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了這些,大開眼界,楊哥和柳月的對話深刻剖析了一種官場現象,而這種現象是我經常見到但是不得其理的,此刻我的大腦思路豁然開朗。
楊哥看看我:“小江,我和柳月剛纔談的這個事情,主要是讓你啓發思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莫要去模仿,真正長久立於不敗之地的,還是一個人的能力和知識,真正的能力,真正的知識!”
柳月說:“江峰,楊哥說的對,讓你瞭解這些東西,是爲了更加增加你的分辨力和自我鑑定的能力,讓你對這渾濁的官場看得愈發分明,你可以從中領悟到一些東西,借鑑到一些東西,但是,不要走這種路,當然,我也知道,你是不會不屑於走這樣的路的,呵呵……畢竟,你的性格在那裡!”
我笑着點點頭:“大開眼界,大受裨益,楊哥和你分析地太透徹了,其實呢,我也自己經常懵懵懂懂想過這些,只是梳理不透,沒有你們說的這麼明白……”
楊哥看了柳月一眼,笑了笑,對我說:“小江,經歷多了,再加上你勤奮的思考習慣,善於歸納的良好作風,你會慢慢領悟透徹的!”
我有些感慨:“官場真複雜啊,混官場真難!”
柳月笑了:“你退縮了?”
我說:“不,我絕不退縮!”
楊哥也笑了:“走上了這條路,既然你決定走下去,既然你不想放棄,不想回頭,那麼,就走下去,事在人爲,有志者事竟成!”
我說:“做好官和做好人之間,是不是有衝突呢?”
柳月說:“你這個問題提的有意思,好人和好官之間,從某種意義來說,是不衝突的,但是,也要看你做什麼樣的好人,只要在官場混,不管是不是官,有一點是要保持的,那就是做人的基本原則,做人的基本道德,做事做人,不可以偏離了這個方向,不然,做再大的官,卻愧對了自己的良心,做這樣的官有何意義?”
楊哥說:“有一種好人,能做好官,有一種好人,卻未必能做好官!”
我看着楊哥:“此話怎講?”
楊哥說:“我這裡講的好人,有特定的含義,即好好先生,也就是*曾批評過的那種明哲保身但求無過的人。現實生活中,這樣的好好先生,不乏其人。在領導看來,缺點不明顯;在羣衆眼裡,印象也不壞,所以這些人做起官來,大多春風得意,平步青雲。”
我點點頭:“哦……”
楊哥說:“這樣的好人,卻未必是一個好官。因爲當官,本身就是一種責任。履行職責就得辦事,可一旦辦起事來,就沒有不得罪人的。辦好事要得罪壞人,辦壞事要得罪好人,只有那些無所事事的人,才什麼人也不得罪。像寺廟裡的菩薩,啥事也不做,所以不會得罪任何人……我們共產黨的幹部,總不能當菩薩吧?假如你要維護公平的競爭環境,要打擊假冒僞劣,那麼那些製假販假的,就會對你恨之入骨,恨不得半夜裡去扒你家的祖墳。倘若你辦了壞事,如損公肥私,好人又饒不了你。因此要做好官,就要做好事,不得罪好人,但同時要敢於得罪壞人,得罪的壞人越多,說明你當官就越稱職……”
我說:“可是,我覺得,這裡面是有問題的!”
柳月用鼓勵的目光看着我:“什麼問題呢?”
我說:“時下做官,要看民意,可民意是一個複合概念,人上一百,心態各異。若是搞起民主測評來,做事的,就往往比不過那些不做事的。”
柳月笑起來:“說的對,是這樣,所以人們選官,既要民主,但又不能迷信民主;要看選票,但又不能只比選票。正確的辦法應是,堅持多數人選人與多數通過規則,並在民主的基礎上實行集中。我們的社會,畢竟好人是多數,壞人是少數。如有70%選民通過,就已是一個好官;相反,如果有了100%的選票,也許此人是一個好人,但作爲一個官,就要大打折扣了……”
楊哥點點頭:“是的, 不難想見,如果我們能在民主集中制的指導下,能把多數人贊成的人選出來,並委以重任,官風必能大變。這樣一來,過去那些八面玲瓏只謀人不謀事的人,就沒了市場;而那些剛正不阿敢爲老百姓辦事的人,也沒了後顧之憂。其實,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因此要容許幹部犯錯誤。尤其現在改革時期,好多事情前無古人,我們不得不摸着石頭過河。既然是靠摸石頭過河,就得允許有閃失。求全責備,誰敢開拓創新呢?現在確實有些人,自己無所作爲,卻總在背後指手畫腳,這個不行,那個不對,但究竟如何辦好,他又不出手。倘大家都如此,光說不練,那麼我們的事業靠誰去推動呢?中國的改革,歷來服從一個規律:突破在地方,規範在中央。農村改革如此,企業改革也如此。倘若當初改革不準試驗,只能包對不錯,中國的改革斷不會有今天的局面。”
我冷不丁說:“那這次人代會有選舉程序,選副省長,爲什麼還要你跟着去,還要實現什麼黨委意圖呢?讓人大代表自己去選不就是了?人大代表可是代表了大多數羣衆的利益的,是羣衆選出來的!”
楊哥哈哈一笑:“說得好,小江,其實呢,這事我也想不通,但是,身在其位謀其政,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啊,呵呵……再說了,我們的民主集中制,是在當領導下的民主集中制,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實現黨委意圖,也是有道理的……”
我不服氣,還要爭辯,柳月插話進來:“好了,這個問題,我看沒必要探討,永遠也探討不出結果的,應該從中國的現實來認識,我覺得,我們無論做什麼事,都要尊重現實,面對現實,無論是什麼事情,都要這樣,選舉也罷,做官也罷,爲人也罷,處事也罷,現實永遠是不可抗拒不可改變的因素,客觀不可改變,主觀必須服從客觀,社會是這樣,生活同樣如此,包括人和人之間的情感,亦然……現實是不可逃避的……每個人的性格也是客觀存在的,性格同樣不可改變……”
柳月的話一下子將我帶回來現實,帶回了我和楊哥還有柳月之間的糾葛。柳月這話既像是在提醒我,也像是在提醒楊哥。
我看了一眼楊哥,楊哥的表情有些複雜,又很黯然,雖然臉上帶着笑。
我明白此刻楊哥心裡的感受,但是我們都不說。
很多時候,我們說放下了,其實並沒有真的放下,我們只是假裝很平靜很淡然,然後在寂靜的角落裡孤獨地撫摸傷痕。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不是天堂,而是愛一個人的方向。
柳月說完閉了嘴,轉過臉去看着前方,我們三人突然都沉默起來,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我覺得尷尬主要來自於我和楊哥之間,昨晚他酒後接着酒意咄咄逼人地問我的話題,我沒有回答,今天扯起來,扯出了這許多的官場話題,但是,這並不代表昨晚的那個問題他忘記了,我同樣也沒有忘記。就醒了,他不會再問,我更不會去回答,我也無法回答。
一會,楊哥說話了,帶着笑,像是自言自語:“呵呵……矛盾無處不在啊……”
楊哥這話說得很曖昧,很模糊。
柳月回過頭:“又有什麼感慨了?楊哥!”
楊哥停頓了一下,閃爍其詞地說:“沒什麼感慨,我只是突然想起某些現象!”
柳月說:“什麼現象?”
楊哥說:“唔……比如,社會上的羣衆,大家都恨貪官,卻又拚命想讓自己的子女進機關;大家高聲罵壟斷,卻又削減腦袋往高薪單位鑽;大家都在譏諷不正之風,自己辦事卻忙着找關係……呵呵……你說,這豈不是很矛盾,很有諷刺意味?”
我聽得出,楊哥是轉移了話題,他說的矛盾無處不在絕對不是指的這個,只是在柳月的追問下現場發揮而已。
柳月自然也看得出楊哥說的不是真正的意圖,可也沒有揭穿,附和着笑了下:“其實,很多人憤怒,不是因爲想消滅這種不公平,而是想讓自己處在不公平中的有利位置,世人這種骨子裡的自私,纔是真正應該反思的東西!”
楊哥笑笑:“可是,人都是自私的,或者說,有些事情是可以不自私的,但是,有些事情,卻是必須要自私的,有些事情可以退讓,有些事情卻不能,人,畢竟是感情動物,是高級動物,有一種自私到了骨子裡,恐怕是難以消除的……恐怕會永久存在了……”
柳月不同意:“正因爲人是高級動物,所以,纔要用理智去控制自己,纔可以去改變自己!”
楊哥寬容地笑笑:“呵呵……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很難的,柳月,我想,你應該有這個體會,我呢,也是有這個體會的!”
柳月的語氣有些倔強:“我知道坐起來很難很難,我知道你有這個體會,我也有這個體會,可是,有些事,既然我決定了,就會堅持下去,再難,我也要堅持,堅持,是最重要的!”
楊哥笑起來,笑聲裡充滿了無奈和失落,沒有說話。
柳月看了我一眼,也不再說話,轉過頭去。
大家又沉默起來,各自想着心事。
我琢磨着楊哥和柳月剛纔的話,心裡有些迷惘失落,還有一絲莫名的興奮和寬慰。
每個人在成長中都會受很多傷,會哭泣悲傷,會覺得痛。許多事情,總是在經歷過後才明白。痛過了,便堅強了;跨過了,便成熟了;傻過了,便懂得了適時的珍惜與放棄。總是在失去了什麼,才能學會珍惜什麼;總是在碰了壁,才能學會改變什麼,放棄什麼;總是在疼過之後,才能學會做一個全新的自己。我覺得,我正在這路上,在這過程中,而楊哥,卻好像是已經走到了這路的終點。
路上,大家都沒有再說話,楊哥靠在座椅後背,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