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中年男人還在發愣,玄薇與賀白卿卻已經進了那間小屋了。屋子裡,一個男子正坐在凳上,單手捂着肚子,低垂着頭好像很沒精神。男子旁邊立了一個婦人,正輕輕拍打他的背,表情相當擔憂。
“大夫,我相公究竟是怎麼了?”那婦人見有人進來,立刻追問道。
賀白卿沒有回答那婦人,直接走到男子身邊,伸手擡起男人的下巴。
男人的表情很痛苦,臉色蠟黃,還帶着點兒菜色,他緊緊蹙着眉,細微的呻吟從他口中溢出。
“舌頭伸出來。”賀白卿沒有多餘廢話,他一見到病人,人就變得十分嚴肅。那男人沒敢多說話,乖乖伸出了舌頭。賀白卿看了眼他的舌頭,然後用食指輕輕拉開男人的下眼瞼,之後拉起他的手,將他的手腕放在了一旁的脈枕上,閉上眼靜靜把脈。
那婦人不認得賀白卿,只覺着這男人看起來怪年輕的,於是心裡有了點兒不信任。此刻,原本的大夫走了進來。
“大夫……這位是……”那婦人趕緊去問中年大夫。
那大夫立刻壓低聲音,對這婦人道:“你們運氣好,這位是我們回春堂東家的師弟,也是無常醫仙的徒弟。他的醫術可比我高明太多了,有他坐診,你們就放心吧。”
這婦人一聽,頓時放下心來。她偷偷看了賀白卿一眼,心裡不由得有點兒起疑。回春堂東家的師弟……那傳說中的無常醫仙,竟然還有這麼年輕好看的徒弟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
賀白卿摸過了脈,片刻後睜開眼睛,問向病人:“有何症狀。”
“又吐又拉,苦膽汁都吐出來了,實在是難受得緊。”病人虛弱地說道:“吃什麼吐什麼,連一口水都喝不下去,喝下去就得吐出來……”
賀白卿微微點了點頭,又問:“這樣多久了?”
“半天而已……打昨兒後半夜起,便開始腹中疼痛。我原本以爲只是着涼了,本想着多喝點兒熱水便好了,誰知越喝越是疼,跑了兩三回茅房之後,居然不僅開始拉肚子,還吐開了。”病人說到這裡,臉色忽然一變:“不行不行……又要……嘔……”
這病人正說着話,便憋不住要往外吐。之前的大夫見狀,頓時臉色大變,趕緊拉過小房間角落裡放着的空桶,往病人面前一推。這病人伸手抱過捅,趴在上頭沒命乾嘔。
或許是因爲這病人之前早就吐乾淨了肚腹裡的東西,所以此刻只是吐出些黃綠色的膽汁,旁的還真的沒什麼了。片刻間,房間裡頓時瀰漫開一股酸苦的氣息。
那略胖的大夫見狀,趕緊走到窗邊,將窗戶給打開了。
不怪他這樣動作迅速,實在是這大夫心裡也是有點兒怕的。若這男子果真得了春瘟,那可是會傳染的大病,雖說不一定會死人,可若是因此被傳染上了,可也不是什麼好事。
玄薇一直站在賀白卿的身後,此刻伸過頭,往桶裡看了兩眼。
賀白卿沉吟片刻,扭頭去看玄薇:“你來看看。”
玄薇點點頭,見賀白卿讓出凳子,她便坐了上去。病人此刻吐完了,整張臉又蠟黃了幾分。他的力氣似乎被吐了個乾淨,現下就是單純舉起手,那胳膊都是顫抖着的。
玄薇摸了摸這病人的脈,而後又照例觀察了病人的面相,最後思量片刻,擡頭去看賀白卿:“好像不是時疫。”
賀白卿默默點了點頭:“病雖來得急,但卻沒有在皮膚上有所表現。他面色枯槁,但脈搏並未有異,或許只是吃壞了肚子。”
玄薇也是這麼想的。
大型的傳染病,一般都是通過飛沫傳染的。也就是說,被傳染的人,會伴有咳嗽的症狀。可是這個人雖然又吐又拉,但是卻並不咳嗽。從這人的脈搏上能夠感受到,這個人的心臟也沒什麼問題,他的呼吸也依舊平穩,呼吸聲音不深不淺,說明肺部也沒出問題。
這不像是傳染病的症狀。
“病來得這麼急,或許是病毒性腸胃炎。”玄薇低聲自語道。
“師妹?”賀白卿沒聽清楚玄薇的話,於是問了一句。
玄薇回過神來,朝賀白卿搖了搖頭:“沒什麼……”
賀白卿想了想,走到一旁桌子後面,拿起放在桌上的毛筆,飽蘸墨汁,對那病人與他內人說道:“我開個方子,你們就在這裡歇着,方子就在回春堂抓了藥,直接交給後面藥童去煎。用過藥後,再看看怎麼樣。”
那婦人一聽,便連連點頭:“是是是,多謝大夫。”
賀白卿不讓病人離開,讓他在回春堂用藥,也是有他的道理的。這病雖說不一定是時疫,可卻依舊不能大意,先暫且在此用過一副藥後,若病情有所緩解,那自然是最好,直接讓他們帶走剩下的藥,連喝幾副便好了。
畢竟是急病,這種病病在表,去得快,若是寫的方子見效,約莫着十日便能大好。
賀白卿寫完了方子,將紙拿在手裡又細細察看了一番。
“師妹,你來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妥。”賀白卿吹了吹方子,讓墨汁幹得更快一些,然後他將方子遞給玄薇。
玄薇點了點頭,接過方子看起來。
一直站在房間裡的那個中年大夫,此刻看得竟是有點兒呆了。
賀大人……與這個女子商量方子?
老天爺,賀大人寫的方子,可是向來厲害非凡,就連無常醫仙都許久不曾挑出過什麼毛病來的!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怪醫,可是咱大周唯一一位能與無常醫仙相提並論的神醫!
這個女的……哦不,這位醫女,究竟是個什麼來頭?!
“生黃芪、當歸、黨蔘……師兄,這黨蔘是補氣生津的,可如今這個病人已經泄了一個上午,恐怕一時間虛不受補。”玄薇指着方子,說道:“不如現將這黨蔘換成玄蔘,一來玄蔘雖同樣生津,有解毒補陰功效,二來玄蔘相較於黨蔘更爲溫和,用過兩付待病人止瀉之後,再換成黨蔘補氣,我覺得更好一些。師兄,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