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卻的菸蒂冒出最後一絲青煙,常茵用力地摁滅了它。
馬路邊,幾個一身塵土的工人正結伴而行。
“股價又跌了……”
“物價又大漲,這可怎麼辦纔好?”
“聽說中銘和幾家公司都欠了一屁股債,他們要是倒了,我的投資不就打水漂了嗎?”有人捶胸頓足。
“那萬一真的倒閉了……”
“管他明天怎麼樣,老子先吃個飽!”一個大個子從口袋裡摸出幾個硬幣,路燈下可以看到那掏錢的手掌粗糙黝黑,帶着生活的辛酸和勞累。他朝路邊的夜市餛飩攤兒大叫,“來一碗餛飩!”
“來了……”餛飩攤兒傳來清脆的答應聲。
在城市最真實的街道上,夜市小地攤兒正售賣着普通百姓的擔憂和嘆息。
樂正雲靜靜走着,月光下的臉龐現出一抹縹緲的溫柔。這時,迎面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雲!”樂正承宇喜悅地快步上前,“找了你好久,正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見樂正雲神色有些飄渺,樂正承宇關心地問,“不舒服?”
樂正雲搖搖頭。
樂正承宇不解地凝視着他,“和九州吵架了?”
“沒有。”樂正雲合了合睫,“哥,剛纔說要告訴我什麼好消息?”
“閔敏已經能下牀行走了,她不會半身癱瘓了。”樂正承宇露出由衷的笑容。
樂正雲輕輕吐出一口氣,冷冷道:“但是,父親卻不會再回來了。”
樂正承宇猛然一怔。
路燈的冷光照在清冷耀眼的容顏上,如水沉斂,“姚大海和閔敏合謀害死了父親,是不是?”
樂正承宇眼中掠過一層悲傷的漣漪,他沉默了許久,“你都想起來了?”
樂正雲沒有回答,徑自轉身。
面前的街道沉浸在冷月裡,鋪展開一條人跡罕至的不歸路。
清晨。
一道光線從窗簾縫中擠進辦公室,無數喧囂的塵埃在這束陽光中擁擠着,排列成盛大的隊列,躁動戰備的鼓點。
“這是你要的數據。中銘證券的合作商中有五成與它斷絕了合作關係。”樂正承宇將統計數據遞給樂正雲,“今天週四,如果這樣的情況再持續一天。下週一開市,中銘必定危殆。”
樂正雲凝眉,“的確出人意料。”
“原本很多證券公司都面臨AA級證券的低售困境,但此次中銘的表現未免大失水準。”樂正承宇搖頭道,“中銘此牌一倒,多米諾骨牌效應牽動市場全身,下一個便是昭祝宋氏,再下一個……一場金融災難不可避免。”
樂正雲拉開窗簾,瀑布般的金色頓時俯衝進落地窗。他的側影沐浴在晨光中,不知怎的讓人有種滿座衣冠似雪的清曠。
“我想,我知道蘇先生轉讓三百億資產給我的理由了。”他的視線飄向遠方,掠過鱗次櫛比的高樓、天光雲影下河流般的道路和川行的車輛。
樂正承宇愣愣地站着。換作以前,他一定上前握住那單薄的肩,爲他分憂。但此刻浸在陽光中的樂正雲如此陌生,像神殿裡斂眉的神像,睫下掩映着悲憫和全知的美。
他預感到了什麼,將要做什麼?樂正承宇只覺得心絃莫名地緊繃而疼痛,晨光似一把無形的弓,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甚至,拉遠了真實的落地窗、地毯、窗簾與樂正雲的距離。
那人握緊了一束陽光,彷彿在危機的弦上握緊了一隻銳利的箭,掌心滑過染血的鋒芒。
“哥,請幫我聯繫馬律師。”
週四下午一點二十分。
瑞東證券在上午高開之後,股價突然急轉直下,暴跌百分之十至跌停。與此同時,媒體競相披露瑞東持有的次貸證券嚴重摺價。
週五上午十時十六分。
瑞東證券低開低走,兩個多小時內再次跌停。
中午十二時,瑞東證券的十九家合作伙伴中有十六家與其斷絕業務關係,追索債務。下午二時整,瑞東三位高層遞交辭呈。
下午二時四十分,月內一直表現慘淡的中銘證券又一次暴跌,僅僅二十分鐘損失數百萬股東投資,因爲離三點閉市的時間太近,許多來不及出手的小股東捶胸頓足。
間的和閔敏合謀害死了父親,是與到野外點火是有風險的。煽的那雙只……
“總裁!”助理急衝衝地進了高爾夫球場,“從昨天下午到今天,瑞東像着了魔一樣暴跌,合作伙伴中只有我們還沒有與它斷絕合作關係。”
李恆遠撫摩着手中的球杆,睨一眼氣喘吁吁的助理,“我們現在與瑞東斷絕合作關係,能得到什麼?”
助理愣了,半晌才急急道:“短期內暴跌至此,媒體上已經鋪天蓋地披露瑞東的債務問題,下週一開市,瑞東可能破產。”
“瑞東如果當真破產,”李恆遠玩味地將狐狸樣的目光從球洞上移開,“到時候,我們得到的不過是一紙債務無法清償的通知,附加破產證明。”
助理噤了聲。
他一杆揮去,“瑞東和中銘在短短一天半內暴跌得如此詭異,只有兩種解釋。一是中銘自知危機,爲了轉移投資者的注意力而大量拋售擠兌中銘的股票,以行李代桃僵之計,而瑞東迅速發現不對並全力反撲,以至於兩敗俱傷;另一種解釋,就是有高人在暗中操縱……”
球畫着優雅的弧線飛向天空。
“我們的投資主力已經從市場上撤出,這可以保證我們安全的底線。至於瑞東這一塊業務,我並不打算在風雲際會之前,就草草離場。”
高爾夫球場上方,雲層隱隱傳來雷聲。
金融街。
都市最快的商業節奏都活躍在這條街上。黃昏時分,經過一整天的緊張工作,下班人的腳步都有了些怠惰放鬆的擁擠。
“現在是下班高峰時間,東洛路嚴重堵車,東洛路嚴重堵車……”
十字路口前,長長的車龍停滯不前。
賣玉蘭花的小女孩兒穿梭在車流之中,走到樂正雲的車窗前時,懇求道:“先生,買枝花吧,先生,很香的花,買一枝吧!”
看着女孩子乾瘦發黃的臉龐,樂正雲搖下窗戶,卻見女孩子晃了晃,突然朝地上倒去。樂正雲一詫,立刻打開車門,正要將人扶起,卻突然覺得身畔一陣疾風而至,自己已被人強行掠入了另一輛車內。一隻粗糙的手強悍地猛拉上了車門,朝前座司機道:“人沒錯。”
“做得好,阿從。”司機的聲音嘶啞而冷酷,“能趁堵車時分調開青都的眼線,幹得漂亮!”
不早不晚,綠燈亮起,車隊長龍移動了,司機立刻將車全速朝郊區開去。看來,這次綁架蓄謀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