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來人,原本該由白常啓或者李芳出面接待,但不巧的是,這二人都被召進宮內垂詢了。
而主事張四維正在與順天府通判議事,左右監副戴志超、周懷恩又一貫不太理事。
沒奈何,馮佑只得尋到了王守業頭上。
原本因爲抱到了更大的金象腿,王守業對馮保的興趣,其實已然大大降低。
可既然撞上了,倒也不妨結些善緣。
故此聽得馮佑稟報,立刻同麻貴一起迎出門外。
到了外面,就見那臺階下嗚嗚泱泱的,足擠了百十位閹宦,爲首一人身着寶藍色的內侍袍服,細高挑的身段,頂着張秀氣又不失棱角的面孔。
若以後世的評判標準,這馮大伴真可說是王守業穿越以來見過的頭號美男子。
只可惜……
“可是王守備當面?!”
王守業正情不自禁的,生出‘卿本佳人、奈何沒有卵子’的感慨,馮保已然先一步上前見禮,而不等王守業迴應,他又追問道:“不知衙中可有現成的吃食?”
“蛤?”
王守業正要還禮呢,冷不丁聽到這話,不由得有些傻眼。
又不是市井百姓打招呼,這怎麼剛一見面,就說起吃飯來了?
“讓王守備見笑了。”
馮保苦着臉,回身指了指後面那些閹宦,無奈道:“他們打從早上就水米未進,又自宮中奔波至此,實在已是解渴難耐。”
王守業順勢望去,這才發現那些太監大多都是面有菜色,足下踉蹌搖曳的,好似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
眼見於此,王守業也不好再同馮保寒暄,一面將衆閹宦迎入衙門,一面命傳令伙房準備飯菜。
因本就離着飯點兒不遠了。
伙房得了吩咐後,直接挪用了內衛們的午餐,只用了小半個時辰,就在二門夾道附近擺下十桌席面。
等那羣太監被帶過去的時候,一個個眼睛都綠了,還不等馮保發話,就先撲上去十來個。
其餘的見馮保未曾因此着惱,也都一窩蜂的圍了上去,拿筷子都沒幾個,大多數都是直接下手去抓。
那惡形惡狀的,只看的王守業咋舌不已。
不成想來到這大明朝,頭回見到的饑民,竟然是一羣太監!
麻貴也在一旁嘖嘖稱奇:“乖乖,這哪是早上沒吃飯,怕是已經餓了好幾天了吧?”
“哪兒啊!”
某個懷揣仨饅頭倆花捲年輕宦官回過頭來,一面咀嚼着嘴裡的食物,一面口齒不清的道:“爲了給萬歲爺爺修西苑,咱們打從十多天前,就沒吃過頓飽飯了!”
話音未落,旁邊有人狠狠捅了腰眼一下,他這才驚覺過來,急忙又把頭埋回了餐盤裡。
早聽說嘉靖皇帝爲了擠出銀子修西苑,可說是無所不用其極,但王守業還是沒想到,他竟然連下面小太監的飯錢都要剋扣。
難道他就不怕‘壬辰宮變’重演?
一旁的馮保聽見這話,面上顯出些尷尬來,訕笑着岔開了話題:“多承二位大人招待,這些都是宮裡的苦命人,也沒怎麼見過世面,倒讓二位見笑了。”
“哈哈……”
王守業故作爽朗的一笑,正待搭話,忽聽得席間一陣大亂,卻是有人吃的太快,被噎的捶胸頓足直翻白眼。
“快快快、快拿水來!”
“拿什麼水,給他灌湯、灌湯就是了!”
“扣出來,給他把嘴裡的扣出來!”
“哎呦喂!咬着我了!”
被他們這一通亂鬧,馮保那小白臉都開始發黑了。
王守業見狀,忙主動給了他個臺階:“公公,此處自有下人照應,若是不嫌棄的話,請移駕前院,讓我與崇秩兄略盡地主之誼。”
王守業有意結交,馮保又何嘗不想結識這位正當紅的王守備?
稍做推辭,就隨着王守業、麻貴迴轉了值房。
等幾杯水酒下肚,又牽出黃錦黃公公的後臺背景,彼此便愈發的親近起來。
席間一論年齒,馮保竟然和王守業同歲,生辰甚至還小了王守業半月。
貌似他兩個月前,他就已經升任御馬監提督太監,只消再往上一步,就能跨入司禮監的核心圈子。
單論仕途之順遂,竟還在王守業這公認的‘異數’之上,實在是讓人心生羨慕。
當然,羨慕歸羨慕,真要讓王守業舍了胯下那物,跑去宮中走什麼捷徑,他卻是寧死不從的。
正賓主盡歡之際,張四維突然差人來請,馮保自然只能暫且告罪離席,撇下王守業、麻貴二人出了值房。
眼瞧着王守業將其送出門外,麻貴捻起根兒酸辣黃瓜,翻轉着甩掉了上面的茱萸,一面咀嚼一面問道:“瞧這意思,是個有前程的主兒?”
王守業曉得他是在說馮保,便點頭道:“內書房裡最出挑的主兒,相當於太監裡的翰林了,前程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
“我說呢。”
麻貴點頭道:“要有什麼禮數,幫哥哥我也捎上一份。”
雖然嘉靖朝的太監,遠不如正德年間煊赫,但外官結交內宦的熱切,卻並未因此降低多少。
王守業點頭應了,便略過這茬沒有再提,而是開口問道:“崇秩兄吃好了沒?若吃好了,陪我去見見選出來的山海衛——下午可就要見真章了,總得先給他們鼓鼓勁兒。”
麻貴又黏了根黃瓜塞嘴裡,這才意猶未盡的起身。
“別說,這京城的人就是會享受,大冬天的還有黃瓜吃。”
“等閒人家也吃不上。”
王守業哂笑道:“咱們能吃上,都還是沾了今年五穀豐登,價格大跌的光。”
頓了頓,又道:“胡守備那莊子已經歸了我,你要是喜歡,改天我讓人摘些送過去。”
“再說吧。”
麻貴擺擺手:“這一屁股債換來的東西,哥哥我可消受不起。”
胡家那莊子雖然不大,又急着脫手,但也要作價四千多兩銀子——王守業眼下的身家可沒這麼多,故此不得不舉了三千五百兩的債。
聽麻貴提起這事兒,王守業只是不以爲意笑道:“憑本事借來的銀子,又不用急着還。”
卻說兩人一前一後的出了值房,就見對面廊下,張國彥正念念有詞的背誦着什麼。
王守業初時也未曾留意他,直到步出西跨院,心下才忽然一動。
若只有超凡力量,才能觸發那羅漢符篆的話,擁有‘肉白骨’異能的張國彥,豈不是個最好的測試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