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玄薇膽小,實在是她現在看到的景象有些太恐怖了。
只見黑暗的牀帳之中,伸出來半張白生生的臉。胡柳氏擡眼看着玄薇,用手指微微顫抖着指向了自己的鼻尖和顴骨處。她過分蒼白的皮膚上,赫然有着幾個棗核大小的紅瘤子,四五個紅瘤子湊在一起,黑暗裡猛一看上去,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紅棗之前形容得沒錯,果真好像是有人重重在她臉上打了一巴掌,而這紅印子,卻是數年都不曾消退下去!
胡柳氏似乎發現自己嚇到了玄薇,只是微微苦笑了一下,然後伸手將牀帳子給又遮了回去:“嚇着姑娘了,真是對不住。我這臉上的東西,曾經也有許多大夫來瞧過,都說沒得救。姑娘也不用白費力氣了。”
玄薇定了定神,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作爲一個醫生,本該用鎮定而又專業的態度,感染到病人,讓被病魔困擾的病人安定下來的,結果自己先慌了,這豈不是讓病人更不知所措?
玄薇朝胡柳氏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柳家姐姐,若是不介意,能讓我仔細看看嗎?”
胡柳氏聽見了玄薇的聲音,心裡彷彿被清風拂過。這個姑娘,看起來是那樣的柔軟親和,可聲音裡卻不知爲何,有着一種讓人安定的力量,彷彿河邊溫柔地垂柳,堅韌如絲,柔中帶剛。她輕輕吸了口氣,好像是鼓起了勇氣,最終點了點頭,又一次將牀帳子給掀開了。
玄薇轉頭,朝馬氏看了一眼。馬氏抿了抿嘴,將桌邊的油燈給拿了起來,遞給了玄薇。玄薇接過油燈,藉着燈光仔細看向胡柳氏的臉。
皮膚平滑,這些紅色的斑點微微凸起,顏色鮮紅,有些看起來陳舊一些的,有發黑的趨向。玄薇伸出手指,放在這些紅色的痣上面輕輕按了按,這些痣並不堅硬,反而有些柔軟。
“柳家姐姐,這些紅痣,是何時發起的?”
胡柳氏想了想,說道:“八九年前吧。一開始,只長了鼻尖的這一顆。當時沒有在意,老爺……胡程昌也曾說過,這紅痣長在臉上,是吉兆。後來,這紅痣越長越大,當鼻尖的紅痣變成紅豆大小之後,左臉上又發起兩顆。這時候,我便覺得不對了。胡程昌也曾找人替我瞧過,見過的大夫無一不搖頭,說是並無大礙,只是長了難看而已。胡程昌那時候正是要離開,我也沒多想,只算着時間,胡程昌是該回本家了。”
說到這裡,胡柳氏的聲音微微弱了下來:“後來沒過多久,便發現懷上了紅棗。一開始我還欣喜着,想着等胡程昌下回來的時候,給他個驚喜。誰知,他卻自那之後,再沒來過。”
玄薇聽了,對胡柳氏同情了起來。
以色待人,色衰將如何處之?就算是嫁人,若是兩人不能心意相通,彼此欣賞,只因着對方看上了自己的美貌外表,那麼等到多年之後,自己青春不再,那這感情又會去向何處?玄薇略有些難過,卻又想到現在的胡柳氏早已不再介意那姓胡的商人,也不再說些什麼。
她又將目光放在了那紅色的痣上面,仔細斟酌片刻,開口說道:“若是我沒看錯,這些是血痣。”
胡柳氏沒說什麼,垂眸輕笑一聲:“怕是……治不好吧。”
她已經對於治好自己的臉,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了。曾經,有多少比玄薇要年老有經驗的大夫來替她瞧過,全都束手無策,更何況是這看起來也就比紅棗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呢?
玄薇擡起頭來,朝着胡柳氏微笑着搖搖頭:“不,這個我倒是能治好。”
胡柳氏呼吸一滯,擡眼不可思議地看着玄薇。馬氏也是愣了好久,而後忽然激動了起來:“妹子,你……你真能治好我家夫人?”
玄薇點了點頭,開口說道:“這樣的痣,將才我還不太敢確定的,畢竟夜黑,我只瞧見了一片暗色。我先是擔心你這臉上長的是黑素瘤,若是黑素瘤的話,那還真不好治。將才我先觸手按了下,手感並不像黑素瘤那樣堅硬,而後又問了柳家姐姐長痣的時間,這些紅痣已經存在了八九年的時間。若是黑素瘤的話,八九年的時間,這瘤子早就該癌變,人也不行了。”
“可是,我將才摸過姐姐的脈,姐姐雖然身體虛弱,但五臟六腑卻並沒有衰變的跡象,說明這並不是癌變後的黑素瘤,不然這麼長的時間癌細胞早已侵蝕了內臟……”說到這裡,玄薇忽然話音一頓。她擡頭看了眼聽得一頭霧水的馬氏和胡柳氏,立刻反應過來……自己說的話裡,有太多的現代醫療術語,現在講出來給她們聽,她們肯定聽不懂。
“既然這病沒有侵入臟腑,那麼也就是說,只是浮於皮膚表面的,也就是相對比較常見的血痣。這東西,是因毛細血管……就是皮下細小的血管擴張,而導致的病變。有些孕婦會在懷孕期間在身上長血痣,只是柳家姐姐的血痣比較嚴重,又在臉上,顯得比較嚇人而已。”
馬氏瞪大了眼睛聽着,雖然聽得糊里糊塗,可是中心思想卻抓得牢牢地。她伸手抓住了玄薇的手,聲音裡滿滿都是激動:“真的能治好?真的能治好?謝天謝地,這樣天大的好事……”她說着,扭頭看向胡柳氏:“夫人!奴婢這就去請人寫信,交與驛站求人帶去胡家本宅內,老爺知道了,肯定會很高興的!說不定……說不定今年,老爺又能來了!”
胡柳氏原本聽得臉上已經浮現出了笑容,可卻在聽見了馬氏的話之後,這笑容卻又淡了下去。她擡眼看向馬氏,淡淡說道:“不許去。”
馬氏一僵:“……夫人?”
“我是好是壞,是活着還是死了,他胡程昌這些年裡可曾問過一句?我不過是他一個可有可無的玩物,早在八九年前,便被他厭棄,如今好容易再有新生,爲何還要聽他擺佈?”說到這裡,胡柳氏幾乎情緒激動:“我好好一個大活人,這輩子難道只能因他的喜好爲生?”
玄薇聽得感動,卻又趕緊伸手柔和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柳家姐姐,您別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