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醉間,我昏昏欲睡,低垂着腦袋,似乎看見柳月站在我面前,帶着失望的眼神,用指責的語氣指責我:“你爲什麼這麼不爭氣,我一刻不在你面前,你就要出事,是爲什麼總是要出事?不但你自己出事,你還要連累那麼多的人,那些無辜的人……你真是不可救藥,你徹底讓我失望了……”
我無地自容地承受着柳月的指責,心裡像針扎一般的苦痛。
“我對你失望透頂了,我對你無能爲力了,你好自爲之吧……”柳月用哀怨的目光看着我:“我走了,你回到你該去的地方去吧……”
我的心裡痛哭起來,眼睜睜看着柳月一步步離我遠去,出了門,只剩下背影在空氣中游蕩。
我想擡起手拉住柳月,卻沒有氣力,我想站起來追趕,卻沒有勇氣。
“姐不要走不要”我無力地喃喃自語,覺得自己的語言是那樣軟弱和單薄。
“弟弟,姐不走,姐在這裡”我耳邊突然響起一個溫柔的女人的聲音。
我一個激靈,睜開眼睛。
一個女人正蹲在我面前。
是梅玲。
梅玲正蹲在我面前,眼裡帶着嚴重的同情和關切,眉頭微微皺着,盯着我。
同時,我在她的眼裡也看到了一絲寬鬆。
我心裡很生氣很討厭梅玲出現在這裡,打擾了的迷夢。
我心裡叫的姐是柳月,這個賤貨怎麼答應了?媽的,晦氣!
“哎呀屋裡都是煙味酒味,你喝了這麼多酒啊,”梅玲看着地上的一個空了的酒瓶,還有我手裡攥着的酒瓶已經空了一大半,吃驚地說着,又攙扶我的胳膊,大驚小怪:“水泥地上很涼的,快起來,別受了涼……”
我躲開梅玲的胳膊,醉醺醺站起來,梅玲也跟着我站起來。
我居高臨下看着梅玲,卻沒有任何優越感和優勢感。
我嘴裡噴出濃濃的一股酒氣,身體搖晃了一下,兩腿發軟,就勢坐在了牀上。
我顯然是不歡迎梅玲來這裡,帶着漠然的語氣看着梅玲:“梅大社長,怎麼?來看我笑話了?來安慰我了?來表示你的關心了?”
梅玲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坐在我對面,臉上沒有露出笑容,顯得很嚴肅的樣子,用痛惜的眼神看着我:“兄弟,我放心不下你,剛忙完單位的事情,就趕緊來看看你……”
我感覺自坐都累,就斜靠在牀頭,斜眼看着梅玲:“謝謝了,我沒事,看完了,你還有事嗎?沒事就請便吧……”
我接着做了一個請她出去的手勢。
梅玲並不在意我的無禮和逐客,看着我:“我還有事啊,你不用這麼急着趕我出去吧……”
“有屁快放!”我不耐煩地說着,點燃一顆香菸,大口噴吐着,菸酒混雜在一起的空氣只奔梅玲面前。
梅玲用手扇扇空氣,突然就嘆了口氣:“唉……兄弟,其實,出了這事,我心裡很難受的,昨晚黨委開緊急會議,討論這事的時候,我一聽,就驚呆了,我趕緊跑出來給張部長打電話,問這事能不能從輕,可是,張部長說,這是市委書記定的調子,書記發大火了,他還在市委常委會上做了檢討,這個事情,誰也不敢求情,也求不了這個情,因爲市委書記還要親自去省城負荊請罪……
“其實,昨晚參加會議的老總們都對處分很不滿意,都說按照新聞要真實的原則,就得這麼寫,不這麼寫,就是假新聞,難道寫真新聞還有罪啊……可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啊,馬書記最後也是忍痛作出決定,統一了大家的思想,一再強調政治的重要性和敏感性,讓大家一定要認清形勢,看清方向,不要因小失大,而且,市委壓在頭皮上,處分是必須的,不是報社能左右得了的……馬書記昨晚一夜沒睡啊,唉聲嘆氣了一夜……”
我一聽,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梅玲:“你怎麼知道馬書記昨晚一夜沒睡的?你陪他睡覺的,是不是?”
梅玲的神情閃過一絲慌亂,接着說:“你說什麼啊,馬書記昨晚在辦公室加班的,開完黨委會,半夜2點了,大家很多都沒回去……馬書記是心痛你啊,其他人捱了處分,都還好說,沒你這麼徹底,都還有機會再慢慢恢復,可是,你的這個處分,是市委書記定的調子,說第一責任人必須開除,這個處分,無可挽回了,連回旋的餘地都沒有了……”
梅玲的話裡充滿了真切和真摯,我心裡有些認同感了,重重地吸菸,然後說了句:“馬爾戈壁,我倒黴,沒辦法,張部長審稿都通過了的,幹嘛還要處分我?”
“這事要說倒黴,就倒黴在那位首長的哥哥看到了報紙,唉……兄弟,咱們市裡都沒有說什麼的,你也別怪馬書記,他也是沒辦法……昨晚,我難受了一夜,我心疼你啊,打心裡疼啊……”梅玲說着,從包裡掏出紙巾擦起了眼淚。
我重重呼出一口氣,煩躁地說道:“行了,別在我面前掉眼淚,我不需要同情,我也沒怪馬書記,那麼多人因爲我捱了處分,我心裡很歉疚,我對不住報社黨委,對不住馬書記的培養和期望,對不起大家的期望,我只怪自己不長眼頭,我是她媽的活該,自找的……”
“可是……你……今後,你打算怎麼辦?”梅玲停住了擦眼淚,看着我。
“我今後怎麼辦和你有什麼關係,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與你何干?”我說着,心裡涌起一陣悲酸。
“你的事我一直在心裡啊,我一直很疼你的,看你這麼難受,我心裡很難過的,我可是一直把你當親兄弟一樣疼的……”梅玲站起來,到了一杯熱水,遞給我,用溫柔的口氣說:“來,喝口水,別這麼作踐自己!”
我接過水杯,沒有喝,放到牀頭櫃上:“謝謝你的關心,我沒事了,你走吧……”
“你這個樣子我怎麼能走呢?你還沒吃飯吧,都快天黑了,一天沒吃飯了吧,要不,我帶你出去吃飯去吧……”梅玲坐下,繼續用溫柔的口氣。
“謝謝,不用,我不餓!”我看着梅玲:“我想自己呆會,不要打擾我,好不好?”
“可是,我不能不關心你,我今天也是一天沒吃沒喝,滴水沒進,我一直掛念着你呢……”梅玲伸手,小心翼翼摸我的手。
我一把甩開梅玲的手:“你少碰我!”
梅玲沒敢繼續動作,看着我,嘆了口氣。
這時,我的胃裡酒精開始翻涌,大腦開始發脹,身體感覺很虛。
“你……打算今後怎麼辦?”梅玲過了一會,又問我。
“我怎麼辦和你有什麼關係?”我看着梅玲:“我現在是無業遊民,我想幹嘛就幹嘛!”
“唉……”梅玲又嘆了口氣:“今天,我一直在琢磨着你的今後,我替你想了出路,我想……”
“你想什麼?”我頭很重,很疼,醉醺醺地問梅玲。
“我想,你不要在這裡住了,這裡離報社很緊,天天出門都能遇見熟人,見了面,會很尷尬,我想,或許,你該換個地方住……”梅玲說。
梅玲說的話提醒了我,是的,我住在這裡,出門就會遇見報社的同事,我不想遇見報社的所有熟人,不想看見那些幸災樂禍的表情和奚落的笑臉,不想聽見譏諷的語言。
我沉思起來。
“我有一套房子,嶄新的,三室兩廳,在郊區,剛裝飾完,沒人住,裡面生活用品什麼都有,要不,你搬到我那裡去住吧!”梅玲說。
我擡起頭,看着梅玲:“梅社長,什麼意思?”
梅玲看我這麼問她,眼裡突然來了光采,忙說:“我的意思是,我給你提供一套房子住,住在那裡,你會心靜些……那房子是我自己用自己的名義買的,誰都不知道,包括我老公都不知道,你住在那裡,好好休整休整心情……”
我哈哈大笑:“梅社長,你這麼好心啊,對我這麼好啊,我可受不起,我一個草民,怎麼敢接受你這麼高的禮遇呢!”
梅玲用妖媚的眼神看着我:“兄弟,別叫我梅社長,叫我梅姐吧,姐心裡很喜歡很喜歡你的,別和我客氣,我的房子,就是你的房子,就是我們倆的房子……”
“這又是什麼意思?”我愣愣地看着梅玲。
“傻瓜兄弟,”梅玲嫵媚地看着我:“你怎麼還不明白呢?姐是真心喜歡你啊,你住到那裡,姐會每天過去陪你,你想讓姐幹什麼,姐都答應你,你想要姐的一切,姐都給你,等你過去了,過段時間,我把那房子換成你的名字,姐送給你……”
“哦……你的意思是,你要送套房子給我?”我看着梅玲。
“是的,我現在有的是錢,我不缺錢,”梅玲看着我急切而又熱烈地說:“豈止是一套房子,等你休整好了,你想做生意,我給你提供錢,先給你50萬,我給你註冊一家公司,你做老闆,離開了官場,憑你的能力,你一定能混得更好,你能做大老闆……”
“哦……一套房子,還有50萬,”我點點頭:“好吸引人啊,好光明的前途啊,很具有誘惑力……”
“你答應了?”梅玲露出喜不自禁的表情,又伸手撫摸我的手。
我沒動,任梅玲的手摸着我的手,看着梅玲:“你對我這麼好,我如何受得了?我該爲你做什麼呢?你需要我什麼呢?”
“我爲你做事情,是我自願的,我不需要要你回報我什麼,我只要你能陪陪我就行了……”梅玲的身體離我越來越近。
“陪陪你?怎麼陪你?”我看着梅玲,做不解狀。
“傻瓜,”梅玲拋了一個媚眼,嘴巴幾乎湊到我的臉跟前,用曖昧的聲音說:“我需要你和我做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