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覺告訴辰逸雪,那個打扮成農夫的老伯,極有可能是鬼腳七。
他站在橘黃色光影裡,目光慢慢掠過衆人,那雙修長澄澈的眼睛裡,漸漸漾起了一絲恐慌。
辰逸雪在這一刻真的摸不清楚鬼腳七的意圖究竟是什麼?
他抓走了瓔珞,是爲了報復麼?
報復什麼?
五年前的那場火災,若說金元袖手旁觀沒有一查到底是有錯,可這完全跟瓔珞沒有任何的關係......
他爲金元做好了防範措施,可千算萬算,卻沒有料想到鬼腳七竟會對瓔珞動了心思。
辰逸雪渾身冷冽的氣息在暴漲,瓔珞的身邊有兩個暗衛保護着,他現在還不清楚鬼腳七是用何種手段解決掉他們的。
他讓杵在門口的所有僕從小廝婢子們都燃上火把,在辰莊附近的莊田仔細搜尋,自己則強制冷靜下來,回了院子,準備召見所有暗衛出去尋找金子的下落。
暗衛之間都有自己特殊的互通消息的渠道,若是金子身邊的那兩名暗衛還在的話,定能將消息傳遞出來。
辰逸雪將任務下達之後,一顆心始終懸在半空。事關自己的妻子,一個他生命裡最重要的人,他似乎無法做到像平素那般淡定從容以對,無法隨性所欲地控制自己的情緒,無法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沉着地推敲每一個環節。
他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光暈下的臉。顯得越發的白。在沉吟了一息之後,他最後能確定,鬼腳七不會殺害金子。至少目前不會。若是他真對金子起了歹心,憑他之前三個案子裡頭呈現出來的高超水準,完全可以在金子毫無戒備的情況下,取她性命於無形,就連暗衛也來不及出來阻止。
所以,金子現在應該是安全的!
辰逸雪深呼吸一口氣,思緒漸漸清明起來。
就在這時。玉娘打起簾子進來,快步走到辰逸雪身邊跪坐下來,將一個雪白的信封遞給辰逸雪。說道:“郎君,奴婢剛剛在門縫邊上看到了這個!”
辰逸雪瞥了玉娘一眼,旋即接過信封,打開後。取出裡面摺疊整齊的信箋。
這是鬼腳七寫的。
字體是工整的隸書。漂亮又力透紙背。
大致意思是:“辰郎君,如果你不會讓我失望,定會在尊夫人被燒死之前(明日巳時之前),成功救出你的妻子。我知道你是個了不起的厲害人物,竟能算到我下一個目標會是金元那個狗官。既然被你料到,我就姑且留下他一條性命,只不過父債子還,尊夫人是金元的女兒。又是你最心愛的女人,相比之下。可比殺金元那個狗官有意思的多了。
其實在仙居府轄內犯案,我最顧忌的一個人就是你。
辰郎君這些年屢破奇案,就連積年的陳案,都在你的相助下,一一破獲了,委實讓人欽佩。在我殺人的整個過程中,我都將你當成了一個假想敵,每一步都要搶在你前面。我對你本身沒有任何的不滿和惡意,雖然你不是公門人物,可你所行使的職責,卻比他們更加正義更加高尚,這一次將尊夫人擄走,只權當是我們之間賊與兵的一次較量,也只有你纔有資格與我較量!
你或許不知道,我也曾經如你那般,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後來我心愛的女人早產,給我留下一個兒子,自己卻永遠的走了。因爲兒子,我退出了江湖。你還沒有兒子,不知道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深厚感情。我前半生孤苦飄零,卻有一個出色的兒子,我這輩子已經別無所求了。誰知道天降橫禍,從我兒子被燒死的那一天,我的心也跟着死了,苟活在世,就是爲了給兒子報仇。
這些禽獸的賤命,加起來也不及我兒子的一根手指頭。他們都是該殺的人,我沒讓他們多遭罪,一刀割喉,血流乾了,人也就死了,沒有多大的痛苦。
這幾年來,我一直都在調查當年的那場火災,羅大郎就是那個縱火者,他幹下這種天理難容的罪孽,只爲了換取聚榮樓大堂管事的職位。還有言非卿、周府尹、陳弼、包括金元,我都沒有冤枉他們。我讓他們死的時候,和心愛的女人抱在一起,讓他們體會一下我兒子臨死前的心境。希望他們到了另外一個世界,能明白,人在做,天在看,壞事做多了,終究是要還的。
周府尹你是沒有機會救他的了,至於尊夫人,我給了你救她的時間。這是我一生中最後一次與人較量,我驕傲了一輩子,囂張了一輩子,爭強好勝的個性到老也沒有改變。
不要試圖找到我,這個世間再沒有黃七這個人了。十五年前,鬼腳七已經死了,十五年後的今天,黃七也死了。他去了另一個世界,和兒子相會了,我要告訴兒子,我把害死他的仇人,都殺得乾乾淨淨的了。
尊夫人的安危,全在於你,她會不會落得一個被燒死的結局,明日辰時之後,就會見分曉了。不過於我而言,已經毫無意義了,我對這個世界,已經了無牽掛。
最後,願好人平安,壞人都遭報應!
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辰逸雪看完了信,蹭的從榻上站起來。
他快步出了院子,一面對身後着急追上來的玉娘吩咐道:“調莊裡幾個小廝過來,瓔珞被鬼腳七抓走了,情況很危險,先通知偵探館和衙門裡的人,讓他們過來一塊商議救人的辦法。”
玉娘神色一凜,忙應了聲是,提起裙角,小跑出去。
不多時,長樂等幾個莊子裡的小廝便過來了,辰逸雪讓他們分頭騎快馬去通知衙門和偵探館。幾個人不敢耽誤時間,當即領命而去。
在小廝離開的這段時間裡,辰逸雪又反覆的閱讀鬼腳七留給他書信。企圖從字裡行間中找到金子被困於何處的線索。
約莫過了兩盞茶的時間,偵探館裡和衙門裡的人分先後趕到了辰莊。
慕容瑾身後跟着英武和錦書,連館中的護衛都一併跟過來了。
他們纔將將抵達,便見趙虎一馬當先,領着一隊列的捕快一併趕過來,最後面的馬車上,坐着的人是金元。
馬車剛停穩。他便迫不及待的下車,面如土色,驚慌問道:“鬼腳七真的將瓔珞給擄走了?”
辰逸雪點頭。目光掃過衆人的臉,努力平復起伏的情緒,將手中的信箋交給金元他們傳閱,一面冷靜道:“這封信是鬼腳七留給我們營救瓔珞最後的線索。在下召大家過來。就是爲了集思廣益。在最短的時間找到最有價值的線索。桃源縣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鬼腳七刻意把瓔珞藏了起來,如果茫無頭緒去找,就像是海底撈針一樣,會耽誤瞭解救的時間!”
辰逸雪頓了頓,一想到金子此刻懷着孩子,被置身於危險之中。心便痛得不可抑制。
他強挺住心神,續道:“這封信在下已經讀了不下十遍。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鬼腳七已經自殺,抑或者準備自殺。他在信中說瓔珞是否會被燒死,將在明日巳時之後見分曉,這說明瓔珞此刻的確是被他所控制,而且明日巳時之後,他將用一種特殊的形式點火。鬼腳七這個人向來獨來獨往,他不可能借助別人的力量點火,所以他會採取某種可靠的措施,我們要推斷出他引火的辦法,就有希望追循着找出瓔珞的位置。”
此刻在場的所有人,心神皆是震盪的。
他們完全不敢相信,鬼腳七竟然會抓走金娘子,這是要像辰郎君發起挑釁的節奏麼?
這個殺千刀的鬼腳七,自己都要去自殺去死了,幹嘛非要拉着金娘子墊背?金娘子跟他兒子媳婦的死,可是半毛錢關係都沒有的啊!
金元眼睛更是一片赤紅。
信裡頭寫得明明白白的,辰逸雪爲了金元的安危,撥了自己的暗衛去保護他,處理得滴水不漏,鬼腳七這才改變了主意,將目標轉移向無辜的瓔珞。
可憐他的閨女,身懷六甲,卻要在這個時候替父受過......
可眼下不是自責難過的時候。
金元紅着眼,看了臉色蒼白,卻鎮定自若的辰逸雪,啞聲道:“逸雪你的思路是對的。可你剛剛所說的自動點燃,這怎麼有可能?”
慕容瑾也點點頭,皺着眉頭說道:“若是這裡面涉及到一些奇門遁甲的機關,那還是有可能的。我們這羣人裡頭再沒有比辰郎君你見多識廣的了,依你看,如果要定時自動點火,有哪些辦法?”
辰逸雪略一沉吟間,便有一道清亮的嗓音從衆人身後響起。
“辦法有很多,最容易想的辦法有兩種,第一是自制爆炸裝置,利用爆竹裡頭的那些火藥成分練制。不過鬼腳七若沒有學過製作工藝,定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完整這樣複雜的操作,而且還要定時,這可是高難度的操作。第二種辦法,就是在受害者身體上塗滿白磷,等白磷達到燃點,就會發生燃燒。鬼腳七不是搞化學的,他能想到的辦法,不外乎這麼多了!”
所有人都回頭望過去,視線裡,辰語瞳一張清秀如玉的容顏帶着一絲肅然和鎮定,徐徐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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