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薇斟酌了一下,開口對馬氏說道:“我大約能猜到紅棗她娘現在是個什麼症狀,若能親自把一把脈,或許便能確定了。馬姐,你有沒有與她說過,讓我隔着簾子被她把把脈的事情?”
馬氏點了點頭:“我與我家夫人說過,她先是不肯,後來或許是棗兒勸過她,她便也鬆了口。等過了今晚,我在勸勸她,找個何時的時候,勞煩姑娘幫忙瞧一瞧。”
“馬姐客氣了,都是一家人,我獨個兒在這裡住着,若不是您二位照拂,怕是日子難過。”玄薇說道。
馬氏微微嘆了口氣:“都是女人,湊在一塊兒過日子,哪裡能不互相幫襯一把。咱們也別互相客氣了,往後一塊平平安安地將這日子過下去,比什麼都好。”
吃罷了飯,玄薇見她們一家子其樂融融,也不好多打擾。她躲回到屋子裡,開始繼續跟那堆繡活過不去。
===
繡了一晚上,成果斐然,玄薇正繡到興頭上,覺着正繡得順手,也不願意停下了,就這麼藉着一盞豆大的昏暗油燈,一直繡到了天亮。天剛亮不久,她便趕緊收拾收拾東西,洗漱完畢,懷裡揣着幾個銅板,帶上她那還沒繡完的荷花,往紅藤館去了。
路上在紅藤館外兩個巷子外,玄薇拿四個銅板買了兩個包子。這家包子雖說比旁的店要貴上一些,可卻勝在新鮮可口。因着生意不錯,所以玄薇見時辰還早,便也樂意跟在人後頭排一小會兒隊,等着那籠熱騰騰的包子出爐,趁熱乎買上新鮮的。
她站在隊伍後頭,忽然感覺似乎有人盯着她瞧。她下意識扭頭往周圍望了一眼,卻一眼瞧見牆邊拐角處,猛地縮回去一個小腦袋。玄薇一頓,而後忍不住失笑。那小腦袋確實縮了回去,可半個羊角辮子卻翹在了外頭。那羊角辮看得眼熟,玄薇立刻便猜出那躲着的人是誰。
她望了一眼隊伍,轉身走去牆角邊,伸手拽住那隻小鞭子:“小紅棗,跟着姐姐做什麼吶?”
小鞭子被逮住,順着拽出來個小孩兒,正是笑得一臉諂媚的小紅棗:“姐姐,你眼睛真尖!”
玄薇笑眯眯戳了戳紅棗的包子臉,蹲下來擡頭問她:“這麼早就醒了,出來的時候跟姨說一聲了沒?”
紅棗搖了搖頭,一臉討好看着玄薇:“姨將才在餵雞,沒留意我。我聽見你那邊兒門響,就知道你出來了。姐姐,你是要去醫館嗎?我能不能跟着你去?”
玄薇眨了眨眼:“你要跟我去醫館?爲什麼?是哪裡不舒服嗎?出來時候沒有跟你姨說一聲,她瞧見你不見了,可不得急死呢。”
“我沒有哪裡不舒服,就是……就是想去醫館看看。”紅棗低下頭,看着自己穿着繡着小兔子的布鞋:“不能跟我姨說,她肯定不讓我出門。她老說外頭壞人多,會有胡人把小孩子捉了去,嘎嘣嘎嘣嚼小孩兒手指頭當下酒菜吃掉。我可不是小孩子了,她騙不了我的。”
玄薇一聽,臉上露出些笑來,她歪了歪頭,聲音更軟和了些:“既然沒有哪裡不舒服,幹什麼要去醫館呢?你說想去醫館看看,可醫館裡除了藥材就是大夫,又不好玩,去了做什麼。”
“我……我想看看醫館裡收什麼藥材。年景不好,爺爺說今年田裡收成只有往年的一半還不到,交了租子,剩下的自家都不夠吃,餘不下糧食換不來銀子。”紅棗說着,一張小臉逐漸變得嚴肅了些:“可是,孃親得了病,總是得治的。若是沒有銀子,孃親的病怎麼辦?爺爺總讓我別發愁,說這些都不是小孩子家家該煩的事情,但是那是我孃親吶,我不愁她誰愁她呢。”
說罷,紅棗還一臉小大人模樣,愁容滿面嘆了口氣。
玄薇聽了心疼,伸手摸了摸她的小鞭子:“所以,你想要知道草藥都是長啥樣,想採藥換錢?”
紅棗點了點頭:“我們屯裡比烏壩這兒好些,南邊有山,山裡頭有不少山貨。去歲冬天,大爺家的堂哥進了山裡,尋了件兒玩意,也就巴掌大,可進了趟城,便換了二兩銀子呢。他去換銀子之前,我想瞧一眼那玩意長啥樣,可堂哥是個小氣包,就是不給我看。哼,看一眼又不會給他看壞了,他就是防着我呢!就怕我認識了那玩意兒長啥樣,以後也能從山裡尋出來拿去換銀子了,就跟他搶生意。”
紅棗憤憤不平地開始喋喋不休,玄薇無奈搖了搖頭。她站起身來,牽起紅棗的手,說道:“好啦好啦,你早飯吃了沒?”
紅棗搖了搖頭。
“隨我去買包子吃,吃完了跟我去醫館。我喊人幫忙帶話回去,起碼得告訴你姨一聲,免得她擔心……你要吃什麼包子?筍子的可好?”
“雪菜肉的!我愛吃雪菜!”
===
街坊將話帶了回去,紅棗便在紅藤館安生了下來。這日清閒,幾個藥童正與紅棗差不多大小,小孩子很快就玩在了一起。吃過晌飯,紅藤館裡左右無人,吳老便縮回房裡睡他的覺去了,玄薇躲在書房裡,掏出布料開始繡花。
紅棗過來,見她繡花繡得認真,便也不敢說話鬧她。她不識字,瞧着這書房裡滿屋的書,覺着神聖得很,連動作都不自覺放輕了許多。她坐在了玄薇身邊,看着玄薇笨拙又緩慢的繡花動作,漸漸睏乏,蜷縮在她身邊成了一小團,也睡了過去。
最近天氣漸漸去了些火氣,風裡也帶了絲絲秋衣,午後沒有那麼熱了,吳老一覺睡了個神清氣爽。他拿溼帕子擦了把臉,而後捋着溼漉漉的鬍鬚走進了書房。書房裡,玄薇埋頭繡花,竟沒發現吳老出現。
吳老一見玄薇的樣子,人先是一頓。他躡手躡腳走了過去,人站在玄薇身後看了半晌,最後終於沒有忍住,開口說話:“繡啥呢?”
玄薇被嚇了個膽裂。她渾身一抖,手裡的布繃子掉在地上,擡頭瞪向吳老,差點兒沒喊出聲。
“……師父!”
吳老一臉無辜,他眨巴眨巴眼,躬身將布繃子給撿起來:“喲,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