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是不可能太監的,只是……算了,也沒啥好解釋的,即日起恢復更新——另:年後再建羣。】
申正【下午四點】前後,匯聚了大半日烏雲,終於遮蔽了天邊最後一絲光亮,
雖然命人點起了燈燭,但監正值房裡依舊有些晦暗逼仄。
再搭上那牛油蠟燭不知怎得,偏偏無風搖曳起來,直襯的白常啓臉上陰晴難定。
下首周吳晟偷眼觀瞧見,卻還以爲是自己方纔的挑撥有了效果,於是忙趁熱打鐵道:“大人,這回兩京一十三省奉上諭,向咱們山海監呈文,原是打着燈籠尋都尋不見的好機會,偏偏這等緊要關節,那王守業卻喧賓奪……”
“此非伯成本意。”
白常啓適時打斷了他愈發露骨的構陷,沉聲道:“再說,他又何嘗願意被人侮指爲奸佞?”
周吳晟被頂的一瞪眼,有心再掰扯幾句,卻聽白常啓又道:“不說這些,那祈願蹄鐵如何了?”
一聽到‘祈願蹄鐵’四字,周吳晟登時又來了精神,深深一躬道:“正要回稟大人,卑職晝夜督促,已成功許下願望已有五個,確定達成的也有三個,期間並無任何異常!”
“都是什麼願望?”
“有祈願家人大病痊癒的,祈願發一筆橫財的,有奇緣加官進爵的,還有……”
說到半截,他突然刻意止住了話頭。
“還有什麼?”
“還有祈求子嗣的!”
“嗯?!”
白常啓眼中一亮,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往前傾了傾,舌音微顫着追問道:“可曾應驗?!”
說完又覺得不對,生孩子哪有那麼快?
就算只是查出妊娠,也需要一兩個月以後纔有可能。
誰承想周吳晟卻猛地點頭:“應驗了!前天剛祈過願,今兒中午他家娘子就診出了喜脈!”
“竟如此神異?!”
白常啓聞言愈發激動,忍不住起身來回踱了幾步,隨即臉上的驚喜之色漸漸消退,卻又浮起些瞻前顧後的忐忑來。
揹着身喃喃道:“會不會是湊巧了?”
沒等周吳晟應答,又來了句:“是不是還有什麼弊端,咱們未曾發現?否則那些白蓮教匪……”
“大人多慮了!”
周吳晟不假思索的解釋道:“此物雖然神異非常,卻也不是沒有短處——餘下兩個未曾實現的願望當中,都是涉及朝廷、涉及官爵的!”
“以卑職愚見,此物約莫是被官氣所剋制,而白蓮教持此物行大逆之道,自然是諸多禁忌百般不順。”
自官印與龍氣鎮壓詛咒事件之後,最早由王守業和張居正提出的氣運說,已是悄然深入人心,近來甚至頻頻被朝臣言官所引用——當然,版權並沒有歸在二人身上。
故而周吳晟此時突然提及‘官氣’,白常啓倒也並不覺得荒誕離奇。
於是微微頷首,又緩緩坐回了椅子上,雙手各自掐住了一角衣袖,不住搓揉碾捏着,口中卻是半晌無語。
“大人?”
周吳晟靜等了半晌不見迴應,忍不住擡手指天,提醒道:“那位怕等不得太久。”
白常啓手上的動作一頓,嘴脣微微顫了幾顫,卻突然問出了個不相干的問題:“王守備這兩日可曾好些!”
“大人!”
周吳晟的聲音驟然一高,起身肅然道:“若是會牽連到景王身上,卑職又豈敢造次?但我等不過是尋幾個宮人,在事後祈願求子,便有什麼紕漏又能如何?!”
白常啓再次沉默起來,幾次喉頭涌動,卻只覺口乾舌燥,片言難出。
廳中寂靜良久,忽聽得門外有人揚聲道:“老爺,家裡傳了要緊消息來。”
白常啓發僵的身子忽然一軟,有氣無力的澀聲道:“進來吧。”
話音剛落,就有個親隨挑簾子進門,匆匆往前邁了幾步,斜瞟了周吳晟一眼,見其並沒有要退避的意思,便上前與白常啓耳語起來。
白常啓聽了幾句,面上就突然變了顏色,咬着牙關發了會兒狠,猛地跺腳道:“罷罷罷!如今也顧不得吝惜幾個宮人了,你明日隨我……你明日便去景王府上走一遭!”
見這差事終於落到了自己頭上,周吳晟先是大喜過望,正待躬身領命,忽又覺察出些不對來,遲疑着擡起頭探問:“卑職自己去?那大人您……”
白常啓大袖一甩,義正言辭的道:“眼下山海監剛得了參劾,多少人盯着本官,本官又怎好妄動!”
這話雖然合理,但周吳晟總覺得,其中多有推搪避嫌之意。
但想到自己的計劃,只需趁熱乎讓幾個宮女許願,自始至終無需與景王接觸,便真出些紕漏又如何?
故而他便順勢應諾,興沖沖的出了值房,回屋準備一應事物。
目送周吳晟離開,又揮退了傳話的親隨,白常啓獨自一人在廳中默然良久,才幽幽嘆道:“若真是大廈將傾,便也怨不得白某人另做綢繆了。”
…………
懷蘇樓。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趁着麻貴與朱炳忠拼酒,呂陽笑吟吟的衝王守業舉了舉杯,不等王守業以茶代酒的迴應,又笑問道:“宮裡之前傳出來的消息,老弟可曾聽聞?”
王守業還當他說的是海瑞上樹一事,苦笑着自嘲了幾句‘奸佞’,卻惹得呂陽搖頭不已:“和這事兒有關,但我要說的可不是這個。”
說着,壓低了嗓子悄聲道:“陛下盛怒之下,命內閣率六部九卿批駁那封奏疏,據說嚴閣老只是在御前稍坐了片刻,就淌出一鬍子的口水,有太監奉命幫他老人家擦拭時,還……”
“還怎得了?”
“還嗅到些騷臭味兒和血腥味兒!”
呂陽說到這裡,忽的話鋒一轉:“唉,嚴閣老主政二十餘載,年逾古稀仍這般不辭辛苦,實在是難能可貴啊。”
後面的找補且不提。
呂陽現如今接替周懷恩,作了子字顆的掌班,近來又接連承攬了幾樁欽命大案,頗得提督黃錦信重。
既是他有意透露給自己的,這消息多半不會有假。
如此說來,嚴嵩竟是在殿上大小便失禁了?
那血腥味又是怎麼來的?
便血?
還是尿血?
如果是前者還好,若是後者的話,嚴嵩的身體狀況怕是已經出了大問題,甚至可以說是命不久矣!
嘖~
其實嚴嵩真要是在首輔任上一命嗚呼了,倒也未嘗不是件好事——說不定還能留下些餘澤,庇佑子孫後人呢。
只可惜……
他那些子孫後人、爪牙餘黨,未必會滿意這一星半點的餘澤。
尤其是那位小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