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夢正式上班是六一兒童節。說起來也倒黴,那天早晨下着傾盆大雨,一夢撐着一把藍色小碎花的雨傘走在稀少人煙的大街上,小花傘擋住她的臉,她只想儘快走。一路向北,必經凌天小區,她剛一過那小區大門,一輛飛馳的賓利車從她身後馳過,濺起一些較大的水花,全部打在她的連衣裙上。她後面整個都溼透了,她幾乎要尖叫起來,可卻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着那輛車飛奔而去。

她死死盯着那輛奔馳的賓利,記下了他的車牌號,88888。這號太好記了,要是出車禍,瞄一眼就記住。不過這樣吉祥好記的號一定是買來的,想必也是高價格。一夢便多看了一眼這個小區,奢侈的地方。

“嘟嘟……”一夢剛想舉步繼續前進,她身後停了一輛奧迪q7,正在向她按喇叭呢。一夢轉身看向駕駛位,見到言珩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對她燦爛一笑,“美女,賞光上車不?”

一夢撲哧笑了起來,剛纔挨水濺的鬱悶頓時煙消雲散。她自然地上了他的車,笑道:“師兄,真巧啊。”

言珩抿嘴一笑,發動車子朝着第三醫院開去。在路上,言珩隨便問了一句,“早餐吃了沒?”

一夢愣了一愣,“沒有。”她一向是不到九點不會自然醒,即使第一天上班,她也是被鬧鐘叫醒,然後一直賴牀到將近7點半才起牀,自然是沒時間做早飯,今天又逢大雨,買早飯也就免了。其實一夢早就習慣飢一餐飽一餐的生活了。

“我就知道,”言珩隨手從車匣子裡掏出一盒牛奶還有兩個水煮蛋,“吶,既營養又清淡,飽腹感強。”

一夢稍怔,遲疑地接過這份早餐,不自然笑道:“還是師兄想得周到,推己及人。”

“我可沒你說得那麼細心周全,除了你以外。”言珩的眼神忽然幽深起來,語氣漫不經心,似真似假。

一夢正在剝雞蛋,也未當心裡去,只是覺得師兄一直對她好,照顧她,從未想過這些到底是不是理所當然。她一邊吃着雞蛋一邊喝着牛奶,還未吃完,就到了第三醫院。

言珩熄了火,靜靜坐在位子上等一生吃完。一夢見她師兄在等她,急性子一上來,當即就吞掉第二個雞蛋,一口包下。言珩瞪着一雙黑色的瞳,見她嘴巴鼓得很大,哭笑不得。

“師兄啊,趕緊趕緊。”一夢看向自己的手錶,都快四十五了,再過十五分鐘就要遲到。她急急忙忙地下了車,言珩依舊坐在車上用他那雙黑如墨的眼眸瞪着一夢的裙子看,想到剛纔一夢身後那一塊不偏不齊正好讓人產生錯覺的hses塊,就忍不住大笑起來。

一夢見言珩磨磨唧唧的,在車外拍拍車窗,“師兄,我先去報到了,你也快點。”說罷就跑進醫院。言珩無奈又好笑地撫額,他這個小師,沒心沒肺的。

第三醫院新主樓總共27層。一夢手裡拿着言珩給她的護士報告證,在16層找到主任護師。主任是個四十多歲的豐腴女人,顯著特徵便是塗着玫瑰紅口紅,給人感覺有些刻薄。主任看了眼她的報告證,再上下打量她,好似對她有些好奇。

原本一張刻薄臉頓時笑容滿面,“魏一夢?”

“是。”一夢有些莫名其妙。只見主任笑道:“你想去哪個科?”

“啊?”一夢更莫名其妙了,她還可以自己選科?而主任連忙解釋:“哪科都缺人,你想去哪個科都行。”

原來是這樣。一夢了悟地點頭,既然選的話,“那我去外科。”

“我就知道。”

一夢疑惑地看着主任,主任這才反應自己又說錯了話,才解釋道,“外科好,外科好。”

主任又道:“你去腫瘤科吧。”

“好。”一夢謝過去後勤部領了護士制服,正式開始她的第一天上班。

b市第三附屬醫院腫瘤科是副省級市乃至整個省內享譽聲望最高的,一般能在外科的腫瘤科當任醫生的可以說都是精英。就連護士要求也很高,一夢的同事裡面最低的也是碩士畢業,而且她們長相也是頗好。按照她新同事趙吉祥的話說,來這個科有兩種來頭,第一是精英,第二就是家裡有人。

趙吉祥是個x格極其活潑的小護士,有點古靈精怪,a醫大本碩連讀畢業,她直言不諱地告訴一夢,她是走後門來腫瘤科,老媽跟這醫院的副院長有點親戚,花了很多錢進來的。

一夢表示認同。現在的社會,有錢有關係纔是王道。她對於自己怎麼來腫瘤科的也心裡有點數。她不會那麼天真地以爲自己是精英,雖然她是碩士學位,大學也有些名氣,但她成績並不十分優秀,根本談不上精英。而主任護師的種種表現她也可以猜出幾分。

她的師兄,開着百萬車的金g,到底是什麼身份?她不免向有“萬事通”之稱的趙吉祥打聽一下,不想結果是……

趙吉祥張大嘴,眨巴三次眼,“你認識言大醫生?”

一夢道:“他是我師兄。”

趙吉祥就把她拖了出去,躲在角落裡議論,“我滴神啊,你確定你師兄是我們醫院的言珩?”

“嗯。”一夢很確定的樣子。

“阿門!”趙吉祥向着面壁畫了十字,雙手合十,一臉虔誠的樣子,“阿拉真主啊,怎麼可以這麼對待我們柔弱的小綿羊?”

一夢莫名其妙了!趙吉祥卻像吃了興奮劑一樣執起她的雙手抱在胸前,“一夢。”

“啊?”

“你可知你師兄是這醫院的什麼人物?”趙吉祥一副蒼天有淚的樣子。

“不知道。”

“你可知我們醫院屬於三級甲等醫院?一般而言,像言大醫生的醫齡做主刀醫生都不可能,可偏偏這位天才醫生不僅只主刀大手術,而且水平絕對一流,堪稱奇蹟。”

她師兄確實很牛,在大學裡就略顯一二,參加過多次醫學研究,拿過許多獎。

趙吉祥一下子來勁,又侃侃而談,“我們醫院本來就是精英薈萃,而出名的也就三位。並且言大醫生是那三位中性格最好,陽光又謙和,身爲雌性的我們當然趨之若鶩,可惜都是工作上的交談,私底下誰也不敢貿然行事。”說罷,趙吉祥一下子萎靡起來。

一夢忍不住撲哧起來,傳奇化的師兄身後這麼多追求者,看趙吉祥這份喜悅的表情,便知她也有這個打算了。一夢於是笑問:“你是想讓我幫你牽紅線?”

“啥?”趙吉祥大吃一驚,“我還是乖乖退後吧,一堆狼女在後,我敢覬覦?你是不知道腫瘤科那幫護士的狠勁,非被毒光殺得無完膚,我的意思是你最好遠離你那師兄,千萬不要讓那幫狼女知道你的底細。”

一夢恍然大悟,趙吉祥這句警言確實是個提醒,她可不想成爲衆矢之的,老老實實地幹活,遠離硝煙纔是。可她是腫瘤科,言珩也是腫瘤科,這……這勢必會碰頭的啊!

怨念,怨念。一夢開始擔憂起來,她不喜麻煩,而且這本身是一件可以避免的麻煩。兩人躲在暗處,忽然一夢的手機響了,她拿出來瞄一眼,是短信,正是她那萬惡的師兄。

打開一看,上面寫道:“吃飯時間到了,小師妹一起吃飯?”

一夢立即把手機放回兜兜裡,裝着鎮定的樣子對趙吉祥道:“該吃飯了,我們一起去吃飯?”

“好啊。”站在一邊的吉祥笑盈盈地毫無城府。

第三醫院有一個大餐廳,供醫生和病人家屬吃飯之用。當然,醫生還有特定的窗口和區域,名爲c區。在這裡可以點些小炒菜,單獨坐在桌子上吃飯,只是價格稍貴些。

一夢本想隨便吃一吃,卻被趙吉祥拉到c區去。其實這個c區就是醫生護士吃飯的地方,很少醫生護士去大衆餐廳。一夢一進去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總覺得會碰見什麼人。後來想想,她怕的自然是萬人迷師兄咯,要是引起新同事的不滿,她真是以後沒好日子過了。

可她怎麼總感覺有一雙雙眼睛在好奇地打量她,好似認識她一樣?她不認爲自己長得美到這麼出衆。

“她就是主任說的魏一夢!”她路過一餐桌,聽到一人這麼說。

“好嬌小瘦弱啊,一點味道都沒有,太蘿莉了。”她又聽見一人這麼說。

她知道,她的事蹟敗露了。她仰天長哭,還沒作戰就被伏擊,實在不甘。她哭喪着臉跟趙吉祥坐在靠窗一角,遠離是非。

趙吉祥極其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表示理解道:“這頓我請。”

一夢晶瑩的目光看着趙吉祥,水靈靈地裝可憐,“謝謝。”不吃白不吃,雖然她這個樣子極其讓她作嘔,但她想是以至此,認命好了。

趙吉祥渾身一抖,去點菜。一夢一人坐在一角,淡定地看着偶爾轉頭打量她的那羣人。被關注真不是一件好事。

原本喧譁的c區餐飲忽然安靜起來,那時一夢正悠哉喝着服務生端來的綠茶消遣,因突然沒了喧譁,她便擡眼看看發生什麼事,可她卻對上一雙同樣與她吃驚的眼眸。

任……任南?她當即潤在喉嚨裡的茶差點噴了出來,他穿着一身醫生白衣制服,本來就白皙的皮膚,再加上他那俊俏深刻的五官給人的感覺就是斯文清秀,可如今一夢第一次看他戴上金絲眼鏡,那種氣質彷如就是爲他醫生職業量身定做,沐浴春風的清爽。

他還是如同從前一般,一出場,總給人驚豔卻讓人又望塵莫及的自卑。他也同樣在看她,那眼神極其複雜,也不知他在想什麼,好似一道五顏六色的流光環繞着一夢,看不出那道光屬於他的。

離她不遠處的一桌護士中有人花癡道:“王子駕到了。”

她同桌的護士敲了敲她的頭,“醒醒吧,冷情王子,可遠觀不可褻玩。”

“哎,可惜一朵嬌嫩欲滴的小草啊。”

一夢趕緊低下頭,狼狽地一口灌進所有的茶。她心慌,沒由來的心很慌。她果然還是無法面對任南,一點也沒有改變什麼。趙吉祥此時手裡端着幾盤菜回來,看見桌上被一夢喝光光的綠茶,立即鬼哭狼嚎,“這是我點的綠茶,你怎麼一點也不給我剩下啊!”她嗓門本來就大,c區都產生了迴音,齊目光全刷向一夢這個小角落,儼然成了焦點。

一夢無不尷尬,接着趙吉祥的身子擋住自己,小聲嘀咕,“美女,稍安勿躁,等下買給你就是啦。”

“這還差不多。”趙吉祥正了正身子,把飯菜端出托盤,喜滋滋地夾着一塊紅燒肉放在嘴裡嚼,“你不知道,c區最好吃的葷菜就是紅燒肉,特好吃。”

一夢毫無胃口,夾着幾粒飯,慢條斯理地低着頭悶吃。

“嘿嘿,一夢,你是不是害羞?”

“嗯?”一夢莫名擡頭看她。

“剛纔你跟咱們科的冷情王子對視了,見你都傻了。”

“胡說。”一夢趕緊悶頭扒飯。

“切,別狡辯了。只要見到任南的女人沒一個不一見鍾情的,可是啊一夢,我勸你還是打消念頭吧,這個冷情王子可是很難搞到手的。對女人冷冷淡淡的,拒女人千里之外,要有多悲劇就有多悲劇,哎。”趙吉祥極其惋惜地樣子,“我和他一個大學畢業出來的,在大學裡曾經校花追了他整整大學五年時光,他都眼睛不眨一下。其實要是他本性冰山也好,可以說是酷,可偏偏他對男生很平易近人,這是一件非常痛心的事啊。好好一個帥哥就這麼糟蹋了。”

“爲什麼糟蹋了?”一夢很是不理解。

“笨。明眼人都說他其實是……”

一夢專注聽着。

“他其實是個gay!”

“噗!”一夢一口飯全噴到趙吉祥的臉上了。趙吉祥先是愣了一下,好似暴風雨的前兆,猛然瘋狂尖叫起來,捂臉狂奔洗手間。留下觀衆齊好奇的目光朝她看來。

她尷尬地乾笑,不偏不巧又對上了任南的目光,她的竹馬會是gay?她忽然一哆嗦,其實……好像……是有那麼點的說。

“一夢?”突然,門口走進幾名醫生,個子最高的那名帥醫生驚喜地喚了出來。本來此時她已成了焦點,再被他這麼一叫,各色的目光齊齊向她刷來。

她萬人迷的師兄……

言珩反而不自知,還面帶微笑,飽含聖光朝她走來。

一夢頓時頭暈,彷彿耳邊響起聖母利亞的悲憫聖光……她想撞豆腐一死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