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奇沒有看到觀禮臺上的普林斯菈,不過就算看到了估計也認不出來。之前的記憶零零散散非常破碎,他只知道自己的生活不堪入目,但是想看一下卻是做不到。不要說是爲他闖下了風流名頭的那些和女士們共度的美好夜晚,他就連配置鍊金藥將大公繼承人廢掉的事情也記不起來。
眼下,只有馬上就要開始的戰鬥能夠將他的注意力從書上移開。
“同時報名參加積分混戰的人上前來,你們要比其他人更早開始比賽。”一個帶着高腳帽,手腕上掛着兩串鈴鐺的人站在高臺上,用巨大的嗓門向着參賽者喊了三遍。“自己挑選對手,每個人必須進行三場比賽,贏了拿牌子,輸了刷油漆。兩個牌子就能進入下一輪,每個牌子有五金幣的獎金,但是被三道油漆淘汰的人沒有獎金。現在,想要進行第一場的走上前來!”
晚點上去可以多準備一下,至少能看看別人是怎麼戰鬥的,自己也能學點技巧、長點經驗。一時間沒人說話,大家互相看着,擠眉弄眼。“上,我看好你!”“你沒問題的,去吧!”“你已經被加強了……”
費奇舉高了手:“我來吧。我還有那邊的比賽呢。”
衆人給他讓開一條路,看着這個只穿着單薄裝甲外套的傻瓜上臺。“他身上最厚的東西居然是手裡那本書,這有什麼用嘛?”
“看衣服質量不錯,估計是哪家的公子,因爲和女孩打賭不得不來,然後儘早輸掉,只要有個說法就行了。如果能混上幾道不怎麼重要的傷口,然後再裝得可憐些,說不定……”
“哇,你這個想法不錯啊,有沒有計劃寫成故事?”
“滾,那又不掙錢!”
費奇走到佩帶鈴鐺的人身邊,“費奇·冰峰,牧師、怪物獵人以及魔法師。”
“費……費奇,哦,在這裡,我找到你的這一欄了。嗯,相貌特徵也對的上。你有約好的對手嗎?”
“沒有。”費奇搖搖頭:“我沒有私人恩怨要在比武場上解決,我純粹是來贏的。”
他的話引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鬨笑。這一次比武雖然只能用教樞提供的“安全武器”,但就算是沒開刃、邊緣裹上布,依舊存在危險。費奇的樣子不像是個力氣大的,而他身上又沒有堅固的好甲,在這場比賽中處於劣勢。當即就有好幾個人看出有便宜可佔,高高舉起手來,希望能和他進行戰鬥。
真正的騎士和水平高超的戰士在聽到名字後,就不準備出手。他們或者知道費奇的身份,覺得沒必要和安德魯·霍爾產生矛盾,或者不屑於佔這種便宜。倒是幾個精靈商量了一下,選出一個代表來。
“我來吧。”一名淡綠色頭髮的精靈擠到最前面:“我想活動活動筋骨。”
“是精靈,讓他上!”一羣人喊道:“讓精靈上!”
“好的,第一場比賽,由冰峰要塞的費奇,對陣……你這個名字該怎麼讀?”
“無所謂,你們人類很難發出那個讀音來。”精靈整了整頭髮,在腦後盤起來,然後走進了繩索圍欄之中。
一對一比武的場地是一塊十五米的方形區域,略高於周圍的地面,一層細細的黃沙平整地鋪在上面。費奇和精靈分別站在對角,等待那個大嗓門的鈴鐺人完成冗長的介紹環節。今天是第一輪比賽,博運氣的平民還沒有被淘汰,導致看點不多,因此教樞的主教們沒有出息。不然的話,之前還要有一個衆人祈禱的環節,那就更麻煩了。
“那個好像是費奇·霍爾。”普林斯菈覺得自己不能再裝作沒看到和不認識了。她輕輕靠在未婚夫堅硬的肩甲上,抓着他銀光閃閃的臂甲。她不敢握他的手,生怕被他發現溼漉漉的掌心。“他的變化好大,我都認不出來了。”
“他的變化是很大。”格雷沙姆的語氣中聽不出什麼情緒來。“如果不是之前在冰峰要塞見過他,我也很難將他分辨出來。”
“你見過他,我沒聽你說起過。他是被流放到落日山脈來的,對不對?”
“是不是因爲流放而來,這恰巧是最難回答的問題。”格雷沙姆想到了另一個霍爾,那個成爲領主的霍爾。“只能肯定一件事,就是他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費奇·霍爾,而是變成了費奇·冰峰,一個怪物獵人。普林斯菈,你覺得誰會贏?”
“應該是精靈。”
“是因爲精靈比較強,還是因爲你覺得費奇比較弱?”
“費奇比較弱。他會舞劍嗎?我從沒聽過這樣的消息。你看那個精靈,動作靈活、裝備精良,看起來就比他強。”
“但是這一場費奇會贏,精靈會讓他贏。”格雷沙姆拍拍未婚妻的手背,然後整個攥住。“費奇在爲迪德莉特那個精靈領主效力,所以精靈們會送他一場勝利。那些精靈很驕傲,他們認爲自己不會失敗,所以送出一場勝利給那個‘自己人’也無傷大雅。”
“所以說,精靈也認爲費奇很弱?”
“冰峰要塞的怪物獵人只在拉開距離以及手握弩弓的時候纔有威脅,而這兩者在這個場地上都不具備。”格雷沙姆耐心地解釋道:“沒有開刃的武器,那麼重裝甲、更大的力量、更遠的觸及以及更好的平衡能力將決定勝負——這四點他都不具備。我甚至能猜到精靈們想什麼:給費奇一場勝利,看看他能不能擊敗一個簡單的對手,然後進入第二輪。他只要別在第一輪中和那些沒有訓練的平民一樣被淘汰,那就能說得過去。”
“喔,原來是這樣,真的好複雜。”普林斯菈閉上了嘴巴,沉默地看着場地中歡蹦亂跳的鈴鐺人。他正在活躍氣氛,講着一些笑話,可是普林斯菈覺得並不好笑。鈴鐺人不是真正的小丑,費奇也不是真正的失敗者。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未婚夫忽略了一個問題:費奇怎麼可能會故意來輸?
“現在,雙方可以向對方致意,然後開始比武!”
終於開始了。費奇將釘頭錘掛在腰間,一手提着盾牌,一手前伸,向着精靈走去。精靈用食指和中指點了點眼皮,然後向費奇這邊一甩,用他們特有的方式打了個招呼。之後,他伸出手來,和費奇輕輕握了握——這是人類的禮節。
“費奇,一名魔法師。”費奇特意多說了一遍。
“魔法師?奇怪的詞,我猜大約是施法者的近義詞吧?”精靈指着費奇的手腕說道:“你不是個牧師嗎?”
“是,當然也是。”費奇可不會否認牧師的身份。“不過現在和你戰鬥的是一個魔法師。”
“無所謂,反正你不是戰士。”精靈向後退開幾步,讓出約莫五米的距離。他掂了掂比賽場地提供的彎刀,在空中耍了幾個圈子。“唉,讓我們儘快開始,儘快結束吧。”
“我也是這麼想的。”費奇舉起盾牌,然後點了點頭。
“你的釘頭錘還在……算了,無所謂了。”精靈嘆了一口氣,小步快跑向着費奇衝鋒。這戲太難演了,對方沒有釘頭錘,這讓自己怎麼輸?難道要一頭撞在盾牌上然後裝暈?
費奇後撤一步,許多人笑了起來。“他要求第一個上場,是爲了早點輸完早點滾吧?”“這麼慫?嚇壞了吧?那是精靈和假刀,又不是吃人的猛獸。”
五米的距離很近,精靈也很敏捷,費奇只來得及退第二步。他將大半個身子藏在盾牌後面,但這個姿勢顯得很業餘,稍有點戰鬥訓練的人就能看出好幾處破綻來。不過,哪怕再有戰鬥經驗,對於魔法的認知也是零。費奇將右手藏在盾牌後,默默唸出咒語。
地上的沙子突然變得非常滑膩,就像鋪滿了香蕉皮一樣。精靈戰士腳下一滑,長期的戰鬥直覺讓他立刻做出反應,輕盈的身體試圖重新掌握平衡。他可以在樹枝間跳躍,可以在戰船間飛騰,即便腳下的大地不斷搖晃他也不會摔倒!
可惜。
這沙土地面現在有了一個魔法師進行指揮。
《土元素與地形改變》,費奇不久前剛剛完成的咒語課題,能夠讓地面變得滑膩,或者增加摩擦力來防滑。不僅如此,費奇能控制地面打滑的方向,比如當精靈右腿着地的時候讓他向右滑,左腿着地的時候向左滑。
自然界的大地無論如何也不會有這種詭異的情況。
精靈身體纖細、動作敏捷,但畢竟不是軟體動物,也是會劈叉的。當費奇分開了精靈戰士的雙腿後,什麼樣的武技也保護不了要害。只聽得“嘣”的一聲悶響,精靈腦袋撞在了費奇的盾牌上。漂亮的淡金色長髮披散開來,堪堪遮住前額的腫包。那個精靈想要抓着盾牌來恢復平衡,沒想到腳下的地面突然向後一滑。
他一頭栽倒地上,正匍匐在費奇面前。
“這應該算我贏了吧?”費奇摘下釘頭錘,在精靈的後腦位置虛晃了一下。很明顯,若是在戰場上,釘頭錘砸下去,命就沒了,當然也就分出了勝負。衆人噓聲一片,對這場戰鬥非常不滿意。尤其是當精靈被攙扶起來,還帶着滿臉的疑惑看看鞋底,那種裝傻的表情讓大家覺得被嚴重欺騙了。
“沒粘什麼東西啊?”他重新走回剛剛的位置,沙子還是那些沙子,乾燥而充滿韌性,雖然是黃色,但和香蕉皮相去甚遠。
“喔嗚……快滾下來精靈,別在上面礙眼!”起鬨聲越來越大,“太假了,太假了!精靈都是傻瓜嗎?”
一個是百口莫辯被人在胸前盔甲處刷上一道白漆,另一個則趕緊領了獲勝一場的牌子。他決定休息兩局,看看別人怎麼打的。
然後再坑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