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輪日出從湖泊的對面奮力躍出,一時間,光芒潑灑在雪原上,彷彿每一寸雪景都孕育着一團希望。
“樂正小姐,”朱佑翔帶着一批家丁氣喘吁吁地趕來,瞠目結舌,“你,你沒事?”
樂正雲點頭。
朱佑翔突然大哭起來。
赫連九州睜大了眼睛,看着這個大男人在衆人面前號啕大哭,眼淚鼻涕把一張原本尚算俊朗的臉弄得無比滑稽,不禁心軟,不再嘲笑他的膽小。
“人好好地在這裡,你哭什麼?”九州終於不耐煩了。
“今天早上……剛得到……消息……”朱佑翔一邊抽泣一邊斷斷續續地說:“股東大會……要將‘千島湖夢’……做下去!”
樂正雲雪白的容顏瞬間明亮了一瞬。
九州緊緊握住他的手,兩人驚喜對視,天地頓時廣闊。
默默並行,這一路風雪、險境乃至絕境,都是一起走過來的,讓人幾乎要習慣這種並肩的姿勢。雪洗的空氣悄悄流動着繾綣意韻,沒有人能迴避,也沒有人敢面對。
“你的學業不能荒廢,而今局勢已經明朗……”樂正雲停下腳步,側身。
赫連九州知道他要說什麼,他們有這種默契。
沉默半晌,她終於開口,“那,我就先回去了。現在雖然有了一線生機,卻是最艱難的開始。你不要太勞累,多保重……”聲音到最後低得她自己也快聽不見了。
樂正雲負手而立,面上漾起一縷暖意,琥珀的瞳子如過春風,浩然清明。
撼地如山嶽,柔倦如月光,到底哪一個,纔是真正的你?九州心亂如麻,幾乎不能再看他。
樂正雲突然指向前方,“看……”
蒼茫雪原上,一株桃樹,上面雪猶未融,枝梢竟綻出了幾朵粉紅。瓣瓣重影,就似這天地間一抹胭脂,一重生氣。
冬雪猶未融,人間已三月。
番外:祭春風
我叫朱佑翔。我生命中的一場暗戀不曾長大,它在沙漠化的土壤中拼命生長了很久,最後被一個事實連根拔起。
其實,早在十七年前,這個結果就在遊戲中預演過。我所傾心愛慕的人彷彿來自於水墨畫裡的天空,只是那一個早晨的春風太和煦,才讓他不經意流落至紅塵的溫暖間,倒映在湖光的清澈中。
天空瓦藍,幾隻鴨子抖着拉風的黃絨毛,在花園的小池塘裡嬉戲。草坪上傳來陣陣嬉笑聲,我好奇地從牆後探出頭來,一羣和我年齡相仿的小朋友在玩海盜遊戲。這是一種流行於當時的兒童試膽遊戲,女孩兒們抽籤選出一位公主,男孩兒們抽籤選出一位王子和一個海盜,每輪遊戲中這兩個人要爲了公主去冒險,其他男孩兒則可以自願參加。所有人的身份都在遊戲結束時揭曉,遊戲過程中彼此保密。
大人們忙碌於他們的生意和談判時,我們就和春江水暖的小鴨子一樣,聚會在池塘旁的草坪上,進行我們自己的童話遊戲。
一個男孩兒朝我喊:“小翔,快過來一起玩!”
我有些羞澀地從牆後溜出來,小跑着到草坪上,裡面有幾個男孩子我認識,除了剛剛叫我的常昊,還有宋博、周小加。正中間有一個男孩兒比我們略大一點,端端正正地坐着,彎彎的眼睛裡似乎有親切的微笑,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親近他。我悄悄坐到他身邊,聽見常昊朝他喊:“宇哥哥,這個新來的叫小翔,膽子最小了。”
圈裡傳來一陣鬨笑聲,我幾乎要找個地洞鑽進去,卻幹瞪着該死的常昊找不出反駁的詞來。
“小翔,上次在朱爺爺家見過你。”宇哥哥卻不嘲笑我,聲音也和晨風一樣溫和。
“嗯?”我卻已經不記得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朱佑翔。”他微笑着叫出了我的名字,我的臉更紅了,對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層。
“快開始玩遊戲啦!”一個樣子嬌蠻的小女孩兒嚷道,天然的捲髮十分可愛,就是眼神太霸道。
“好啦,抓石子了……”周小加似乎挺怕她,但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了,“這一輪我要當公主!”她鼓着紅紅的小嘴,理直氣壯地說。
“要抽籤的啦,如果知道誰是公主,遊戲就不好玩了。”常昊苦着臉,似乎也怵她。
“玩了七輪了,我一次也沒抽到公主,不依不依!”她疊聲嚷道,“公主是最美的女孩子。她們都沒有我美,爲什麼她們可以做公主?”撅起的小嘴和圓圓的臉蛋在一羣女孩中的確十分出衆。
男孩兒們一頭黑線,宇哥哥也只是微笑搖頭。
這時,有人嚷道:“最美的女孩子是宇哥哥的妹妹,大人們都這麼說。”說話的是宋博,他做腦筋急轉彎最笨,力氣卻很大。這話立刻在人羣裡炸開了鍋,周小加湊過去問道:“你見過樂正雲嗎?”宋博憨憨地搖頭,周小加顯然有些失望。只聽剛纔發難的女孩兒叉腰站起來,“誰說的?我纔不信呢,讓她過來啊!”
“宇哥哥,我們想見見阿雲,好不好啊?”常昊雙眼閃着期待求道。
其他的男孩兒也紛紛附和,剛纔那漂亮的女孩子完全被冷落在一邊,彷彿一隻被雨水淋溼了的孔雀,我心裡其實有點想和她說話,但她的下一句話把我嗆住了,“看什麼看啊,膽小鬼!你有本事去搶那個什麼雲來給大家看看啊!”
一直沒有說話的宇哥哥看了她一眼,她不知爲何氣勢矮了下去,鼓着嘴不服氣地坐在了草地上。
“雲昨天吹了涼風,有些發熱呢。恐怕不能來和我們一起玩。”宇哥哥並沒有生氣,擡眸的樣子真是高貴。其實就看宇哥哥俊秀的側臉,我也知道他妹妹一定是美人。
正在大家失望時,一個清涼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哥哥,我的木匣子呢?”
我擡頭一看,頓時愣住。四周一下子變得很安靜,只聽得見春日的晨風吹拂樹葉的沙沙聲,音樂一樣。
宇哥哥站了起來,和她說了什麼,但我完全沒有聽清楚。思維被霸佔得嚴嚴實實,什麼也聽不真切,就像夢遊似的只能看到眼前一張容顏,美得彷彿來自童話的最深處,對我施了魔法。
直到樂正雲坐到周小加旁邊,我看到周小加興奮得漲紅的臉和手足無措的樣子,才知道她答應了和我們一起玩遊戲。常昊和宋博的表情都傻到了極點,一個嫉妒地盯着周小加,一個只知道傻笑。我想自己的表情肯定也好不到哪兒去,再看之前嬌蠻漂亮的女孩子,很奇怪,一下子覺得那隻小孔雀不過是麻雀。
昏頭昏腦地開始抽籤,我的視線始終移不開周小加旁邊的位子,又不敢正視,遊戲開始了才遲鈍地看一看自己手中的小石頭,竟然是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