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龍廷軒一行人救出惠王,準備撤離密林的當口,迎面遇到了太子派來的死士,雙方處於不同立場,一番惡戰,自是在所難免。
以龍廷軒的精明算計,怎會沒有防備着太子這一招?他身邊本就是高手如雲,再加上暗中護衛的鷹組暗衛,對付一羣死士,不是多大的問題。
雪下得越發厚重了,就在柯子俊也坐不住,猶豫着撇開面子問題,帶人去接應的時候,副將終於來報了。
“將軍,逍遙王回來了,惠王殿下也找到了!”
柯子俊蹭的從圓腰胡牀上起身,二話不說,挑開帳簾,大步走了出去。
軍醫帳篷內,燈火通明。
龍廷軒一襲玄紫色的錦緞長袍上沾滿了暗褐色的血垢,一朵朵,彷彿蔓延開來的妖冶至極的啼血杜鵑。
他的神色十分凝重,看着因驚恐而臉色發白的老軍醫問道:“你沒法治?”
老軍醫撲通跪下,請罪道:“老朽無能,惠王殿下的腿,只怕除了截肢,再無其他辦法了,骨頭露了出來,再加上拖延的時日太久,已經壞死了。”
龍廷軒英挺的俊眉緊緊蹙起,他沉吟了一會兒,啞聲道:“真的沒有辦法了麼?”
“是,可就算是將腿截掉,老朽也不能保證惠王殿下能活下來!”老軍醫顫顫巍巍的說道。
龍廷軒睜大眼睛,一張臉頓時陰雲密佈,擡腳將老軍醫踹倒在地,怒喝道:“庸醫!”
對於逍遙王的性格,大家多少還是有些瞭解的,老軍醫這樣說,不過是事先給衆人交個底。畢竟截肢是個大問題,而且這對象還是深受皇寵的惠王殿下,他稍有差錯。別說自己性命不保,分分鐘還要連累家小。甚至是要被抄家滅族。
作爲醫者,治好人是本分,治死人那就了不得了。
老軍醫寧願多治療幾個普通士兵,也不願意攤上惠王殿下這樣尊貴身份的病患,他是皇子啊,豈是他全族上上下下百十來條賤命可比的?
龍廷軒思前想後,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本來他是想着惠王就這樣死了也好,省得他費心動手。可在密林裡的那番盤算,又讓龍廷軒不願意眼睜睜的看着惠王死去。誠如老軍醫所言,截肢才能活,但也沒有百分百的肯定惠王能活,但不截肢,他便只有死路一條了。
阿桑見狀,忙低聲勸道:“少主,您可千萬不能私自給惠王殿下拿主意。不如讓鷹組傳消息給陛下吧,咱們聽陛下的命令行事,就準錯不了。在等回信的當口。不如命軍醫們悉心照料着,用最名貴的藥材給惠王續命,若他能醒來。親自下決定就更好了。少主也不必爲此擔責!”
龍廷軒心神一動,也覺得阿桑言之有理。
剛要囑咐老軍醫如何做時,柯子俊進來了。
二人一番寒暄後,柯子俊這才上前看惠王,發現惠王的傷勢真的非常嚴重不容樂觀。
柯子俊此前便跟隨驃騎大將軍柯越雲鎮守陰山,對陰山自是比龍廷軒熟悉不少,也識得一些能人異士、岐黃高手。若是惠王的情況沒有眼前這般迫在眉睫,柯子俊也許就由着龍廷軒自己操持,甩手不管了。可偏偏惠王失救多時,情況危急。若是再不出手相助,讓他死在這裡。只怕陛下要龍庭大怒,邊關的衆人也會受到波及牽連。
掙扎權衡之後,柯子俊決定幫上一把。
老軍醫聞言也鬆了一口氣,巴不得儘快將身上這個沉重的擔子撂開不管。
將惠王暫時交由軍醫營的人照料,龍廷軒便回帳內梳洗一番,隨後命鷹組將消息傳遞迴帝都。
翌日,柯子俊請的大夫,來到了軍醫營。那大夫一派仙風道骨的裝扮,倒是給人一種穩妥、醫術高超精湛之感。他凝神查看了惠王的傷勢後,也得了一個結論,截肢保命,而且必須要快,再拖下去,就算截肢,也未必能活。
龍廷軒問了那大夫,截肢後,惠王活下來的機率有多高。
那人痛快的回了一句:一半!
也就是說不截肢,必死,馬上截肢,便有機會活下去。
龍廷軒等不及英宗的回覆,只能讓那大夫施針,刺激惠王醒來。
簡單將情況跟惠王說了一下,惠王恨不得自己就這樣死去。
斷了一條腿,他活着還有什麼意義?他還能拿什麼去爭那個位置?
這樣窩囊地活着,他生不如死。
龍廷軒見惠王一心求死,只能苦口婆心地安慰勸說,他讓所有人都出去,一個人蹲在榻旁,沉聲道:“二哥,我知道這件事對你打擊很大,可你真的甘心麼?甘心就這樣死去?甘心讓仇者快親者痛?昨日我從崖底將你找到背上來的時候,還遇到哪些搜捕你的人,他們孜孜不倦的搜尋你的下落,是爲了什麼?難道你就如此輕賤自己的性命,讓那要你命的人稱心如意?”
惠王睜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龍廷軒。他想看出些什麼端倪,因爲皇家向來沒有什麼兄友弟恭的手足情誼,他這麼說,這麼做,究竟有何圖謀?
可龍廷軒一臉的赤忱,就如以往那般,看不出有任何野心和*。
父皇說他逍遙不羈無慾無求,這竟是真的?
惠王一直不相信,但他亦不曾將龍廷軒這個人當成厲害的假想敵。
“二哥,你不該就此放棄自己,你要這樣放棄了,太后娘娘該如何?貴妃娘娘該如何?父皇又該如何?”龍廷軒神色哀慼。
惠王瞳孔一陣收縮,眼中的淚滑落下來,乾燥的脣瓣囁諾着,許久才吶吶道:“罷了,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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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回宮中的時候,英宗沉若千鈞的吐了一口氣。
他的心情很複雜,很複雜。
惠王是他的兒子,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很心疼,但內心深處,卻似有一種不知名的東西微微鬆懈了。
蕭貴妃作爲惠王的生母,聽聞兒子如此慘狀,哭着喊着要英宗做主,又鬧着要親自趕赴陰山,去看看兒子的病情。
英宗只能耐心安慰她,想起蕭國公的意外身故和兒子的事情,令蕭氏一派折損得厲害,便也起了憐憫之心,對蕭貴妃的行爲也給予了最大的包容。他答應一定查清楚真相,還惠王一個公道,又提了蕭氏的一個子侄上來,代陛下和貴妃前往陰山查看惠王病情。
截肢的事情,英宗沒敢跟蕭太后和蕭貴妃說,生怕她們受不住,能瞞一時是一時吧。
因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辰逸雪和金子的婚期便耽擱了下來,蕙蘭郡主和劉謙等人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湊上前去問陛下的意思,只能是耐心等候了。
不過英宗也覺得最近接二連三的出事,弄得整個上京城死氣沉沉的,確實需要一些喜慶的事情才改變一下氣運。處理完朝堂上的一些事情後,他便命福公公將欽天監傳了來,囑咐他好好挑選個日子。
容妃本來在英宗下旨給蕙蘭郡主兒子賜婚的時候,便有些吃味,她的兒子婚事還沒着落呢,他這個當父親的偏不管,還巴巴的給別人去當紅娘。她也不是說不能給蕙蘭郡主他們家賜婚,而是想着英宗也爲兒子考慮考慮,不然她等着抱孫子的願望,何時才能實現?
本以爲惠王出了事,這婚期是耽擱了,沒想到英宗還真上心了,她便又坐不住了,讓御膳房做了道滋補湯飲,親自送養心殿來了。
步輦在殿門下的石階停下來的時候,恰好碰到欽天監出來。
欽天監上前給容妃問安,容妃便趁機問了幾句,陛下召他來,果真是爲了蕙蘭郡主兒子婚事的事情。
容妃心裡不大舒服,待福公公通傳後,便拎着食盒進了養心殿。
伺候着英宗喝下湯水後,容妃才步入主題,講了來意。
英宗承認自己確實是疏忽了,這陣子只顧着讓龍廷軒出去辦事,回來後也曾想過爲他挑選一個合適的閨閣娘子,倒是因朝堂上的樁樁件件擱置了。此刻聽容妃拈酸吃醋的小家子樣兒,英宗不由笑了。
他此次賜婚,也不過是應辰逸雪所求,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罷了,若是龍廷軒也有意中人,看好了也來求他賜婚,他又怎會不應承?
容妃哪能聽得進去,她這次可是說什麼也要英宗給兒子拿主意,定下一門親事來,不然,等兒子那吊兒啷噹的性子,啥時候能娶上媳婦兒?
英宗被容妃嘮叨得無法,只能應承她,讓她自己多留意,若看到合適的閨閣娘子,便說與他聽,若真的合適,便給龍廷軒做主賜婚。
容妃得意的笑了,心想最近惠王出了事,她也不好大張旗鼓的請上京城裡的貴女入宮賞梅,沒得到時候落人口實,被蕭太后不喜,這事兒還是得慢慢籌劃才行。
容妃又問了一下兒子的歸期,英宗只道惠王受了傷,龍廷軒作爲手足,自然是要留待兄長傷愈才一道回帝都的。
這話說得在理,天家無情,但該做的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到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