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德隆·何黎米昂,米納斯伊希爾的精靈領主,就在費奇前面不遠的地方。排除費奇對迪德莉特繼任者的天然敵視,他還是要承認這個賽德隆是個很不錯的精靈指揮官。在周圍一片混亂的情況下,精靈不僅能夠牢牢守住戰線,還能利用射手、戰士和施法者的精密配合向外逐步推進,這展示了很高的水平。
看得出來,來到國王軍的這些精靈都是有戰鬥經驗的精銳。精靈島已經有好幾百年沒有發生過戰爭了,但精靈壽命悠長,上一次和人類爭鬥時期的精靈還都沒有死,因此精靈們並不缺乏經驗。
審時度勢、進退有據,精靈們以優美的動作和高效的戰術殺死擋住他們道路的每一個人。步兵在衝鋒的半路上就被射殺,試圖用弓箭偷襲的還沒等發射就被先行射死,騎馬接近的則被突然冒出的蔓藤勾住馬腿,一頭栽到地上摔個半死……賽德隆單手握着長長的彎刀,劈倒一個從他身邊經過、剛剛完成劫掠、揹着滿滿的包裹、並沒有對精靈展現敵意的人類士兵。“向東前進,去燈塔堡!去燈塔堡!”他用精靈語說道。
燈塔堡是燈塔領的核心城堡,雖然是安德魯曾經的住所,但一直只是個半成品。四面城牆只修完三面,城堡的主體只有地面上的一層半,看起來就像個大倉庫。安德魯學着費奇的策略沒有在領地先修城堡,幸運地避過血色流星之夜的襲擊後,他知道自己將成爲國王,就把城堡的建設方案改了,變成一個專爲民衆避難好和儲存物資的地方。
“禍害完這裡,還想去燈塔領繼續搗亂?是不是還想劫掠物資,壯大米納斯伊希爾?”費奇已經認定了精靈參與了針對霍爾伯爵的襲擊,於是便不可能放這些精靈離開。既然這些尖耳朵的傢伙基本聚集在一起,那麼沒有任何一個法術能比火球更有效率。
當費奇使用魔法矩陣組合咒語的時候,有一個精靈發出了警告。那是個手持木杖穿着綠色長袍的德魯伊,眼睛眯的很小但卻非常銳利。“有法術波動!大家小……”
“心”字還沒有喊出來,一個籃球大小的火團出現在精靈戰團的正中央,然後劇烈爆炸開來。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爲費奇保持着隱形,一直飛到了精靈的正上方。他如同俯衝轟炸機一樣“推”着火球,一同砸落到精靈中間。
火焰爆炸開來,滾滾紅熱吹起了披風、點燃了髮梢、灼痛了皮膚。賽德隆被火浪掀翻在地,重重摔下。他只覺得兩隻耳朵中全都是轟鳴的聲音,視野中的一切都在搖晃。正如他那些被衝擊波掀翻的同伴一樣。
在他視野中還有一個完全沒有搖晃的人。費奇從天而降,正站在火焰中央,趁着精靈們翻滾躲避的時候展開了進攻。他首先撲向了剛纔試圖發出警訊的施法者,坑神劍帶着閃電的力量直刺過去。
“快擋!”賽德隆大喊一聲,而那個精靈雙手持握木杖橫撥,避開鋒利的劍刃特意尋找劍脊,以避免材料硬度方面吃虧。可是,木杖猛揮,卻直接從長劍上穿透過去,他面前的費奇也化作一團蒸汽消失了。
火焰過去,精靈的戰線內出現二十多個費奇,其中一個從精靈施法者的身後刺出一劍。賽德隆驚呼一聲,但這並不能阻止金屬穿透血肉和骨頭,也不能阻止閃電燒穿靈魂。費奇出劍、命中、收劍,然後運用移形換影再次轉移陣地。
這是米納斯伊希爾精靈們都想學會的強大法術,也是艾爾威·鷹眼加入魔法學校的初衷。他曾經向精靈們彙報過這個法術的威力,但賽德隆認爲以精靈的反應速度,完全能夠限制這個法術的發揮。只要最快速度用武器破壞掉這些幻影,那不就完全無法傳送了嗎?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
他第一時間下令攻擊那些幻像,精靈們的反應速度也的確夠快,不管是弓箭還是彎刀,都準確命中那些影影綽綽的費奇——但這根本不是破除幻影的方法。武器攻擊過去,只能讓人確定眼前的費奇是真是假,那影子晃了晃之後仍存在着。哪怕明明白白向精靈們宣佈“我是假的”又能如何?反正只是一個傳送用的目標錨點,只有費奇傳送到位時纔有威脅,其他時候可以隨便砍,浪費的只會是精靈的時間。
如果艾爾威在這裡,他會告訴賽德隆,破解這些幻像需要用破幻的咒語,可以同時讓所有幻影發生嚴重扭曲,變成如同一灘爛泥狀的東西。這樣一來,哪一個“幻影”不扭曲,那麼它就是真的,需要進行防範。可是在戰場上沒有如果,賽德隆下達命令後也立刻發現了這個問題,他命令進攻,還不如命令全部防禦呢!
費奇再次出手,他首先要對付的就是精靈中的德魯伊。這個時候,在冰峰要塞怪物獵人課程中學到的劍術,再加上變成欲魔時,地獄灌輸給他的戰鬥知識,讓長劍總以最簡單、最有效率的方式進攻。中階魔鬼的力量可以輕易壓過精靈,坑神劍又足夠堅固,所以只要鉚足力氣,用最大的力量展開突然襲擊,總能有所收穫——這正是魔鬼的本職。
血液濺射到費奇臉上,那溫熱的感覺與人類的血沒什麼兩樣。看着面前的精靈倒下去,一條生命從此失去了活力,費奇發現自己並沒有特別的感覺。明明是爲了國王軍被伏擊的事件進行報復,但甚至都沒有產生血戰中殺死惡魔的那種愉悅。他揮劍,看到精靈倒下,然後再去找下一個目標。
費奇並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血紅色的,與魔鬼並無二致,他只知道自己處於狀態的巔峰,正好殺人。咒語與咒語無縫銜接,武器的揮砍流暢而有力,每一次進攻、轉移和防守的選擇都做到了完美。欲魔本就是血戰戰場上魔鬼一方戰鬥力的中堅,費奇一直沒有進行殺戮,但這種能力從未離開過他的身體和靈魂。他本能地知道敵人會怎麼反應以及自己應該做什麼,然後再用欲魔的身體素質和魔法等手段進行應對。當敵人相對落單時就用武器攻擊,當敵人相對聚集時就用火球。魔鬼的戰術就是這麼簡單粗暴,但效率高、效果好,精靈們擁有與人類戰鬥的經驗,卻不懂魔鬼、不懂血戰。
“費奇!你爲什麼要殺我們!”賽德隆憤怒了,他揮動彎刀,追逐着費奇的幻像,但卻無力阻止費奇的攻擊。土元素束縛、氣元素繩索以及油膩術,費奇完全控制了戰場的局面,只有同時擁有飛行和傳送的人才有完整的戰鬥力,可這樣的人只有費奇。賽德隆腳下打滑,又被土元素束縛拽的東倒西歪,他不斷跌倒的狼狽樣子完全對不起精靈們“靈活敏捷”的威名。
“嗖嗖!”箭矢飛來,讓費奇身上多了兩根長刺。精靈的射手仍有威脅,他們不求離開戰場,甚至一步都沒有移動,只盯着費奇。雖然無法看穿幻術,但他們知道哪個精靈同伴被攻擊了,那麼發起攻擊的那個費奇就是真的。
“彆着急,施法者之後便是你們。”費奇低頭看了一眼身上插着的箭羽,覺不出疼痛,仍按照原來的步調展開攻擊。精靈的德魯伊召喚了閃電,製造了從天而降的冰錐雨,呼喚出成千上萬嗡嗡作響的毒蜂,但這無法阻止費奇將他們一個個斬於劍下。
“怎麼不疼?”費奇在德魯伊死光之後稍微暫停片刻,拔出了插在身上的箭。精鋼的箭頭和霍爾伯爵身體裡找到的一模一樣,唯一的不同是它沒能穿透費奇的骨骼,而箭矢離體後受創的部分內臟也在快速恢復着。“再生速度好快,這並不是魔鬼的能力,而是燃燒閃爍靈魂施展地獄治療後,還殘留在我身體裡的那部分。”
這種影響不會永遠存在,但正好可以用來戰鬥。一模一樣的箭矢重新激起了費奇的仇恨情緒,更多的幻像出現在戰場上,他徹底變成了不知傷痛與不知疲倦的殺人魔鬼。
“快看,那不是費奇·霍爾嗎?”
由於體會了營地各個基礎崗位,所以大部分國王軍的士兵都知道費奇·霍爾是誰。精靈這邊的戰場上有數十個費奇的幻像,這肯定會引起大家的注意。雖然沒有霍爾伯爵,但他的兒子在這裡,靠着曾經的名聲已經足夠可以聚攏起衆人的信心。而他殺戮精靈的舉動分明傳遞出一個信息,這也是大部分人類願意相信的信息:這場炸營混亂的罪魁禍首是精靈,只要殺光他們,我們人類不要互相殺,那就安全了。
“精靈!殺精靈!追隨費奇·霍爾!”有士兵喊起了這個口號,便有士兵跟隨,於是同喊這個口號的人便成爲同伴,成了一種識別身份和陣營的方法。“人類不打人類,是精靈在搞鬼,費奇正在消滅禍源!”這種解釋能夠被大多數人接受,於是它就成了某種“事實”。營地裡的喊殺聲第一次開始減弱,其代價就是越來越多的精靈被費奇送進了墳墓。
最後精靈只剩下賽德隆一人,他站在同胞的屍體中央,手持彎刀,雖然帶着粗重的喘息聲,但卻完全冷靜下來。費奇的幻影逐漸消失,最終只剩下一個。他手持法杖和長劍,衣服上滿是潑濺上去的鮮血,一雙冷酷的眼睛裡沒有絲毫感情。精靈領主明白自己現在還活着,完全是費奇故意將他留在最後,其目的不外乎是羞辱他,或者想從他身上得到一些信息。這個時候,他沒必要謾罵,也沒有必要爭辯,應該將全部的精力放在戰鬥上:或者殺死費奇,或者殺死自己。
彎刀在身前和身側劃出優美的弧線,賽德隆小心翼翼地用腳尖探索可以安全踩踏的位置,好讓自己的活動區域儘可能大一些。精靈是驕傲的,人類也一樣,他聽過很多關於人類貴族的故事。在種族的戰爭中,人類貴族試圖在精神通過對精靈的壓制來獲取成就感,所以經常與精靈的戰士進行對決。費奇也是個貴族,他也在比武大會上追求過冠軍的榮譽,所有人一致認爲他性格里大部分都是驕傲,而自己作爲精靈的將領,同時也是米納斯伊希爾的領主,這個身份足以引起費奇決鬥的慾望。
賽德隆想到了米納斯伊希爾,那的確是個好地方,費奇給那裡留下了相當不錯的基礎,自己只是坐享其成。想來費奇心中一定有不忿的感覺吧?
他知道這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也是最後的時刻。他心裡很清楚,即便引誘費奇來決鬥並且僥倖取勝,他也沒可能從這個營地孤身殺出去。如果是德魯伊或許還有希望,變身成爲雄鷹,便能再次擁抱天空。但費奇非常聰明,事先想到這點,在擁有機動力優勢的時候先攻擊德魯伊。變身和飛行逃不過傳送的速度,精靈的失敗在所難免,但自己或許還有機會略微挽回一些損失。
這時,費奇將法杖插在地上,只用左手持握長劍,並緩緩走向賽德隆,此時精靈已經做好了準備。費奇是個罕見的左手劍客,明明不是左撇子,明明右手還拿着長長的法杖,這讓人很難應對。賽德隆已經想好了,他不求能夠活下來,只希望能夠爲精靈去掉這個大敵,避免同胞們需要再面對這樣難纏的對手。
因此,費奇提着劍走過來的時候,他還是有些欣慰的,哪怕附近已經被國王軍包圍,所有的人類都在高喊“讓精靈去死”。只要還能爲精靈做出貢獻,那就不是絕望。可費奇走了幾步,突然停了下來,擡起並張開右手,掌心對着賽德隆。一個閃耀着各色符文的圓環圍繞着費奇的手臂旋轉,那些魔法的文字好漂亮啊!
“火焰噴涌”,費奇用寒冰般的聲音施展出咒語,這是個把火球變成持續灼燒的法術,衝擊力雖有降低,但引燃的效果更強。賽德隆試圖衝上來,但他一下子滑倒在地,披風和皮甲已經開始燃燒。活活燒死,在所有奪人性命的方法中幾乎是最殘酷的,就連整場戰鬥都沒有情緒的費奇也有了一絲動搖。
圍觀的士兵正在歡呼,此時一枚弓箭飛來,射中了賽德隆,他立刻不動了。費奇皺了皺眉,收回了咒語,並循着箭矢的方向看去。他看到馬瑞利斯正舉着長弓,弓弦還在晃動。“殺死精靈了!”貝妮的父親正在高聲喊叫着:“伯爵之子在此,衆人勿亂!伯爵之子……”
這個取巧的傢伙,不愧爲僱傭兵——費奇從馬瑞利斯那邊收回目光,看了眼賽德隆,精靈在火焰中一動不動。
也好——費奇心想——殺戮暫時夠了,虐殺就免了吧。精靈已被消滅,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壓制營地的混亂,然後應對外面的雷霆軍。“賞金我之後會給,所以精靈攜帶的東西都收攏起來,我要檢查。”費奇對士兵們說:“現在集合起來,用最大的聲音繼續喊!”
“伯爵之子在此……”大家喊得更大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