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媳婦……說你騙人!”
“哎喲喲,快聽聽吧。大夥兒可都心裡門兒清,你撿回來那個半死不活的可是個啞巴!你怎麼着就聽見她說話了?”
“我兒媳婦……我兒媳婦……”
等玄薇緩過神來,才聽見裡面的聲音。裡面這是吵起來了。
玄薇擡起頭,往那個方向看過去,只見一個瘦高瘦高的婆子,正吊着眼睛朝徐大爺噴着口水。她顴骨頗高,眼睛卻狹長,眼睛裡白眼仁兒比黑眼仁兒多,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樣。
徐大爺腦子糊塗,不怎麼會說話,此刻氣得臉上通紅,一副要撲上去抓人的模樣。
那婆子往後頭一縮,卻見徐大爺被人攔住,一副得了勢的模樣。她兩手一叉腰,瞪着眼睛開罵:“你老徐頭真真是壞了良心!都說你腦子糊塗,如今看來你還黑了心腸!哼!我原本想着,咱們好歹是鄉親一場,我也不能欺負你兒子死了跟前沒個孝敬人兒,想着你撿回來了個活死人也算是造化,便親自去鎮上給你抓藥,再便宜賣給你,誰想你這樣是非不分,竟是來誣賴上我了!”
她說着,嘴裡唾沫星子四濺,眼珠子一轉話鋒一轉:“我知曉了,定是你撿回來的那個眼瞧着就要好了,你開始心疼你那銀子了,所以過來反咬我一口,說我昧你銀子,是也不是!”
“不是!不是!”徐大爺急得直瞪眼。
就在這個時候,韋氏站了出來。
“哎喲喲,今兒可倒是讓咱們鄉親們長了眼,願當你巫桂香從來都只做些醃髒事兒,沒想到居然這會子長了良心。不過我就好奇了,你怎麼就偏偏想幫襯着老徐頭?”
韋氏從天而降,叉着腰站在了徐大爺身前,瞪着眼睛與巫桂香對峙,頓時身上彷彿散着金光。徐大爺好像終於找着了親人,他一梗脖子,指着巫桂香,嗚哇嗚哇地說道:“她騙我銀子!我兒媳婦說了,她騙人!”
“呸!”巫桂香剛想罵人,話還未開口,卻被韋氏一席話給堵住了嘴。
“徐老哥,你先說說,巫桂香要了你多少銀子?”
“五兩!”
徐老頭這話一出,周圍看熱鬧的人們,各個兒嘴裡嘶嘶着倒吸了一口涼氣。
五兩銀子,在這小村子裡可真心不是個小數字呢。多少人家忙活一年,地裡產的棉花紡成了布,拿去羅城賣了,也不過才賺個四五兩而已。
韋氏冷冷一哼,單手叉腰,另一隻手指着巫桂香的鼻子逼問:“五兩銀子!巫桂香,你倒是給我說說,你是給抓了人身啊還是靈芝,這麼幾副藥,就得要五兩銀子!”
聽到這話,周圍人看向巫桂香的眼神裡,便多了幾絲鄙夷。
巫桂香被這麼一噎,嚥了口口水,才又說道:“裡……裡頭人蔘靈芝也不是沒有的!你大字不識一個,這看病的事兒你不懂!”
“哼,好罷,就算是你給抓的藥裡頭,有那些貴的藥材,那你又怎麼那麼巧,偏生不多不少就收了徐老哥五兩銀子?”韋氏半點不給巫桂香機會,咄咄逼人道:“咱們哭親村裡頭誰人不知,前年鄉里給徐老哥的體恤銀,一共就五兩。他攏共就這麼五兩的棺材本兒,你就偏偏收了這五兩!你倒是算得精啊,知道多了他也拿不出,少了你又不甘心!”
玄薇站在人羣之外,此刻心裡已經開始佩服起韋氏了。
巫桂香臉上一青,瞧見周圍人已經開始對她指指點點不說好話了,便乾脆眼珠子一轉,哭號着往地上一坐,拍打着大腿開始罵:“哎喲我的老天爺……真是心肝叫狼狗給吃了喲!我好心給老徐頭抓藥,你們卻污我昧他銀子!你們自己想想,若我抓的不是好藥,就他撿回來的那個活死人,怕是連頭天晚上都熬不過去的喲!”
見巫桂香此刻捶着胸口拍着腿,一副哭號得油鹽不進的模樣,周圍人也不禁開始回憶起,徐老頭推着那活死人回來時的模樣了。
玄薇此刻,已經喘勻了氣。她嚥了口口水,撐着樹枝站直了身子。
她拿棍子敲了敲牆,周圍人便往她這裡看了過來。
原先鄉親們只顧着看那邊的熱鬧,卻是沒什麼人注意到玄薇這裡。直到玄薇用棍子敲打牆皮發出了聲響,她才被衆人看在了眼裡。
玄薇放下棍子,撐着它做柺杖,在衆人意味不明的目光之中,緩步走到了韋氏的身邊。韋氏一愣,立刻吊了眉,扭頭在周圍環視一圈尋找飴丫頭:“飴丫頭!不看好你姐!”
說罷,她又低頭瞪玄薇:“趕緊邊兒去,一會兒再傷着你!看你這弱不嘰嘰的模樣。”
玄薇搖了搖頭,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布包,然後丟在了面前的地上。
小布包摔落在地,頓時散了開來。布包裡的東西黑漆漆散了一地,散發出一股苦澀的氣味。韋氏一愣,忽地明白過來,她有點兒遲疑地問向玄薇:“這個……就是巫桂香給抓的藥?”
玄薇點了點頭,指了指地上,讓衆人去看。
衆人湊上前去,仔細看了看那地上黑漆漆的藥渣,卻誰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玄薇想了想,擡頭看了眼周圍。
果然,她猜得沒錯,這“藥渣”裡的所有“藥材”,在這巫桂香家門口的路邊,都長得茂盛。玄薇撐着棍子,挪到了周圍小路旁,伸手去拔那些雜草。片刻之後,她手裡抓着許多亂七八糟的雜草,回到了那丟在地上的藥渣邊上。
她蹲了下來,從藥渣之中挑出相應的草藥,擺放在自己剛剛拔下來的雜草邊上。這麼整整齊齊擺了一排,讓衆人看清楚。
那些藥渣被切過,又被煮過,所以樣子很難與新鮮的草聯繫起來。於是,她又隨手撿了旁邊的一個小石子,在每一種草旁邊,寫下了這種草的藥用名稱。
確實,這些雜草中,有的卻是是可以入藥的。而有的,卻只是一種雜草。
玄薇的字很好看,這樣整整齊齊寫在地上,簡直震驚了周圍所有圍觀的鄉親。街坊之中,很少有識字的人,於是僅有的幾個識字的漢子,便被人推了出來,開始念着玄薇寫在地上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