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幸雖然能明白他哥哥的意思,但是卻因爲年紀小而表達不清。他顛三倒四地說了好大一通話後,玄薇才漸漸明白了小聆的意思。
小聆雖然也只有七八歲,但是當過龍童,經歷過苦難,所以比較早熟。他覺得,自己的弟弟年紀小,而且四肢健全,身上的魚鱗病也因爲之後的好生休養調理而減輕不少,所以自然有更多的選擇。
聶公子家境很好,且爲人善良,小幸若是能在他身邊,自然是好事。以後再大一點了,可以唸書,可以考功名,未來一片大好……而他,身體不好不說,就是連話都不會說。原本就去了大半條命,到現在也不曾休養好,若是去了聶公子家,會給聶公子添許多的麻煩。
他被玄薇他們從神龍廟給救了出來,等於給了他和弟弟第二條生命,這種大恩大德,他無論如何這輩子也得報的。若是去了聶公子家,以他的情況,去了聶公子家,就算是當小廝怕是都不合格。
所以,他想要跟着玄薇,在她身邊幫幫忙,就算只能幫忙跑跑腿,也是盡了他的一份心。
玄薇知曉小聆的心思之後,也是心裡發軟。這個孩子是極聰慧的,只是命運多舛,才淪落到如今這副模樣。她想了想,拍了拍小聆的手,與他商量。
“你現在身體還不是很好,得好好休息。我想,不如你先和弟弟一塊去聶公子家裡休養一段時間,等開了春,你再做決定,好不好?”
小聆聽了,一雙烏黑的大眼睛裡微微帶上了點失落,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背。
“你別想岔了,姐姐不是不要你,也不是嫌棄你。只是就算你立刻跟在姐姐身邊,姐姐也沒辦法好好照顧你。我自己也沒有去過京城,到了京裡先是得將師父的骨灰好好安葬,還得找個地方安身立命,這過程必定要四處走動顛簸,你身上的舊疾還未痊癒,我該怎樣安置你呢?”
小聆咬了咬下脣,半晌才點了點頭。
說完了話,兩個孩子手牽着手又走出去了,玄薇長舒了口氣,走到牀邊躺了下來。這船雖然不大,可船艙內也隔了好幾個小間,玄薇與顧瀾同住一間,如今顧瀾正在甲板上曬太陽,她倒是想回來睡上一會。
畢竟,昨夜忙活到了那個時辰,後半夜又不太睡得着,這日卻又起了個大早此刻的玄薇,急需補眠。
船行得極穩當,玄薇躺在牀上,幾乎感覺不到有什麼顛簸。她望着矮得幾乎伸手可及的船艙頂,胡思亂想之間,便睡過去了。
船隻還行在運河上,距離京城不足五六天的路程。因着運河沿岸途經高山田野,幾乎都是沒什麼人的地方,所以幾人也漸漸忘記了,現下還在過年。
相比河上寂靜,京城此刻卻是熱鬧非凡。年十五小年夜裡,京城是有過燈節的習俗的。因着燈節當晚宵禁取消,所有老百姓都能隨意上街賞燈玩耍,不用計較時間是不是太晚,所以各個小商小販,也當燈節是個做生意的好時機。
於是,久而久之,對於商家來說,這燈節或許比大年夜更讓人激動。
京城以皇宮爲中軸,北邊去七裡便是壽安山,東邊三裡外是觀象臺,西邊走十七裡是祭臺,而往東起,便是京城最繁華熱鬧的街道巷子了。皇宮東門久安門出去,自一里外便開始有市集,順着御道路再往東,三裡外一條大道橫貫東西,以御道爲隔,分成東西兩個市坊。東西市坊以街道來分,攏共有五十四個大大小小不同的集市,攏共合起來,便成了名冠大周無人不知的“五十坊”。
這裡,只要你想買,就肯定能找到賣的。無論是花鳥魚蟲,還是五穀雜糧,甚至是尋歡作樂,只要隨意一探聽,便能知道哪條街上哪家店有名。
隨着時間距離大年十五越來越近,街上沿路商家已然開始張燈結綵,就連挑擔子的貨郎,都備足了貨品,準備在當夜大賺一筆。正在五十坊各個商戶都忙得不可開交,想要在燈節時賺個開門紅的時候,東市坊米袋街上的一個古玩鋪子,卻顯得格外淡定安靜。
午後喧鬧,這家名爲“聞石軒”的鋪子裡,安安靜靜的沒有半個客人。站在博物架前,手裡拿着雞毛撣子的小夥計,一邊瞌睡地快要閉上眼了,一邊卻強打着精神撣着面前花瓶上的落灰。
“咣噹!”
一聲瓷器破碎的聲音,頓時將室內的寂靜一掃而空。小夥計猛打了個激靈,瞪着眼愣愣看着地上的花瓶碎片,一時間嚇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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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麼了!”內室裡傳來一個聲音。
小夥計嚇得渾身發抖,睏倦之意早已飛上九霄,他嚥了口口水,小聲應道:“……掌……掌櫃的,我……”
說話間,一個留着八字鬍,身材不胖不瘦,穿着一件青色夾衫,三十歲開外的男子,挑簾走了出來。他面容普通,身材不胖不瘦,除去那略顯精明的細長眼睛外,再無令人記憶深刻的地方。
他看了眼地上的碎片,微微皺眉,嘴裡“嘖”了一聲。
“怎麼搞的。”
“……打瞌睡了……”小夥計手裡攥着雞毛撣子,低頭不敢看那人。
那八字鬍無奈擺了擺手:“左右你也賠不起,罷了……趕緊收拾了吧,一會兒有貴客,莫要讓他瞧出端倪。”
小夥計大鬆一口氣,趕緊趴下身子,一小片一小片地開始收拾起地上的碎片。
不多一會兒,那八字鬍忽然耳朵一動。他眯起眼側耳去聽,轉而立刻換了一個人般,渾身緊張起來。他一路小跑,回到內室,仔細關上了門,又小心將門鎖了起來。
而後,他人站在內室的一個立櫃外面,先是整了整衣襟,而後才雙手恭敬打開了櫃門。
櫃子門一打開,裡頭竟不是雜物,而是一扇已經被打開了的門。
“主上。”八字鬍拱手深深彎腰行禮,對面的男人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起來吧。”
說話間,門裡的人已經走了出來。
這人身穿一件青色花軟緞錦衣,腰間綁着一根暗金色藏蟒紋寬腰帶,腰間別着一枚玉佩,衣襬翻動間,這玉佩時隱時現,隱約能看得出一個字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