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望了許久許久,何長嘶卻忽然避開目光,轉過身背向袁彩伊,坐到身旁的木牀上。
袁彩伊也漸漸緩過神來,緩步走到何長嘶身旁,蹲下身來,撫了撫何長嘶的右腿,咬了咬嘴脣,關心地問道:“外面下了場寒雨,您的腿還疼嗎?”
因爲小的時候袁彩伊曾經被土匪綁架。何長嘶爲了保護袁彩伊纔不幸右腿中了子彈,從此便落下了病根,只要寒冬雨季他的右腿便會格外痠痛。
何長嘶並沒有理會,他似乎不願與袁彩伊相認,卻緊緊抿着雙脣。
“難道您不記得阿醜了嗎?”袁彩伊雙目緊蹙,問道。
何長嘶依舊不做聲,不由得仰起頭,面朝上方灰沉的吊燈。
“當我得知您遷至山東時,我恨不得化成一片雲瞬間飄到您的身邊。好不容易有機會到山東,卻沒有找到您,您知道那時我有多麼失望,多麼傷心?”袁彩伊眼眸中的淚水浸沒了整個眼眶,盈滿衣襟,顫聲說道。
何長嘶不禁長嘆了一聲。
“您可知道剛剛您手中拿着的那把柯爾特手槍,曾經不知道在多少人威脅下,我從未放下過。因爲那是我九歲生日的時候您送我的生日禮物!”
何長嘶終於忍不住回過頭來,長聲叫道:“孩子--”他終於潸然淚下。
袁彩伊更是嗚咽不止,二人便開始抱頭痛哭起來。
經歷了一番波折後,袁彩伊終於與何長嘶相認了,但卻是在這幽暗的監獄中。
許久,二人調整了一下激動的心情。
袁彩伊只是抽噎着。
何長嘶凝望着袁彩伊的面龐,哀聲說道:“孩子,表叔真的不敢相信你真的還活在世上。”
袁彩伊抽泣了一下。“表叔,當年被車撞的那個人.....不是我。”
“都是表叔不好,表叔對不起你......”
袁彩伊傷心地問道:“表叔,您告訴我,衷閣帶回的那個清嫋到底是不是我的親妹妹?”
何長嘶認真地說道:“其實她只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兒。那年我與衷閣剛到山東不久便遇到了她,因爲她長得極像小清嫋,所以便把她收留了。”
袁彩伊接着問道:“那清嫋......我的親妹妹,真正的清嫋......”
“當年我們離開楊宅不久,方錦烈就開始追殺她,結果她就中了菊花針,不到三天就夭折了。”何長嘶沉聲說道。
真是思念才下眉頭,轉而悲痛又上心頭,袁彩伊的牙齒彷彿都顫抖了。不禁想到那些日子自己險些被菊花針毒害而喪命。
問道:“這麼說菊花針只有方錦烈纔會有?”
何長嘶點了點頭。
袁彩伊又想到那天晚上與陶沁嫣殊死搏鬥的時候,茶樓附近的草叢傳出的聲音,方纔明白原來自己所受的暗器並非陶沁嫣所射。
她不禁深深地暗自傷懷:若不是孟寰凌救了自己,楊家父女三人便真的就會斃命於陰毒的菊花針上。她立刻感到骨髓裡冒出一股涼氣,散佈全身,使她不由得震動了一下。
袁彩伊那期盼的目光凝望着何長嘶,說道:“爲了找出當年殘害我們家的真相,我苦苦等待了十二年!這十二年來我每天都度日如年!表叔,能不能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家纔會有如此殘酷的劫難?”
何長嘶緊緊地握着袁彩伊的雙臂,低下頭,不住地說道:“是表叔對不起你,表叔對不起你......”
這時,孟寰凌瞬間闖進監室,將袁彩伊拉到一旁,關心地問道:“彩伊,你沒事吧?”
袁譽遠緊隨其後狠狠地將何長嘶推開,用槍口對向何長嘶,怒喝道:“你給我放手!”
相繼十幾名特警一齊擁上全部將槍口朝向何長嘶,生怕他輕舉妄動。
“別開槍!”袁彩伊用手擋住袁譽遠的槍口,顫聲說道:“哥,你別讓他們開槍!”
衆所周知袁彩伊辦案公正嚴明,鐵面無私。誰又能想到她今天居然會這般維護罪不容誅的幻撒旦。
“孩子--”何長嘶長聲叫着,雙目緊閉,無奈地將頭別向一邊。
“表叔--”伴着又一聲哀婉的叫聲,又一個留連不捨的眼神,孟寰凌和袁譽遠已經強拉硬拽地將袁彩伊帶出了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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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回到醫院時已是滿天星斗。
袁譽遠由於擔心何長嘶會威脅到袁彩伊的安全,本想勸說袁彩伊不要再去探監,但是孟寰凌實在擔心袁彩伊過度疲勞會影響到腦傷的恢復,於是二人決定先讓袁彩伊休息。
袁彩伊倒是一直沉默着,因爲她實在不知自己要如何面對這令人肝膽欲裂的現實。剛剛躺下牀便睡去了。可能也只有睡眠纔會停止她腦部傷口的劇烈疼痛,停止這些煩惱的侵擾。
“今天有誰來過?”冥冥中她只聽得孟寰凌在病房外那嚴厲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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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的時候,袁勝寒、袁譽遠與孟寰凌三人聚在醫院附近的涼亭裡。各個表情低沉嚴肅。
袁勝寒直立在石桌旁,朗聲對孟寰凌說道:“今天之所以也把孟少爺約來是因爲我覺得你是一個善良正直的年輕人,所以有很多事情也就不想隱瞞於你。”
孟寰凌謙遜道:“袁隊長過獎了,您請說。”
袁勝寒感嘆道:“歷經十幾年的不懈努力,幻撒旦終於繩之以法了。可是連我都沒想到他的真實身份居然會是十二年前九州行的何長嘶。這件事情在銀城裡已是無人不知,但不管彩伊是否知道實情,我想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是要怎樣去面對。”
袁勝寒緩緩地坐了下來,接着又道:“港局已經通知我,**煙土調查科的成員今天上午已經乘上了通往大陸的輪船,預計明天早上就可以到達。他們來此的目的便是與我共同商量幻撒旦的處決方案。”
袁譽遠問道:“那這麼說幻撒旦是死到臨頭了?”
袁勝寒點了點頭,“依照港局的意思是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儘快法辦幻撒旦集團。”
“這對彩伊而言豈不又是一種傷害?”孟寰凌憂慮道。
“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彩伊對何長嘶的感情至深,況且她的腦傷還沒有痊癒,所以處決何長嘶一事我們還是先不要向她透露爲好。”袁勝寒平靜地說道。
“她好不容易纔與自己失散多年的表叔重逢,卻又要被分離,真是造化弄人哪!”孟寰凌格外惆悵。
“爹,彩伊最聽您的話了,您現在還是去勸勸她不要再去探望何長嘶了,何長嘶那麼歹毒,我擔心他會對彩伊下殺手啊!”袁譽遠擔憂道。
袁勝寒搖了搖頭,一副無奈的表情,說道:“有些事情她會想明白的,只是需要時間。”
孟寰凌眉峰微聚,若有所思。“彩伊是個優秀的警官,我相信她一定會面對好這件事情的。”
“是啊,我相信彩伊心裡是清楚的,我們維護正義的責任遠遠大於個人恩怨。”袁勝寒又長嘆了一聲:“唉,美好的親情有時候可能也會成爲不必要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