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鵝毛般漫天飛舞,只半個時辰的功夫,外面便一片白茫茫的了。
北寧伯府二進的正屋內,北寧伯夫人看着剛從宮裡回來的林之湄問道:“皇后娘娘都說了什麼?可去拜見過蘭妃娘娘?”
莞爾笑着,林之湄接過丫鬟遞來的熱茶放在母親手邊,方乖巧的答道:“皇后娘娘待女兒本就親厚,說的話,也都是平日裡常說的,除了好生學習規矩禮儀,還能有什麼?至於蘭妃娘娘那兒……”
林之湄斂了笑容,“女兒去了褚秀閣,但是宮婢說,蘭妃娘娘身子不爽快,已經歇下了。”
聞言,北寧伯夫人也面上一沉。
想及女兒幾次去壽康宮請安,回來都一臉落寞的模樣,再聽到她在壽康宮跟着嬤嬤學規矩時受到的嚴苛對待,北寧伯和夫人都知曉,這是早前流傳下來的積怨了,如今卻是無辜牽連了自己的女兒。
蘭妃喜歡竇繡珠姐妹二人是有目共睹的,可自己的女兒到底也是北寧伯府的嫡出小姐,蘭妃這樣看人下菜,着實有些可恨。
心裡雖有些怨氣,可北寧伯夫人見林之湄面上有些惴惴,忙收起了心思將她攏在懷裡哄道:“聖人都說了,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聖上和皇后娘娘喜歡你這不消說,連太子的心,都在你身上,這便是頂頂要緊的了,咱們不能奢望其他人也喜歡你,知道嗎?”
聽了母親的話,林之湄嬌羞的點了點頭。
對女子而言,出嫁前自是萬千寵愛,可一旦嫁了人,只有公婆和自己的夫婿纔是應該重視的,只要他們站在自己一邊,其他人,便是不喜歡自己,又有何妨呢?
更何況,太子……
想及從前二人說過的海誓山盟,林之湄的臉頰愈發溫熱,原本因爲蘭妃的冷落而帶來的些許忐忑,也盡數拋在了九霄雲外。
“你哥哥呢?方纔過來,我瞧着他好像不大高興似的,怎麼了?”
回過神來,想及兒子方纔一臉失魂落魄的模樣,卻故作什麼都沒發生,北寧伯夫人一臉狐疑的看着女兒問道。
呼吸一滯,林之湄撇了撇嘴,做出一臉嗔怨的表情道:“哥哥的性子,娘您又不是不知道?這麼冷的天,我讓他跟我一起坐馬車,他非要騎着馬,估摸着是吹了口冷風着涼了,又怕咱們瞧出來笑他,所以裝的若無其事的樣子。”
“背後說他的壞話,小心他知道了收拾你。”
伸出指頭剜了林之湄一指頭,北寧伯夫人滿臉寵溺的說着,一邊,卻吩咐了丫鬟去廚房端一碗薑湯送去林之予屋子裡。
“娘,我去吧……”
興沖沖的攬了差事,林之湄出了正屋,簾子垂下,林之湄的面上,當即浮出了一抹後悔的自責。
去了林之予屋裡,卻沒見到他人,林之湄一想便知他在書房,吩咐了幾個丫鬟不要大驚小怪的讓母親知道了,林之湄轉道去了書房。
推開書房門,便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氣,林之予正仰面躺在軟榻上,雙目無神的盯着房樑發呆。
“哥,看你這什麼樣子,娘看到了又要擔心,快起來,別喝了……”
將炕桌上的酒壺攏在一邊,回頭招了招手示意丫鬟都收出去,林之湄搖晃着林之予的胳膊嗔道。
瞥了林之湄一眼,林之予索性翻了個身合上了眼,林之湄無奈的坐在一旁,一臉氣鼓鼓的模樣,“早知道,我就不該出這個鬼主意,害的哥哥成了這副模樣。那白瓔珞果然不是個識趣的……”
書房的門早已關上,此刻兄妹二人說話,外頭卻不知有沒有人聽見,林之予當即便坐起身白了林之湄一眼。
知曉如今是非常之期,宮裡也好,京城裡也罷,到處都傳揚着白瓔珞勾引北寧伯世子的話,若是方纔林之湄那番話傳出去,更是坐實了白瓔珞的名聲,林之予急忙起身打開書房門四處看了一眼。
周遭並沒有人,林之予暗出了一口氣,待到回頭坐下,又白了林之湄一眼,“不知道就不要瞎說,你也是女兒家,自然知曉這樣的話是說不得的,難道還想她處境比從前更艱難些不成?”
俏皮的吐了吐舌頭,林之湄露出了一副小女孩兒的嬌憨,“這還沒怎麼着呢,哥哥就憐惜佳人,說都說不得了。”
眼見林之予沉了臉,林之湄不敢再說,站起身提起銅爐上的茶壺沏了碗熱茶端來遞給了林之予。
兄妹二人安靜的坐了會兒,林之予的面色才稍稍緩釋幾分,林之湄注意到,小心翼翼的問道:“哥,瓔珞到底說什麼了?你這一副丟了魂兒的模樣,方纔娘都問起了,還好我機敏,幫你遮掩過去了。”
抿嘴不語,林之予的眼眸中,又蓄積起了一層薄煙,有些化解不開的愁緒。
“哥,你快說啊,真是急死人了……你再不說,以後我有什麼話也都不和你說了……”
兄妹二人自小親厚,有什麼悄悄話都會互相分享,此刻見林之予一副萬事自己扛的模樣,林之湄氣急的威脅道。
無奈的搖了搖頭,林之予擡眼看着妹妹,苦笑着說道:“她說,她……已經有了意中人。”
“什麼?”
失聲喚出了口,林之湄一臉的訝異,旋即,卻有些不可思議的嘀咕道:“瓔珞自小身子骨不好,都沒怎麼在人前出現過,如今大了,就更不容易見到外男了,她竟然也能有意中人?哥,你不是被她糊弄了吧?”
神情一怔,林之予愣在了當地。
好一會兒,眼眸中迸發出了無窮的欣喜光芒,林之予興奮的說道:“我就知道,她是騙我的,我就知道……”
“哥,其實瓔珞在想什麼,我同爲女兒家,也大抵能想到,其實,我覺得她也沒錯,不若,你還是放棄吧。不說旁人,爹和娘,都絕對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以白瓔珞如今的身份,雖表面亮麗光鮮,是靖安侯府的嫡出小姐,可等到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去世,白瓔珞便連最後一層依靠都沒了,到那時,靖安侯只是她的伯父,家中的兄弟姐妹又都不是嫡親的,一旦發生什麼事,她身後連個助力都沒有。
如是想着,林之湄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林之予的臉色說道。
不忿的斜了林之湄一眼,林之予懶洋洋的躺回軟榻上,話語中,卻透着一份不容人質疑的果決,“大丈夫頂天立地,自然要爲自己的親人遮風避雨,只想着藉助旁人的力量來壯大自己,算什麼本事?”
說罷,似是自言自語一般,林之予的脣邊,浮起了一抹柔和的淺笑,“若是她願意,我自當護她周全,不讓她再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一句話說的極是清淺,便是林之湄就坐在身側,也聽不大真切。
另一頭,白瓔珞回到雲柔殿,見六公主仍舊沉沉的睡着,臉上還帶着溫暖知足的笑容,白瓔珞跟梨花囑咐了幾句,待到內務府的內侍來通傳說宮車備好了,白瓔珞才起身出了雲柔殿,坐車回了靖安侯府。
更衣梳洗完再到慶安堂,便見白老太太和薛氏都一臉喜氣洋洋的模樣。
說了幾句話,薛氏便告退了,白瓔珞起身偎到白老太太身邊問道:“祖母,有什麼大好事兒啊?大姑媽和二姑媽要回來過年嗎?”
白老太太的兩個女兒都嫁去了外地,難得回來一趟。
白老太太卻搖了搖頭,一邊輕撫着白瓔珞的頭道:“不知道祖母的珞姐兒,將來能尋個怎樣的親事呢。”
毫無緣故的,竟扯到了自己的親事上,白瓔珞不自禁的就紅了臉,一旁,白老太太輕聲嘆了口氣,方幽幽的說道:“白日,有人上門來提親了,問的是你五姐姐。”
心內暗出了一口氣,白瓔珞笑着道:“那祖母可應下了?”
“傻丫頭……”
白老太太嗔道:“她是有老子和娘,親事自有她爹孃去斟酌,哪裡有祖母攬過來的道理?”
說罷,又似是覺得這話有些不妥,生怕引的白瓔珞傷心,白老太太擡手將她攏在懷裡道:“好孩子,你放心,祖父和祖母定然護着你,給你尋門好親事,否則,便是將來到了地下,我們也不會安心的。”
“祖母……”
老人家就像小孩子,情緒一陣一陣的,生怕又惹得她傷感起來,白瓔珞笑道:“祖父和祖母會長命百歲的,珞兒也會好好的,將來也一定會幸福,祖母可要等着抱重外孫纔好。”
一番話,白老太太復又笑了起來,祖孫二人的話題,便轉到了即將到來的年節上。
秋然軒裡,卻沒有那般和睦,二老爺面色鐵青的看着瑟縮的偎在二夫人懷裡的白瓔芸,愈發氣不打一處來,順手掀起桌上的茶碗,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兒女親事,自古以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個女兒家,不好好在內宅做女紅,跑來自己說嫁不嫁的,成何體統?再這般沒有規矩,便罰你從此以後禁足雲水閣,出閣前都不許踏出院門一步……”
二老爺這一番話,自是說的有些重了,可到底是在氣頭上,哪裡還顧忌那麼多了。
一旁,白瓔芸卻瞬時變了臉色。
站起身怒目瞪着二老爺,白瓔芸厲聲說道:“你還不是想攀附上他家,好爲你謀個好官職,你可曾想過女兒的幸福?不嫁,我死都不要嫁,如果你們逼我,我就絞了頭髮做姑子去……”
“芸兒……”
二夫人攔阻的話剛出口,耳邊已傳來“啪”的一聲。
再擡眼去看,白瓔芸的臉上,已是一個紅通通五指清晰的巴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