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貴族分爲五大族,其中最爲尊貴的,自然是皇族鄢善氏。如今樓蘭的君主名爲鄢善燁,是一位脾氣和善得有點過分的人。他此次請顧淵去赴宴,緣由……此刻的顧淵,卻實在想不明白。
不過……鄰國君主私下宴請本朝將軍,這若是讓皇上知道了,定會心中存疑的吧?這不合規矩啊!
彷彿看得出顧淵面上的遲疑,這位使者緊接着說了一句:“這次宴請您,貴國皇帝是知情的。”
顧淵一皺眉,心裡的疑惑更重了。
皇上知情?
他怎麼會知情?皇上起駕回宮也有半個多月了,若他早已知情,怎會在離開羅城之前不跟他說?而且,皇上離開羅城之前,不是跟樓蘭君主相談甚歡,甚至在樓蘭留了數日麼?若樓蘭君主真有什麼事情要找他的話,爲什麼不在皇帝在的時候說?
“容我準備準備。”顧淵對那使者點了點頭,開口道。
雖然不知道樓蘭君主請他吃飯是要做什麼,但總歸對方是一國之君,且樓蘭又與大周交好,他不能不去。且這位使者也說了皇上知情,他便更不能違抗皇令了。
心中帶着疑惑,顧淵回房將輕甲退下,換了一身官服。他想了想,又去書房留下一封信,這才往前廳去了。
玄薇就是在往前廳去的途中,遇到剛剛換好衣裳的顧淵的。
“顧淵!”她眼睛一亮,拎起裙角一路小跑了過去:“將才我去你房間,怎麼沒見到你?”
顧淵回頭一看,便瞧見了眼睛亮晶晶地玄薇。見到了玄薇的笑容,他心中的疑惑與煩躁彷彿瞬間被清風吹散,脣角忍不住地微微上揚:“將才我在書房。”
玄薇笑得眯起了眼,伸手便抓起顧淵的手腕:“快去跟我瞧瞧,我提煉出好東西啦!”
顧淵沒有動,玄薇疑惑地回頭看去,卻見他眼裡帶了點兒歉意:“我有公務,須出門一趟。”
玄薇愣了愣,點頭道:“哦哦,你公事要緊,趕緊去吧。”
顧淵還是沒有動,他默默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玄薇順着他的眼神看下去,頓時臉上一紅,握住顧淵手腕的手立刻縮了回去。顧淵的表情越發溫和了些,他伸出手,輕輕捏了捏玄薇紅彤彤的耳垂,輕聲道:“等我回來,便立刻去見你。”
玄薇縮了縮脖子,閃躲着顧淵不老實的手指。她默默嗯了一聲,然後後退一步:“你快去吧。”
直到顧淵上了馬車,他的表情依舊是柔和的。請他上車的使者,忍不住偷偷又看了這位傳說中拯救了整個樓蘭的鄰國將軍一眼——奇怪,他怎麼跟傳說中的不一樣?
傳說中,這位鄰國將軍,簡直是月神派下來的殺神,一身寒氣煞人膽,所到之處無人不膽怯。就連最爲兇殘的鮮卑人,都被嚇得聞風喪膽,最後居然是用不着這位將軍出面,緊緊是傳聞即將到來,那鮮卑人便往孔雀河東邊退去了五里!
可現在看來,這位將軍不僅俊朗無雙,且……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也沒有那麼嚇人的嘛?
使者只敢心裡稍稍疑惑,卻不敢將這疑惑表露出來。馬車一路向北,越過城關,進入了樓蘭。
樓蘭依着羅城最近的一個城,便是孔雀城。孔雀城也是樓蘭的主城,一條彎月一般的孔雀河穿過這座城,從樓蘭北邊的匈奴一直流淌到大周羅城以東。樓蘭人信奉月神,樓蘭的母親河——孔雀河形狀又猶如彎月,所以這孔雀城,也被叫做月光城。
顧淵不是第一次進入樓蘭皇宮,可這一次他卻是被當作上賓而不是陪客,被隆重接待了。天已經漸漸黑下去了,可顧淵卻覺着周圍彷彿絲毫沒有變暗。
一入皇宮,便聽見遠遠傳來樂聲,當他下馬車,又聞到了幽幽地香薰氣味,伸手撫平官服上的褶皺,再一擡頭,卻看見了皇宮那長長階梯兩旁此刻正聞樂起舞的伶人。
伶人穿着薄紗,赤着腳踩在漢白玉階梯上,腳踝上拴着鈴鐺,舞動間鈴鐺叮噹作響;皇宮中有潺潺河水,此刻水面上飄着豔紅色的花瓣無數,那些幽幽地香氣便是從這水中散發出來的,彷彿這被精細雕琢的人造小河裡,流淌着的都是花露一般。
“顧將軍,請。”使者在前恭敬地說道,顧淵微微朝他點了點頭,而後隨着這位使者向前走去。
他一步一步隨着使者踏上漢白玉的階梯,每走一步,那些香氣似乎都更濃一些,直到走上最後一階,面前豁然開朗,出現一個小小的平臺。平臺之上,雕刻着一枚滿月,周圍燈盞遍佈,仿若繁星,而着衆星捧月的滿月之中,正舞動着一個身着紅衣,紅紗飄動着的女子。
她面戴紅紗,雙眸璀璨,腳尖輕點地面時,彷彿一隻點水的蜻蜓。
月亮高懸在這紅衣女子的頭頂,腳下又踩着一枚水光四溢的“滿月”,香氣之內,妙樂之中,這舞動的女子真對得起“翩若驚鴻”這四個字。
使者停下了腳步,停了片刻,偷偷去看了眼身旁的那位將軍,卻遺憾地發現,他眼中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驚豔之色。
一曲舞畢,紅衣女子擡眸深深看了顧淵一眼,而後轉身飄然離去。顧淵頓了頓,確定沒有人再攔路了,便問向身旁使者:“可以走了麼?”
“……”使者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顧淵的面色,再次確定了他臉上只有滿滿的“無動於衷”之後,只好嚥了口口水,說道:“將軍請隨我來。”
顧淵隨着使者繼續向前,路過那枚地上的“滿月”時,熟視無睹地踏了過去……
“哈哈哈哈……是顧將軍來了嗎?快進來快進來……”
顧淵終於見到了樓蘭君主鄢善燁,他恭敬行禮,卻沒有跪下來,畢竟面前的這個並不是他們的皇帝:“顧淵見過樓蘭君主。”
“別客氣別客氣,”鄢善燁笑呵呵地說道:“將軍是我樓蘭恩人,無需如此多禮。快進來吧,好酒好菜已經上案,就等着將軍到來便開席啦。”
說罷,鄢善燁頓了頓,彷彿在等顧淵問些什麼。可顧淵卻什麼都沒問,只是點了點頭,一臉直白地看着他。
鄢善燁臉色一頓,轉瞬便繼續笑着,請顧淵入了左邊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