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聲音溫潤如玉,和煦的日光下,方纔說過的話語聽在耳朵裡卻似是從心口吹過了一絲蕭索的秋風,帶過了些許清涼。
白瓔珞不自禁的回頭去看,便見太子已經收回了目光,專注的看着院子中活潑踢着毽子的兩個人。
一時間,兩人竟似是又沒有什麼話說了。
“你,和你那位朋友,可和好了?”
想起前一次兩人在御花園的涼亭裡聊天時他提起的事,白瓔珞小心翼翼的問出了口。
太子綻開脣角笑了笑,搖着頭道:“本來快解開了,這一回,他心底更是怨上我了,想要再回到從前,怕是再無可能了。”
腦子裡飛快的轉動着,白瓔珞的心裡,頓時清明瞭幾分。
太子喜歡上了好友的妹妹,此番議定的太子妃人選卻是宰相府的竇小姐,而太子那位好朋友,顯然也是知曉自己妹妹和太子的情事的,如今,愛屋及烏,自然會對太子生出幾分怨懟。
“路遙知馬力,人久見人心,既是多年的好友,必定是心意相通的,太子殿下無須介懷,興許要不了多少日子,他們就會釋懷了。”
白瓔珞軟語勸解道。
“他們?”
反問了一句,太子回頭看了六公主一眼,再轉過頭來,便一臉的狐疑,“思然,和你說了?”
見自己說漏了嘴,白瓔珞心內有些暗惱。
擡眼看太子並未羞惱氣憤,白瓔珞點了點頭道:“六公主怏怏不快,爲兄長不能和自己心儀的女子在一起而感到傷心,瓔珞笨嘴拙舌,也不知該如何勸解。”
輕嘆了口氣,太子不再做聲了,白瓔珞頓時住了嘴。
好一會兒,院子裡只餘女孩兒們歡快的話語聲,白瓔珞看的開心,眉眼彎彎的替六公主助威,太子側頭看着,似是被白瓔珞的快樂所感染,也跟着笑了起來。
逗留了片刻,太子便起身跟六公主和九公主打了招呼,轉身朝外去了,白瓔珞暗自呼了口氣,俯身坐了下來。
臨近午時,御膳房的小太監提着食盒魚貫着進了雲柔殿的大門,六公主停住腳,接過梨花遞來的帕子給九公主擦拭着汗水,一行人進了大殿。
午膳用罷,白瓔珞便起身出宮回府了。
回到蘭心閣,卻見一屋子的丫鬟都喜氣洋洋的,白瓔珞狐疑的喚來了沉香問道:“府裡又發生什麼大喜事了?”
“小姐,今兒可真是雙喜臨門呢。”
滿臉的笑意,沉香回話道:“早起,大少奶奶身子不適,請來了大夫診了脈,卻是有喜了,老太爺和老太太知道都高興的不得了。沒過一會兒,便有宮裡內務府的公公到府裡了,原來,老侯爺前些日子上了摺子,將靖安侯的爵位傳給了大老爺呢,那位公公便是來傳旨的。”
“從今兒起,大伯父就是侯爺了,不能像從前一樣稱呼大老爺或是世子爺了,吩咐下去,都要改口了。”
歡喜的說着,白瓔珞一邊喚了流蘇和流鶯準備一份賀禮。
歇了午覺起身,白瓔珞帶着賀禮去了煦和軒。
大少奶奶賈氏嫁進靖安侯府已有三載,卻一直沒有誕下孩子,前兩年且不說,只這一年,賈氏覺得,婆母的臉色已經沒有從前那麼和善了。
如今終於有了身子,賈氏只覺得積壓在心裡的鬱結終於吐了出來。
見白瓔珞進來,賈氏臉上的笑意愈發深邃,“六妹妹,快過來坐。”
這幾個月,白瓔珞往茗雅園跑的較從前勤快幾分,每每來了,也都會來煦和軒陪賈氏說說話,所以,相比白瓔芸,賈氏倒是更喜歡白瓔珞幾分。
姑嫂二人說了會兒話,外院已經喧鬧起來,賈氏喚了小丫鬟來,才得知京城裡一些交好的人家得知白士忠襲爵,紛紛上門來賀喜了。
擺了擺手示意丫鬟退下,賈氏回頭看着白瓔珞笑道:“這孩子還真是個及時雨呢,自打早起診出有了身孕,婆母便免了我的晨昏定省呢,如今,這些人前人後要忙活的事,我也可以逃個清閒了。”
這樣的話,賈氏也只敢在白瓔珞面前說說,當即,二人就極有默契的低聲笑了起來。
坐了一會兒,白瓔珞便起身告辭了,待到了慶安堂,白老太太也剛起身,白瓔珞在一旁服侍着她服了藥又喝了茶,眼見有幾位素日相熟的老夫人前來尋白老太太說話,白瓔珞纔出來回了自己的屋子。
晚膳時分,膳食照舊是由小廚房派人送到了各自屋裡,白瓔珞樂的清閒,用罷膳,見天色還早,索性喚了流蘇和流鶯取出了琴案擺在了院裡,和心靜氣的彈奏起來。
一連三日,靖安侯府都來客盈門,白瓔珞每日從宮裡回來,正是外院人來人往最熱鬧的時刻,也不敢在大門處多停留,白瓔珞便步履匆匆的回了蘭心閣。
正是午休的時辰,白瓔芸卻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小姐,秋老虎熱死人,您若是不覺得不舒服,奴婢吩咐小丫鬟們去擡幾桶水來,小姐沐浴了再睡,可好?”
聽到內屋的動靜,喜鵲進來輕聲問道。
搖了搖頭,白瓔芸索性翻身坐起,看着喜鵲問道:“前廳的客人,可都走了?”
見白瓔芸問起前院的客人,喜鵲的心裡,自然知曉自家小姐想要知道的是什麼,搖了搖頭,喜鵲輕聲答道:“侯爺襲爵,此番侯府要宴請三日,前兩日來的,都是素日熟識的老爺夫人們,今兒來的,卻是和侯爺以及夫人私交甚好的,所以,午宴結束後都仍舊留在府內,還要參加晚宴的。”
“那,都來了哪些府裡的貴客?”
白瓔芸心中一動。
“嚴府、竇府,還有北寧伯府,中山伯府,還有……”
喜鵲的話還未說完,白瓔芸已經面帶喜色的打斷了,“那我娘呢?”
“夫人在茗雅園,幫襯着大夫人招待來客,這會兒,許是還沒回來呢。”
喜鵲答道。
徑自穿鞋下了軟榻,白瓔芸疾聲吩咐着喜鵲讓人準備溫水沐浴淨身,之後,白瓔芸細緻無比的穿戴了簇新的衣裙,又着了精緻的妝容,才施施然的出了門。
雖是打着去茗雅園瞧瞧母親的幌子,可進了茗雅園的院子,白瓔芸卻不慌不忙的入了遊廊,走走停停的逗留了許久。
喜鵲心裡哪裡有不知道自家小姐打了什麼算盤的,可白瓔芸是什麼脾氣,喜鵲也是清楚的,若是自己直言勸阻,回頭她惱羞成怒,雖說自己是她身邊的一等大丫鬟,白瓔芸懲罰起來依舊是一點兒顏面都不留的。
當即,喜鵲就歇了心思,一邊,卻盼着那北寧伯世子在廂房休息,不要出來被白瓔芸撞見。
怕什麼來什麼,就在白瓔芸暗自嘀咕着什麼,一臉不怏的轉身朝茗雅園正屋走的時候,卻見煦和軒方向的石徑小道上,迎面走來了一個男子。
正是那日遇到的那個男子。
“真是好巧啊,瓔芸見過世子……”
故作驚喜,白瓔芸轉身盈盈下拜行了一個福禮,姿勢行雲流水,舉手投足間盡是溫柔嫵媚。
來的男子,自然便是中山伯世子付梓勳,只不過,白瓔芸卻將他當成了北寧伯世子林之予。
付梓勳正因爲和林之予打賭輸了而着惱之時,兜頭遇上了白瓔芸,心中一動,付梓勳頓時起了捉弄的心,再看向白瓔芸,面上的笑容便愈發柔和,讓白瓔芸注意到,一顆心更是撲通撲通的亂跳個不停。
“原來是白五小姐,在下有禮了……”
頷首淺笑,付梓勳戲謔的說道:“如此可見,在下和小姐的緣分,遠不止於此。白五小姐,你說呢?”
走到白瓔芸身邊,付梓勳低頭對着白瓔芸的耳朵說完,仰頭哈哈大笑的朝遠處去了,白瓔芸只覺得一股薄荷的淡淡香氣在口鼻間來回激盪,耳朵也似是發麻一般的滾燙不已,再回過神來,周遭已經沒了人。
白瓔芸暗自氣惱自己不該這麼失了神,方纔該和他多說幾句,也好讓他看到自己是多麼雋秀美麗的女子,可想到他說的那句話,又滿心喜滋滋的了。
到了茗雅園,卻得知母親早已回屋去了,眼見薛氏一臉狐疑,問白瓔芸從秋然軒過來時爲何沒先去看一眼,白瓔芸只道有急事,所以便尋了來。
急急的退出了茗雅園正屋,白瓔芸暗暗的呼了一口氣,身後,是薛氏不住的在她嶄新衣裙和頭飾上打量的探究目光。
面上一片溫熱,白瓔芸強自鎮定下來,回到了雲水閣。
堪堪等到晚膳時分,一家大小纔再度聚在慶安堂。
席間,白老侯爺看着面前和和美美的一大家子人,說不出的欣慰,再回頭看着長子白士忠,白老侯爺的面色,不自禁的便嚴肅了幾分。
“如今,你已是靖安侯府的家長,日後行事當更加穩妥,須知這一大家子人都在你身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日後,爲人臣也好,爲人夫爲人父也罷,你須得每日三省,不可有一步行差踏錯。”
白老侯爺沉聲教訓道。
“是,父親的話,兒子謹記在心,時刻不敢忘。”
靖安侯白士忠正色應道。
從慶安堂出來,夜色已經深了。
白瓔珞跟薛氏並二夫人和四夫人打了招呼,便轉身回了蘭心閣,白瓔芸已抑制不住激動的拉扯着二夫人回了雲水閣。
吩咐了喜鵲去沏茶,白瓔芸看着二夫人,滿臉嬌羞的說道:“娘,女兒有個秘密,要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