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薇就看着顧瀾這麼走來走去,可實在看不下去了,又不能開口勸她。她心裡有點難過,一句“你不想要這個孩子,那給我好了”就這麼差點兒脫口而出。
這話在心裡冒出來的那一瞬間,玄薇忽然就明白了,原來她真的很羨慕顧瀾。
曾經她也沒想過多少,只覺得自己雖然身上有寒髓之毒,不能生孩子,雖然遺憾,但也不致命。她四肢健全,身體健康,還有能夠互相傾訴心事的好友,和真心相待的愛人,便已足夠幸運。
可當顧瀾因爲一個孩子而焦頭爛額的這一刻,玄薇忽然反應過來——自己的下半生,或許永遠不可能擁有一個喊自己“媽媽”的人。她不能當一個母親,不能擁有一個孩子……這是多麼讓人難過的事情。
玄薇就這麼晃了一晃神,再擡頭時,顧瀾已經坐了下來,不耐煩地抖着腿。
“不成,你再好好給我把把脈,我不信我這麼倒黴。”顧瀾嘖了一聲,伸出胳膊往玄薇那裡一杵。
玄薇嘆了口氣,盯着顧瀾道:“何必呢,既然有了,那就是你跟這個孩子有緣分,做什麼要這麼大的反應?你和鄭泰兩情相悅,王妃和鄭夫人對你們樂見其成,早就盼着你們能早日完婚。我想,就是你現在將這件事告訴了乾孃,乾孃也不會責怪與你,甚至會覺得開心。她和鄭夫人都那麼疼你,你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不是擔心這個,我是真的不想現在有孩子!”顧瀾依舊皺着眉:“我現下日子過得吊兒郎當,自個兒都是個孩子,我拿什麼來承擔做一個母親的責任?再說了,我連結婚的準備都沒做好,現在就讓我生孩子……我才二十三好不好!”
“二十三怎麼了,二十三就是放到咱們那裡,也是適婚年齡了啊!你看看這裡外頭的女孩子,哪個不是十四五就定下婚事,十六歲左右就嫁出去了?二十三歲你還當自己是個孩子?”玄薇心裡也起了火,她語氣放重了些。
“二十三怎麼就不是孩子了?若是咱們那兒,二十三才工作一年,剛踏入社會!”顧瀾跳起來,衝着玄薇聲音也大了起來:“玄薇你怎麼回事,你纔來這大周幾年啊,腦子都被這些封建思想左右了?還是說,原來你在咱們那兒的時候,就是個‘子宮黨’?還是說,你覺着十六歲就嫁出去纔是好事,我現在就是大逆不道?”
玄薇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顧瀾說的“子宮黨”是個什麼意思。
所謂子宮黨,不就是那些覺着自己這輩子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生孩子,把孩子養到大……
玄薇心裡有點難過,喉頭微微哽了哽,卻強壓下怒火,瞪着顧瀾道:“這跟你說的有什麼關係?現在不是我或者你乾孃催着你要孩子,是你自己不注意,現在肚子裡有了個寶寶!你難不成真想把你的骨肉給殺了?還有,我什麼時候說十六歲嫁出去就是好事了,我只是讓你知道,你乾孃跟鄭夫人是有多麼愛護你,能夠依着你的性子,由着你留到了二十三歲!”
“玄薇你什麼意思!我二十三不嫁人就是大逆不道,就是不忠不孝?我乾孃都沒這麼說我你憑什麼這麼說!再說,我肚子裡的這團肉現在還沒意識,怎麼能說是殺!法律上都規定這不算是個人!”
“法律?哪門子的法律?你現在所站的地方是大周!”玄薇也不自覺站了起來,現下是真的動了怒氣,她雙手忍不住有些顫抖,此刻緊緊握着拳頭:“而且,你真以爲現下能讓你毫無隱患的弄掉這個孩子?所有能夠殺死這個孩子的方法,都必將會給你身體帶來極大的傷害,如果萬一傷害到了你的身體,以後你後悔也來不及!還是說,你是希望自己一輩子不要小孩?如果是這樣,我覺得你有責任把你的想法告訴鄭泰,他有權利知道這一點!”
“誰說我以後都不要小孩了,我當然想要,但是不是現在!”顧瀾又開始繞着房間走來走去,氣急敗壞地說道:“可是我憑什麼現在就要小孩?有了小孩,我的整個人生就不一樣了,我剛剛二十三歲,我的青春還有一大半,我憑什麼要被一個孩子拽住,栓在後宅裡安分相夫教子,憑什麼!”
玄薇緊緊盯着顧瀾,忽然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
她知道,現在自己跟顧瀾心情都不好,現下吵架誰也不想。玄薇是因着自己不能生孩子,所以格外心疼顧瀾肚子裡的這個小生命,且又怕顧瀾真的會因爲想要打胎而傷害自己的身體;而顧瀾則是因爲忽然知道自己居然懷孕了,一時沒有心理準備,所以纔會氣急敗壞。
“好了,我們別吵了。”玄薇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開口沉穩說道:“我們都冷靜一下,好好想想這件事怎麼辦。”
顧瀾站定了腳步,擡頭長嘆一聲,轉而坐回到了座位上,臉色難看得不行:“我真是一點都不想知道該怎麼辦。”
“無論如何,我覺得鄭泰有權利知道這件事。你今晚上好好想想吧,我去收拾點兒東西過去。”玄薇站起身來,往門外走去。她知道薯條薯片都立在屋外頭,只要問問她們,便能知道之前宮裡賞過來的那些東西都放在哪邊。
畢竟她今兒過來,就是爲着那個的。
推開了門,立在門邊的兩個大丫頭忽然渾身一顫,一臉煞白瞪着眼看了過來。玄薇一見她們的表情,便知她們兩個已經聽見了裡面將才的爭吵聲。
玄薇也不說話,只是收斂起眼。將才她跟顧瀾吵得這麼大聲,外頭人能聽見也不奇怪。再說了,這兩個人都是顧瀾的貼身婢女,應該是可靠的。
跟她們說了來意,薯條立刻帶着她往庫房去了。取了兩三樣不是很起眼金護指,便又回來了。再回到房間時,顧瀾依舊呆呆坐在原處,連動作都沒有變過。玄薇也沒有跟她說什麼,直徑往裡屋走去。
如她所料,小白貓淵淵正窩在祥雲繡紋的紅綢軟墊之上,腦袋墊在尾巴上,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