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瑞爾稍微活動了一下身體,上百根精金鍊條立刻嘩嘩作響,傷口重新迸出血來。不過她似乎毫不在意,扭動肩膀將血甩出來,潑在牢籠外的一個符文上。紅色的血在符文上滋滋作響,但是符文毫髮無傷。
“看到了嗎?那是記錄我所有行動的法陣。你去破壞它!”扎瑞爾哼了一聲:“你只要收集我的血,然後澆灌在那個法陣核心‘卡其’符文上,它就能被完全溶解。我無法精確地做到這一點,你完成後我會有獎勵!”
“我希望獎勵是你將我來過這裡的事情保密。”
“這個可沒那麼簡單就能答應。”扎瑞爾笑着說道:“小欲魔,在你面前,除了按照我的話來做外,並沒有其他選擇。你越早認同這一點,便越早能夠放下擔憂,專心爲我服務。”
“好吧好吧好吧。”費奇做出了三重肯定。他左右看看,找到一個木盆端到牢籠前面:“扎瑞爾大人,我無法進入牢籠,所以請把血甩出來吧。我保證不動,儘可能減少消耗。”
“這點血對於我強大的身體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扎瑞爾繼續主動製造傷口,然後將血甩入盆中,很快就積攢了一盆底。費奇從下面鍊金工作室找了個空藥瓶將血收集起來,然後來到扎瑞爾所說的那個符文法陣。
那是個螺旋形的法陣,四串符文臂圍繞中心旋轉,如同一個小型的星河。這個法陣不斷記錄牢籠中的情況,將圖像、聲音和扎瑞爾的身體信息收集起來。爲了防止被破壞,它還有一套保護機制,能夠將扎瑞爾的能量轉化爲防護層。不過,扎瑞爾說的沒錯,這個保護機制存在弱點。
“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個關鍵符文並不在保護層之內的?”費奇找到了隱藏在螺旋中央內部的“卡其”符文,它的位置非常精巧,從牢籠方向過來的血完全碰不到它。
“因爲那個東西就是我設計的,整個這間屋子都是我設計的!該死的拜耳用它來關押我,它真是一點進步和創意都沒有,只會學我、用我剩下的東西。”
“也許它想這樣讓你憤怒並輕視它,從而獲得更多的優勢。”費奇沒有立刻着手往符文裡面倒血,而是仔細研究起來。由於地獄的“物產豐富、資源集中”,魔鬼們不需要在製造法術物品時扣扣索索,所以物品上的符文從不簡化,都是非常直白和完整的全套表述,這大大降低了閱讀和解析的難度。費奇手裡拿着扎瑞爾的血瓶一動不動坐在符文前,雖然表情專注,可總不行動卻惹惱了扎瑞爾。
“喂!趕緊的,別耽誤時間!我還有其他事情交給你去做!”
“別吵!”費奇擺擺手,然後開啓魔法矩陣並將手指探入螺旋符文之中。他在裡面多個地點插入了數種符文,讓原本法陣的保護層完全失效。隨後他用從樓下拿來的法力墨水和羽毛筆,開始對螺旋符文進行深加工。
扎瑞爾看到這一幕,終於閉上嘴不說話了,老老實實耐心等着。大約二十分鐘後費奇收起來法力墨水,仔細檢查了一番,然後重新開啓螺旋符文的防護層。如此一來,他添加進去的符文——運用契約魔的詭秘手法將其做得如同蠅頭小楷一般——同樣也受到保護,可以長效保存下去。
“我做了修改,你每天想記錄什麼樣的狀態,它就會記錄什麼樣的。你只要保持一個狀態,然後使用口令:瞧好吧!然後這個狀態就會成爲裡面唯一的記錄,持續到你下次改變爲止。”費奇堂而皇之將扎瑞爾的血瓶放進口袋裡,笑着說道:“破壞容易被發現,這樣更好,不是嗎?”
“你是一個古怪的欲魔,你的最上級魔鬼主人是誰?”
“你知道岔路魔嗎?”費奇肯定不會說是閻魔王,而岔路魔本質上是深獄煉魔,做一個最上級魔鬼完全沒問題。
“岔路魔?那個叛徒!那個小人!那個混蛋!混蛋!混蛋!”扎瑞爾勃然大怒,精金鎖鏈發出的噪音震耳欲聾,甚至逼迫費奇不得不連連後退,並用法術護住自己的耳朵。
“先等一下,要噴去找它噴,別找我。”費奇不得已扔了個沉默術擋在自己面前,這才讓雙耳漸漸放鬆下來。“岔路魔如果背叛了你,爲什麼拜耳要追殺它?它現在東躲西藏,已經從深獄煉魔降階了,領地也只剩下很小的一片區域,可以說非常悽慘。”
“悽慘?它沒有成爲青銅要塞詛咒骨門的管理魔鬼嗎?”
“沒有。詛咒骨門是由一個叫做闢菲德的魔鬼在管理,岔路魔並不在地獄第一層。”
“那就怪了!除了岔路魔,還有誰會將我的純善精粹咒語泄露出去?”
大於你自己就能泄露出去吧?費奇心底吐一下槽,說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當年的事情我並不想知道詳情,不過岔路魔的確在想方設法找到你,將你救出去,這樣它才覺得可以擺脫被拜耳追殺的可悲境地。”
“如果是這樣,那我要重新審視叛亂的細節了。”扎瑞爾仍舊將信將疑,但費奇至少已經將懷疑的種子種下了。“接下來,你要爲我做一件事……”
“等等,一件一件來。之前我已經處理了那個法陣,我的獎勵呢?”
“你並沒有按照我說的方法來,而且還把我的血收集起來。你確信你想要獎勵嗎?”
“我當然不確信,而且我懷疑你會藉故發怒甚至傷害我。但我的想法其實並不重要,關鍵是你給不給。你遵守承諾給我,我不會推辭;你要不給的話直說就好,我也可以接受。”
扎瑞爾嘿嘿嘿地笑了起來,她對費奇和顏悅色並說道:“狡猾的小魔鬼!我喜歡你!只有狡猾的傢伙纔夠資格與我合作。”
忽悠,你接着忽悠!費奇才不想要這種資格,但是他又不能將扎瑞爾惹惱,因此只能順着說道:“大人,我不敢奢望合作者這麼尊貴的地位,我能力有限,拿獎賞然後爲您辦事就已經能讓我滿足了。要不要我告訴岔路魔,讓它過來服侍您,正好也可以讓它爲自己一以貫之的忠心辯護兩句?”
“不用。那個傢伙不是什麼好東西。”扎瑞爾對費奇說道:“我不瞭解外面的情況,所以作爲領主時期的財寶還剩下多少我也說不上來。既然你也是欲魔,不如我教你你一些欲魔的本領如何?只要你的血脈足夠高貴,這些本領絕對能讓你受用終生。”
“高貴的血統?都是欲魔,怎麼纔算高貴呢?”
“欲魔是由天使墮落而成,而我曾經是熾天神侍,也就是天使中最強大、最高貴的種類。你是什麼天使墮落成的?”
費奇搖搖頭,謊言一段接着一段:“我是用劣魔捏成的,估計屬於最低等的了吧?”
扎瑞爾臉上明顯露出了鄙夷的表情。“原來你和拜耳一樣都是從劣魔爬上來的,那你能到達欲魔這個階層也算是有本事。拜耳,那個卑劣的傢伙,陰謀推翻我之後還覬覦我高貴的血統,妄圖增強自己的力量。與其讓它得逞,不如你來搗亂。看到從我腰間引出去的管子嗎?裡面的血液提取物可以增強你的血統能力。只需要喝下去兩滴,你就能立刻獲得血統基礎,可以學習一個最簡單的獎勵能力:隱身。”
“我本來就會隱身。”
“對特定生物隱身。”扎瑞爾說道:“我被派來觀察血戰,魔鬼很難發現我就是因爲我的特殊隱身能力,專門針對魔鬼和惡魔隱身。”
這能力聽起來倒是不錯,正適合現在學習使用。費奇點了點頭,走到牢籠旁。他先是在扎瑞爾嘲笑聲中謹慎地檢查籠子,然後找來兩根長玻璃管當做筷子,將裡面的小瓶拿出來。前不久契約魔剛剛取走一瓶,這一小瓶新的裡面只有四滴的樣子。
“請扎瑞爾大人教我隱身。”
“你怎麼不喝?”
“我體質比較弱,最好找一個更安全的地方提升血統。這裡畢竟是拜耳關押您的地方,守衛、獄卒或者下面鍊金實驗室的人都有可能回來,我必須在那之前離開。”
“你這種小心謹慎很不錯。現在聽好了,激發資深血脈力量來強化隱身咒語的方法是這樣的……”
費奇仔細聽着,同時用逗貓棒進行記錄。任何從魔鬼那裡學到的東西都必須小心對待,邪惡構成了魔鬼,自然也滲透進它們所使用的咒語裡面。在沒有完全看懂之前,費奇是絕對不會嘗試練習的。那四滴提煉血也是同樣道理,大大咧咧喝下去基本上就是找死。很顯然這個囚籠是地獄領主拜耳設置的,提煉的紅金血也是給它準備的。深獄煉魔能喝的東西不代表欲魔的身體素質能夠承受,或許扎瑞爾正想看到這一點,然後以此繼續鉗制費奇。
想要破解這點,那就必須找到扎瑞爾的弱點進行反制。所有的高階魔鬼都是驕傲的,即便是在服從更高階魔鬼的時候,其內心仍會桀驁不馴。這種態度在面對比自己低階魔鬼的時候會變本加厲,經常會由驕傲變爲狂妄。扎瑞爾曾經是天界派遣的最高觀察員,也是天使中最強大的熾天神侍,後來又是由地獄魔王阿斯莫蒂爾斯親自轉化成魔鬼,直接任命爲地獄第一層領主。可以說,她原本就是地獄中最驕傲的魔鬼,即便成了階下囚,也改不掉這個毛病。
拜耳是怎麼推翻她的?具體的情況早就成了不爲人知的秘密,但費奇認爲拜耳很可能就利用了扎瑞爾的驕傲。正如拜耳在扎瑞爾眼中是個從劣魔爬上來的、毫無高貴可言的“劣質深獄煉魔”一樣,費奇這個“劣魔轉換來”的欲魔也到處是問題。比如翅膀一白一黑、比如缺乏膽量、比如盲信自己的上司岔路魔。不知不覺間,扎瑞爾的驕傲再次被激活,在滔滔不絕地完成對自己隱身術的講解與誇耀後,她不知不覺便說多了。
“扎瑞爾妄圖提升自己的血脈力量,好讓自己第一層領主的位置能做得更穩定長久。但是它又不是欲魔,根本無法固化血脈力量。這些血脈的來源是天界、是神性生物,怎麼能是一個深獄煉魔可以染指的呢?它想得太簡單了,只要魔王大人的計劃成功,它的結局……”
扎瑞爾突然停了下來,然後看向費奇:“你認爲扎瑞爾的結局是什麼?”
“這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確定你將會重回地獄領主的寶座。”費奇低着頭,裝作惶恐的樣子,一句句馬屁脫口而出,裡面全都是對扎瑞爾有利的猜想。“魔王大人讓您做第一層的領主,其目的是血戰,而不是簡單的管理地獄。拜耳是個只會防守的魔鬼,防守無法結束戰爭、也無法取得勝利。您曾經長久觀察血戰,而且血統高貴、眼界高遠,只有您纔是魔王大人真正能夠仰仗的領主。正因爲如此,我和我的主人岔路魔一直在爲您活動,希望能夠借這股必然之勢,讓自己提高一下。”
這一番話說的扎瑞爾心花怒放,如同撓癢癢正好抓住了重點。她挺直身子大笑了幾聲,彷彿身上的鏈條都不存在一般。“想讓自己提高,你就保持欲魔的形態。等我離開這裡的那一天,我會親自幫你提升!”
“萬分感激。”費奇趕緊點頭。他指着囚籠裡的收集瓶:“大人,那裡已經半滿了,拜耳的人很有可能會來。雖然外面一片大亂,亡靈肆虐青銅要塞,但我也不敢久留。”
“亡靈?亂了?”扎瑞爾眉毛一挑:“既然亂了,那我交給你個任務。這個囚籠修建在蛆蟲之穴附近,我在蛆蟲之穴裡藏了一個靈魂囚禁寶石。你喝下我的血,會有片刻時間產生神聖氣息。立刻跳下去,趁氣息沒有消失時將靈魂囚禁寶石拿出來!它就在坑底,更靠近城中央的方向。拿來給我,我就能大大回復體力。事成之後,我會再給你獎勵!”
“蛆蟲之穴……”費奇做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看了扎瑞爾好幾眼才勉強答應下來,然後深深皺着眉頭、咬着下嘴脣離開了。
“膽小謹慎,但是運氣不錯,也不算笨。”扎瑞爾在費奇離開之後重新調整姿勢,慢慢閉上眼睛,也就逐漸恢復了冷靜。她仔細想了一會兒,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感覺不太對勁,可就是沒法抓住。她用了很長時間思考,越來越覺得自己之前對費奇的判斷有誤。雖然自己一直控制着對話的主導權,可居然沒有將那個欲魔的更多信息挖出來。他叫什麼名字?是因爲什麼原因被提拔成欲魔的呢?等等,岔路魔有能力將劣魔變成欲魔嗎?它如果一直在躲避拜耳的抓捕,還會費心製造一個欲魔?
最大的問題是,那個欲魔一黑一白的翅膀,真的如他所說,是因爲岔路魔的儀式出了點岔子,才造成這種變異的嗎?
“不,肯定是我想多了。那個欲魔總不會也看過《畫皮書》從而有了多種形態吧?”扎瑞爾覺得這種機率實在太可笑,絕對是自己嚇唬自己,於是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費奇趁機開溜,趕緊來到外面,契約魔無骨架的屍體還躺在地上。這一次他知道紅金色血液是什麼東西了,於是蹲下身子將瓶子中殘存的又收集了大半,總量加起來有三十六滴。他沒有全部拿走,而是做出瓶子碎了、液體流淌消失的假象,然後趕緊向蛆蟲之穴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