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情長的事,畢竟是細枝末節。
再說王守業對趙紅玉,其實也還談不上喜歡,更多是饞她的……
呃~
更多是源自於男人對美好事物的嚮往。
否則的話,也就不會存在‘殺人滅口’的選項了。
總之,簡單安撫了趙紅玉幾句,王守業就又回到了公堂之上。
這倒不是想繼續審問什麼。
眼下案情已經基本明朗,只等着趙奎把人面魚帶回來,就可以做最後的結案陳詞了。
王守業回到堂上,主要是想靜下心來,好好梳理一下這次因勢利導、虎口拔牙,所帶來的收穫與變化。
最淺顯的收穫,自然是從小旗一躍超遷到了百戶。
最讓人豔羨的收穫,則是得了嚴世蕃的青睞。
再有就是,讓東廠時隔十幾年後,重新以監督者的身份,出現在北鎮撫司——這在東廠掌刑賀濤眼裡,無疑是大大的加分項。
但王守業真正看重的,卻並不是這些。
他認爲自己在這次最大的收穫,是體現出了某種‘不可替代’性。
以後不管佛光舍利是繼續留在錦衣衛,還是被東廠接收,他都會當仁不讓的,在守護者中佔據主導地位。
這個護身符雖稱不上是免死金牌,但卻比東廠番子,又或是錦衣衛百戶的身份,要穩妥長久的多。
而且有一就有二。
以後再有類似的東西出現,朝廷肯定也會頭一個想到自己……
呃~
這貌似算不上什麼好事。
“大人!”
正思量着,就見趙奎快步走進了內堂,躬身稟報道:“那兩條人面魚不知爲何,已經……已經死去多時了!”
“死了?”
王守業霍然起身,滿臉的震驚之色。
但其實他心下反倒是鬆了口氣。
在那些權勢熏天的大佬眼裡,這兩條人面魚的價值,無疑還在佛光舍利之上。
可正因如此,王守業纔將這東西視作雞肋。
畢竟他就算得到了,也壓根保不住。
再說這玩意兒需要汲取人的壽命,才能完成蛻變,而且每次採摘脣珠之後,還要重新‘充能’。
真要是養在身邊,無異於主動幫敵人制造了一個攻訐自己的把柄。
趙奎卻不知王守業是在演戲,當下腰板又彎了些,背身向門外招了招手,趙三立、馬彪立刻擡進來個小號的浴桶。
趙奎指着那浴桶,再次稟報道:“大人,人面魚的屍骸就在這浴桶之中,只是看起來頗有些怪異。”
怪異?
王守業起身繞過公案,走到浴桶旁探頭向裡張望,可這傍晚時分,想看清桶底的狀況談何容易?
趙奎見狀,急忙取了燈籠來,小心懸的在水面上。
這回王守業才終於看清楚了。
就只見兩具人面魚的屍骸,正靜靜的躺在桶底。
但古怪的是,那屍骸只有下半截身子,還覆蓋着血肉皮囊,上半截包括頭部和胸鰭在內,就只餘下了森森的白骨。
王守業擡起頭,皺眉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聽詔獄裡的看守說,之前吳景忠帶嚴公子去的時候,這兩條魚還好端端的——可我們看到的,就只有兩具屍骸而已。”
如此說來,這多半是受了佛光舍利的影響。
雖然眼下提起佛光舍利來,都覺得是件不詳之物。
可再怎麼說人家也是佛寶來着。
會對人面魚這種徹頭徹尾的邪物,產生特殊的剋制效果,簡直是在正常不過了。
大致分析出前因後果,王守業轉身回到了公案後面,偏頭問:“葛百戶,方纔記錄下的口供,可有什麼疏漏之處。”
葛長風平素在子字顆,就是負責案牘工作的,因此當仁不讓的,替下了北鎮撫司的書吏。
此時聽王守業問起,忙畢恭畢敬的起身,稟報道:“口供十分詳盡,人犯徇私枉法、草菅人命的罪證俱全,並無什麼疏失之處。”
說着,他用眼角餘光掃了下褚明衝,然後湊到王守業身邊,悄聲道:“但這些都是關於吳景忠、陳彥彬等人的,與這褚明衝並無太大幹系。”
的確。
褚明衝除了和陳彥彬密謀,想要拿嚴鴻亟當槍使,來對付王守業之外,在這事兒上基本沒什麼私心。
但王守業心裡有鬼,又不願意深究此事,
而他既然裝作並不知情,褚明衝、陳豔冰等人,自也不會傻到主動暴露。
如此一來,至少從表面上看,褚明衝只不過是適逢其會,受了牽連而已。
可總不能他就這麼全身而退吧?
王守業略一思量,當下吩咐道:“再加一條,吳景忠、陳彥彬、褚明衝等人蓄意欺瞞朝廷,致使異寶蒙塵。”
頓了頓,又悄聲補充道:“你把那人面魚脣珠的效果,描繪的再仔細些,然後儘量往修道煉丹上靠。”
葛長風聞言心下就是一凜。
此計何其毒也?!
誰不知當今聖上,最在意就是這修道煉丹的事兒?
單憑這一條罪名,無論最後案子交到誰手上,也絕不敢輕縱了褚明衝。
葛長風推人及己,心下登時膽寒不已。
於是暗暗決定,等這案子瞭解之後,一頂要設法同王守業解開‘誤會’。
萬幸啊~
自己之前並沒有像高世良那樣,公開貶斥王百戶,所以還有轉圜的餘地。
葛長風心下如此慶幸着,再看高世良時,就愈發覺的對方蠢笨如豬。
這時忽又聽王守業吩咐道:“柳大哥,勞煩你去打聽打聽,看這次受舍利影響的人數,是不是已經統計出來了——如果已經統計好了,就抄一份名單回來。”
………………
北鎮撫司,前院偏廳。
成國公朱希忠沉着臉坐在主位上,已經許久沒有開口說話了。
他不開口,旁人自也不敢貿然發聲,因此這偏廳裡雖然座無虛席,卻是死一般的沉寂。
叩叩叩~
忽然間,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鎮撫使毛宗旺看了看朱希忠的臉色,這才揚聲應道:“什麼事?”
就聽來人隔門稟報道:“人面魚已經被佛光舍利毀了,只餘下兩具骸骨。”
“什麼?!”
毛宗旺霍然起身:“你們查清楚了?不會被誰給掉包了吧?”
“回稟大人,那魚骨生的極其古怪,短時間內應該難以僞造。”
毛宗旺面色一苦,又緩緩的坐了回去。
李慕白做了成國公的幕僚後,毛宗旺就聽說了人面魚的事兒。
但當時他只以爲是個害人的邪物,想着留在吳景忠手上,做個罪證也是極好的,因此就沒有深究。
直到方纔聽人稟報,才知道這東西竟還有強身健體、祛病消災、延年益壽的功效。
當時毛宗旺就後悔不迭,恨不能立刻奪了來,再與陳國公一起進獻給嘉靖皇帝。
哪成想還沒盤算好怎麼動手呢,竟然就又傳來如此噩耗。
“哼!”
朱希忠也忍不住冷哼一聲,責備道:“早叫你用心些,你偏要欲擒故縱。”
毛宗旺急忙又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躬身道:“大人,卑職……”
“行了。”
朱希忠卻不想聽他囉嗦,擺擺手示意他坐回去,又揚聲問道:“還有何事?”
“回稟國公,東廠的人還想抄錄一份,咱們剛剛統計出來的損失清單。”
“白日做夢!”
毛宗旺第三次躥了起來,破口罵道:“連個百戶都還不是的東西,就想在我北鎮撫司吆五喝六?我……”
“坐下說話。”
朱希忠橫了他一眼,毛宗旺才又悻悻的坐了回去,嘴裡卻兀自道:“國公,東廠的人分明是想趁機坐大,像以前那樣爬到咱們頭上去——這事兒可千萬姑息不得!”
“那依你的意思,又該如何?”
朱希忠垂頭打量着手裡的茶盞,面無表情的反問:“難道要把東廠的人都趕出去?”
“起碼不能讓他們這麼囂張!”
毛宗旺直恨的咬牙切齒,可真要讓他想個主意,來應對眼下的局面,卻又無異於問道於盲。
“唉~”
朱希忠微微嘆息一聲,將手裡的茶盞放回桌上,擡頭望向了忝局末位之人。
那人身形消瘦、面龐蒼老,卻不是李慕白還能是哪個?
見朱希忠望向自己,李慕白立刻起身,恭聲道:“國公,以學生之見,此事已然震動朝野,再想留下那佛光舍利,怕是難上加難。”
“既然如此,我等何不順水推舟,先主動自承疏忽大意,然後提議由錦衣衛、東廠挑選精幹人手,另立一個新衙門。”
“另立一個新衙門?”
“沒錯,一個專司異人異事異物的衙門!”
李慕白侃侃而談:“既是咱們主動提議的,這衙門自該是以錦衣衛爲主,再者說了,東廠眼下也抽不出多少人手來。”
“這一來,能趁機擺脫廠衛之間原有的桎梏;二來,也好在這千古未有之變局中,搶佔一絲先機。”
聽他又說什麼‘千古未有之變局’,毛宗旺頗有些不以爲然,卻又不好在朱希忠面前表露出來。
倒是朱希忠思量之後,主動提出了質疑:“可有那王守業在,咱們想要排擠掉東廠的勢力,怕是沒那麼容易。”
“國公多慮了。”
李慕白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道:“佛光舍利片刻離不得他,屆時王百戶分身乏術,自然管不了這許多瑣事。”
【晚上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