,回頭傳出話去,倒顯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氣了。
再說了,偌大的靖安侯府,除了白老太太和薛氏,其他人,想來是沒有膽子算計旁人的,如是想着,白瓔珞起身,喚了流蘇來爲自己更衣妝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