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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城門快要緊閉的最後一刻,爲首的一個着緊身勁裝,披着黑色披風的男子將手探入懷中,取出一枚暗器拋了出去。
半空划起了一道銀色眩光的拋物線,暗器精準無比的嵌入兩扇即將閉合的城門中央,將將卡住了。
城樓上幾個手持長戟的衛兵警惕地看着來人,那迎面而來的肅殺氣息讓他們不由兩股戰戰,卻仍梗着脖子,揚聲厲喝道:“城內已經宵禁,什麼人,竟敢夜闖城門!”
那黑衣男子身後之人策馬上前,緩緩地拉下頭上罩着的連帽斗篷,露出一頭銀白泛着淡淡光暈的髮絲。
這人不是阿桑又是誰?
阿桑掏出一枚令牌,朝城樓上的衛兵晃了晃,尖細綿長的聲音在寂寥的暗夜裡響起,竟讓人不由聯想到那枝頭鳴叫的夜梟。
“這是逍遙王的令牌,王爺辦差路過,入城歇息一晚,快快開門罷!”
城樓上的衛兵只聽過逍遙王的大名,卻認不得逍遙王的模樣,只不過這人尖細的嗓音卻是太監無疑。
幾個人不敢私自做主,可城門已經被他們用利器卡在那兒,就算他們拿着朝廷發放下來的宵禁律法規定行事,他們執意要進城,也是攔不住的。
若此人真是逍遙王,他們妨礙了王爺入城歇息,只怕小命也將不保吧?
猶疑之間,幾個衛兵已經商議好了,也統一了口徑,放這一行人入城。只當他們是宵禁前進去的。
而後,衛兵們齊齊朝着馬隊施了一禮,城門緩緩打開了。
衆人催馬入城。
仙居府內有逍遙王此前置辦的逍遙苑。一行人直奔逍遙苑,只待天亮之後。再行趕往渡口,日夜兼程,趕回上京城。
龍廷軒一張臉低沉若水,動作利落的翻身下馬後,將繮繩扔給迎出門來的小廝,大步跨進院子。
阿桑、陸茽以及一行暗衛緊跟其後。
趕了兩天的路,風塵僕僕,龍廷軒讓陸茽他們自行休息。命阿桑準備浴湯,他要更衣洗漱。
阿桑忙下去安排了,須臾,便有婢子提着裝水的木桶進耳房,再將準備好的裡衣送了過去。
龍廷軒坐在浴桶裡,俊美魅惑的面容略帶了一絲疲憊之感,面龐輪廓和下巴的線條絕美,繃得緊緊的,看起來似消瘦了許多,顯得五官越發的深雋立體了。
龍廷軒在見到陸茽的那一刻。方纔知道他前腳剛離開上京城,後腳就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他暗恨自己思慮不周,在這個當口離開上京城這個大陣營。反而讓復辟黨有了可乘之機。
想起英宗遇襲被刺之事,他心頭便似堵了一團棉花,擔憂、害怕、緊張等各種各樣的情緒紛沓而來,堵得他憋悶得快要窒息。
他日夜兼程,馬不停蹄的往回趕,希望父皇能堅持住,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皇權之間的較量,就如同棋逢對手之間的對弈,一子錯。滿盤皆輸。
龍廷軒選擇在那個當口離開上京城,他這步棋。走錯了。因而,才讓擁護憲宗的復辟黨。尋到了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他不知道的是,就算他再怎麼沒日沒夜的趕回去,也已經來不及了。
因爲在這個漆黑的夜晚裡,憲宗將從毫無生氣的省吾宮裡走出來,趁着英宗病體沉痾之際,成功奪門,重登帝位!
人生的轉變,往往只在於那一刻的決斷。
穆衛和公孫勇他們,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他們的智慧和勇氣,也將在這個漆黑的夜幕裡,做出了他們最後的選擇。
“成大事就在今晚,機不可失,動手!”
一行人在穆衛的密室裡做了起事前的最後一次密晤,而後最後陳詞的,便是穆衛口中這一句殺氣騰騰的話語。
公孫勇一行人不禁打了一個戰慄,最後的時候,終於來臨了。
而此刻,穆衛的家人們已經知道了即將要發生的事情了,他們站在家門口,默默地爲這位一家之主送行。
穆衛藉着門外的月光回頭向家的方向投下最後一瞥,花白的鬍鬚微顫,開口道:“若回來,便做人,回不來,就做鬼!”
而後,一行人便在夜色籠罩之下,向着皇城方向進發了。
公孫勇以及銀龍暗衛皆換上了京畿營的服飾,穆衛利用職務之便,買通了東華門的守衛,開了側門放一千巡防護衛進皇城。
公孫勇和混在銀龍衛中的通伯心裡都有些七上八下的,因爲被穆衛以英宗密令巡防借調來的這一千士兵,包括收了好處開城門的守衛,並不知道自己是來造反的,隨時都有譁變的可能。要是這些士兵被人發現,就算尚未行動,也隨時都有可能被英宗的禁衛軍反撲,以謀反之罪論處。
穆衛的臉在月光下閃爍着冷毅的寒芒,他讓收了好處的守衛將城門鎖好,隨後將鑰匙奪了過來,扔進了陰溝裡。
他眼中的冷厲讓守衛不寒而慄,竟愣住了不敢質問他半句。
而後趁着夜色,穆衛帶着人抄近路往省吾宮的方向前進。
他剛剛沒有告訴衆人他丟掉鑰匙的原因,而通伯和公孫勇幾個卻是懂得的。
切斷所有的退路,有進無退,有生無死。
穆衛在起事前偷尋了一份大內地圖,研究出一條通往信吾宮的最爲荒蕪的路線。衆人走在漆黑荒涼的省吾宮是一處荒廢失修多年的宮殿,也因爲如此,通往這座廢殿的宮道荒草萋萋,杳無人煙,長長的宮道上點綴着零星的燈盞,連一個禁衛軍的身影都不曾看到。
儘管如此。上蒼似乎爲了成就他們,適才皎皎的月色陡然昏沉陰暗下來,天地見一片混沌。伸手不見五指。
習武之人夜視能力都不差,衆人一路順利往省吾宮方向前進。
就快要抵達宮門的時候。視線裡赫然出現了七八名魁梧佇立的禁衛軍身影。
穆衛大大方方的領着身着巡防衛服飾的衆人走過去。
“大膽,你們是何人,竟然夜闖宮禁!”省吾宮門前的禁衛軍紛紛拔出長劍,直指來人。
長長的隊列讓他們察覺出一絲不對勁來,可眼前這人禁衛軍分明認識,是御史臺的左都副御史,穆衛穆大人!
穆衛不慌不忙的掏出一個令牌,報上了自己的名號。揚言是奉了英宗之令,要來帶憲宗上皇出去見駕。
禁衛軍自是不信的。
穆衛身爲外臣,在這個時間出現在宮禁內,是爲第一不妥,而英宗若是要見憲宗上皇,自有身邊的福公公或者其他內監拿着手諭來傳召,這是爲第二不妥。
禁衛軍不是傻子,非要見到英宗本人的詔令,定不會開宮門放憲宗出來的。
只不過穆衛既然能走上了造反這一條路子,自然不懼殺幾個禁衛軍了。
他微微側開身子。公孫勇便已經會意,手輕輕的舉了起來,朝身後的下屬示了意。
銀龍衛的暗衛身手並非一般禁衛軍能相較的。如鬼魅一般的身形於兔起鶻落間,便將幾個禁衛軍解決掉了,甚至連多餘的聲響都沒有。
跟在最後的那一千士兵頓時如夢初醒。
這哪是巡防來了,這分明是造反啊!
可此刻,他們已經坐上了賊船,就是不幹了,左右也是難逃一死。
銀龍衛在禁衛軍身上找不到鑰匙,時間緊迫,公孫勇只能用最簡單粗暴的方法。將宮牆撞倒,迎憲宗出來。
一聲巨響過後。宮牆應聲而倒。
塵煙滾滾中,衆人看到了一襲白緞長袍的清瘦身影昂然立在院中。而後,這個當了二十一年囚徒生涯的上皇,終於走出了束縛與困頓的圍牆。
以穆衛和公孫勇爲首的衆人單膝跪地,俯首迎接上皇。
“走吧時間緊迫,我們去鱗德門!”憲宗的聲音清清淡淡的,沒有一絲起伏。
衆人忙應聲而起。
鱗德門,是通往宮城的大門,只要進入了鱗德門,到奉先殿敲響鐘鼓,召集百官前來,天下便將重新握在憲宗手裡了。
因爲他纔是真正的名正言順的帝者,擁有傳國玉璽,天降神授的帝王!
通伯和公孫勇看着沉着沉睿的憲宗,激動得熱淚盈眶。
通伯踉踉蹌蹌的上前,將背在後背的一個包袱遞給憲宗,哽聲道:“陛下,老臣終不負沐將軍所託,將玉璽護住了!”
憲宗微微有些顫抖地接過包袱,而穆衛亦是滿眼的詫異,英宗苦尋傳國玉璽近二十年,原來竟真是被憲宗舊部藏着呢。
如今有了玉璽在手,他信心大增,彷彿勝券在握。
憲宗點點頭,將包裹打開,取出闊別了二十餘載的帝者象徵,眼角微熱。
他將玉璽舉在頭頂,喝令一句:“出發!”
衆人如同打了雞血一般,鬥志昂揚,步伐劃一的直奔鱗德門。
當他們抵達鱗德門的時候,穆衛這才發現他們這一次計劃的最大一個漏洞-----他們進不去。
鱗德門的守衛不開門,而且他們也沒有鑰匙。
省吾宮沒有鑰匙,可以把宮牆撞開,且宮址偏僻,就算再弄出大一些的聲響,也不會有人聽見。可鱗德門後就是大內重地,有專人看守,禁衛軍林立,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便會引來侍衛,他們區區一千多人,便會淪爲甕中之鱉。
穆衛沉默了,他儘管很聰明,可這時候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距離點卯,已經不遠了。
憲宗揚手讓衆人退後,大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是聽命行事,往後退開幾丈。
“我是上皇,開門!”
多年的屈辱、恐懼和等待,最終化爲了一句怒吼。
所有的人,包括守門的人都被這一聲怒吼聲震驚了,而下一秒,宮門奇蹟般的敞開了。
通往至尊寶座的道路,也敞開了。
憲宗順着那條長長的甬道望去,巍峨壯觀的建築,氣勢磅礴的殿宇,曾經屬於他的一切,將再一次回到他的手中。
他闊步前進,在點卯的曉鼓聲敲響之後,登上了奉先殿,敲擊上朝的磬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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