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上不用擔心,雖說十來日時間上是趕了些,不過戶部的織造坊總歸是能好好做出來的。我本想着替你多收拾出一個院子住下的,可顧瀾這丫頭,天生愛鬧,當初偏偏挑了這老偏老遠的一處,與這裡相鄰的院子,卻是尋不出個好的。”
顧瀾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她趕緊應聲:“玄薇跟我一塊兒住不就成了,我倆可好了,以前也老是睡一張牀的!”
安期王妃又是嗔怪地拍了顧瀾一下:“姑娘家的,這趕話頭的毛病怎就老是不改。你好歹也學學玄薇這份子端莊,到時候賞花宴上,你倆還說不準是誰照顧着誰呢。”
顧瀾嘴角一抽:“乾孃,您的意思是……那勞什子宴席,我也要參加?”
“那是必然。”安期王妃輕笑一聲,不再去看顧瀾,又摸了摸玄薇的臉:“好姑娘,在這兒便不用拘着自個兒了,到時候說不準,你還得從咱們府上嫁出去。好了,我在這兒,你們兩個小姑娘,定是話都說不痛快,我這便不礙你們眼了。”
安期王妃說完,便笑眯眯準備離開。顧瀾與玄薇將她送到院子門口,直至安期王妃再不叫她們送了,她倆才又拖着腳回到了房間裡。
廳中十分安靜,廳旁柱子下頭,疊着手立着兩個等着伺候的大丫鬟,門邊上還有個垂着眼不做聲的婆子,她們與候在門口聽吩咐的兩個二等丫鬟,俱都大氣不敢出,各個裝透明人。玄薇與顧瀾坐在廳當中,感覺整個院子都被這遍地的賞賜給耀得比旁日更亮堂幾分。
半晌之後,還是顧瀾率先回過神來:“玄薇,你往後是不是要姓紀了?我是說……那個紀,不是你現在的這個季。”
玄薇此時心裡也七七八八明白了個大概,她擡頭看向顧瀾,聲音有些微啞:“那個紀……是個什麼來頭?”
顧瀾回憶了一下,這纔開口將“那個紀”的來頭給玄薇說明白了。
安期王妃孃家姓“紀”,而這個“紀”家,來頭自然是不小的。
紀家傳聞是前朝貴胄,因開國有功,便繼續富貴了下去。數百年來,紀氏一門出過兩朝宰相,三品以上官員七位,舉人更是不計其數。許是因着紀家富貴滔天,實在是權勢驚人太過長久,盛極而衰,所以到了先皇那一代,紀家已然漸漸式微下來。
而這式微的理由,卻不是遭了皇上的嫌,而是因着男丁單薄。
先皇的皇后,如今聖上的生母,敏元皇太后,便是出自紀家。
傳聞,敏元皇太后當年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安期王妃便是敏元皇太后的親侄女,紀家當年的嫡女。而皇太后的另一個妹妹,則傳聞自小喜好名山大川而不喜與人交際,便漸漸淡出了京中貴胄圈子裡。
“你說,那位黃大老爺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讓你認了皇太后家?”顧瀾解釋得口乾舌燥,卻依舊目光灼灼盯着玄薇。
玄薇皺着眉,咬住下脣半晌不說話。
顧瀾也不催她,倒是那荷花蜜先送了過來。
這蜜飲是取了今年的新荷荷瓣,點了糖滷子醃進罈子裡,半月之後取出來釀酒,釀得半月,才能做蜜。蜜汁裡細細磨了些蓮子沫與藕粉,煮過之後清靈靈像是涼凍,再將這涼凍與碎冰一道加入****裡,盛在玻璃種玉石雕琢的荷花盞中,被小心翼翼地端了上來。
一眼望上去,仿若荷花裡落了冰雪,淡淡冒着點兒涼氣,讓人還未飲進嘴裡,便覺着打心眼兒裡透着爽快。
一人一盞放在面前,另外一大盅置於桌上,小勺立在一旁,玉盅裡盛着荷花蜜,上頭還飄着一朵似是將將採下來的粉荷花。
“這個好喝的,來嚐嚐。”顧瀾見荷花蜜上來了,便舔了下脣撈過來,手裡端着荷花盞仰頭將裡頭的蜜喝了個乾淨,而後嘴裡嚼着涼凍,兩個腮幫子咕咕嚷嚷蠕動着,偏就這樣還不安生,非得口齒不清地跟玄薇說話:“這地方可沒有冰可樂,這個喝着勉強消暑吧。”
玄薇嘴角抽了抽,忽然有點佩服起顧瀾來。
“你是怎樣在這極雅極貴的地方,養成這樣市井氣息的脾氣的?我好佩服你……”
顧瀾咧嘴一笑:“姐姐我出淤泥而不染!堅決抵制這種小資本主義情調!”
兩人喝了荷花蜜,心裡的燥熱果然漸漸消退下去。
既來之則安之,玄薇雖然怎麼都沒想到過,自己會忽然被安上這樣的身份,可她現在就算是反對,也見不到皇上的面不是。
這種地方,怎麼都不像是自己該呆的地方。她今兒早上還琢磨着找個自己能支付得起租子的小院子租下來住呢,下晌就變成大周清貴至極人家裡的貴小姐了?
“對了!”想到這裡,玄薇忽然拍了一下手,人有點緊張起來:“我這跟你出來,紅棗和馬姐還不知道呢!她們說不準還等着我去看宅子……不行我得跟她們打個招呼。”
顧瀾喝了足足五碗的荷花蜜,覺着肚子裡有點兒撐。她看向玄薇:“你要出門麼?一會兒不是說要替你量體來着?”
玄薇咬了下脣,看向顧瀾:“聽你乾孃的意思,往後直到那個什麼賞花宴之前,我都得住你這裡了,量體什麼的,也不差這麼一會兒吧。你……能帶我出去麼?”
顧瀾搖搖頭:“我乾孃肯定不樂意我帶你出去。”
玄薇心裡一沉,卻又見顧瀾狡黠地朝玄薇眨了眨眼:“……不過我是誰,我是翹家翹出經驗,翹出技巧,翹出水平的顧瀾顧大小姐!來,跟我走……”
玄薇前後兩輩子,頭一回翻牆,居然翻的是安期王府家的牆。回頭再想想,玄薇都覺着有點玄幻——這安期王府家院子的牆,怎麼感覺比上輩子她們女生宿舍樓下的那個牆頭還好翻的模樣?
“家丁侍衛都被我的丫頭賄賂了,瞧見了我只當瞧不見。”顧瀾得意洋洋拉着玄薇走在大街上,兩人使了銀子,租了輛小馬車往東市坊去。
玄薇記得,紅棗跟她說過,她瞧過的那個許家的院子,就在東市坊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