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人!怎麼能有這麼多人?”
不管是坐在車裡瀏覽路旁的風光,或者在工廠裡檢視魔杖的組裝,還是他們在路邊找了一處長椅坐下等着山姆去買冰激凌回來,夏妮總會說起這句話來。
的確,對於從永黎大陸過來的人,塔巫港城的人口數量基本就是他們認識的上限,而那和眼前的漁港城相比,根本就是天壤之別。夏妮一直盯着在面前來往的人們,看着他們的表情,猜着他們的心情,樂此不彼。
山姆走了過來,手裡拿着四個甜筒,他們三個遊客加上田莎那個導遊都有份。白色的鮮奶冰激凌能讓夏妮眉飛色舞,而費奇也能從中嘗試尋找一點回憶。“如果不吃一下,我都不知道自己已經忘了它的味道。”
“你忘了多少?”夏妮轉過頭來,即便是反光眼鏡也擋不住她關切的目光。
“應該有很多吧……”費奇指着來往的車輛,指着路旁的燈牌和大廈上的幕牆廣告。“這些對我來說基本都是陌生的。我認識這些文字,懂這些詞語,但是對它們所代表的產品就沒有印象了。那些做廣告的人,應該都是挺有名的表演者,可我也記不起他們有什麼作品。”
“或許他們本身就沒什麼能讓人記住的作品。”田莎從另一張椅子上吐槽着。
費奇點點頭,感謝她說了這句話。“我突然發現兩個淺顯但是深刻的道理:一個人永遠不知道自己忘了什麼;忘記了的那些事情並不會影響現在的想法和行爲。”
“很不錯的感想。”田莎吞了一大口冰激凌,然後表情扭曲地打着冷戰。她今天做了一個合格的導遊,大部分時間保持隱身,彷彿根本不存在一樣,不會影響到他們瀏覽和參觀的心情。其他時候,她講個笑話或者吐個槽,總是能活躍一下氣氛,但也不會喧賓奪主。
“田莎,我們返回的時候也是從來的那個地方離開嗎?”
“對,機場那裡也是離岸出發點,所以咱們結束巫師界的旅行後,還會回到這裡的。”
“我想把之前工作的地方作爲最後一站,等到從巫師界回來再去。我在原來的地方默默無聞,在永黎則還有重要的作品要完成,總要分清主次。”費奇說道:“如果我的魔法帝國只是留下名字而沒有可以稱道的作品,那豈不是很可惜?”
田莎點了點頭,掏出手機將新的旅程安排登記上去。
“田莎,怎麼才能讓兩個世界避免相撞而毀滅?”費奇看了她一眼,也不管是不是唐突,直接問道。
“不知道。”田莎回答的更加直接。“這個答案超出了我們的能力。我們也在觀察,希望你能給我們一個答案。在多元宇宙中有很多不同的災難,遭到毀滅的文明難以計數,我們也在摸索當中。因爲你想要阻止這種毀滅級別的災難,所以我們願意向你提供便利。”
“便利?不是援助?”契約魔摳字眼的毛病又發作了。
“如果向你提供援助,從你那裡得到的經驗就會打折扣。文明都有自私的一面,爲了生存而學習,經常是件殘酷的事情。”田莎說道:“除了你以自己能力換取的資源外,我們只能額外承擔一點:當你面臨失敗的時候,請回來。”
“不,我還是讓自己更有用些吧!”費奇將手中的冰激凌遞給夏妮,“我休息好了,咱們去下一站:世界之窗。”
世界之窗是一個佈置了大量微縮景觀的公園,安排在這裡主要是爲了讓費奇對巫師界有個更全面的認識。在專人的引導下,能夠找到那些與地球相同的附屬世界在這裡的景觀,可以讓人提前體會和感受一下,產生初步印象。
尤其對於費奇來說,他在這方面毫無記憶,正需要好好補課。他在這裡看到了巫師們使用魔杖施法的影像資料,也對他們在生活各方面大量使用咒語的情況有所瞭解。他以極快的速度閱讀這裡的展板,仔細觀察每一個雕像、影像、人像的細節,以研究敵人和對手的警覺性來學習這個潛在合作伙伴的特性。
看完了巫師們的日常生活和風土人情,費奇以空間魔法師的角度向田莎提出問題:“從介紹上看,巫師們只要邁步子就能走到地球上來。那麼巫師界作爲附屬位面,它和地球是怎麼連接的?”
“怎麼連接起來的沒有人知道,因爲在有歷史記載起就已經融合在一起了。曾有過一段越來越緊密的時期,表現爲原本的一些出入口失去規則變化的界線。在大約三十年前,整個連接就變得非常穩定,不再發生變化了。”田莎說道:“現在有種說法,巫師界的規則將會融合進地球世界中,就像糖塊消失在熱咖啡裡一樣。一些巫師因此焦慮,正在發起運動,想要從地球脫離出去。”
“在技術上如何辦得到?他們有這樣的咒語嗎?”
“有個鬼啊!”田莎連忙擺擺手:“抱歉,我不該發出這樣的評論,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不代表任何意見。”
“只要是事實就行。”費奇說道:“如果能夠實現世界分離,也許對我有所幫助。巫師界誰在主導脫離地球這件事?”
田莎用力皺着眉毛,看樣子是好好思考了一番之後才說道:“我不便評論,你可以去巫師界的時候向巫師法拉奇詢問,他或許能告訴你更詳細的情況。”
費奇點點頭,能知道這個就足夠了。如果能從主世界中將附屬世界切割出去,是不是也能把永黎大陸從造物故主的控制下切割出去?這個過程是怎樣開始的,該怎麼進行,怎樣才知道它完成(結束)了?如果能從巫師界那裡得到這些信息,將肯定會對他有重大啓發。
這次回來在思路上已經有了收穫,這就是費奇一直需要集思廣益的原因。相比於地球,永黎大陸人們的思想太過禁錮和保守,一直都將改變世界的希望寄託在女神身上,消耗在祈禱之中。女神已經做了所有她能做的,接下來只能靠人們自己,而這就需要他們切合自身特點(魔法),自己開動腦筋。費奇只能藉助便利條件,看看其他世界的人有什麼做法,然後將啓發帶回去。
在完成玩具魔杖工廠、世界之窗兩個地點的行程後,原本他們是要去費奇生前工作單位的,結果改在了回程時候。他們接下來應該去巫師界,但是從漁港城出發的專機需要重新申請、協調航線,於是這段時間他們便可以充分休息。天色漸晚,費奇一直惦記着請夏妮嚐嚐這裡的美食。他忘記了很多東西,吃的卻沒有忘。
“我不會做飯,所以會來這一片吃點炒菜。不是高檔的宴席,只是市井的味道。”費奇好不容易逮住機會,自然要重溫一下。他們坐着地鐵來到後海,這裡距離他工作地點不遠,繁華的購物中心附近隱藏着許多小餐館。費奇一路上都在講着自己記憶中的一些點點滴滴,可到了地方卻有些傻眼:“咦?怎麼不一樣了呢?”
“畢竟六年了。”田莎說道:“時間這麼久,不一樣纔是常態。”
“六年了嗎?”費奇看着熟悉的道路和不熟悉的街道,只要和記憶中進行對比,就會有恍若隔世的感覺。“好吧,我也進不了地主之誼了。田莎,你來推薦個地方吧。”
“我看看。”田莎查了查,然後指着前面爲三人帶路:“這裡有個叫做街角的小館子,我同事說還不錯,都是些家常菜。你要吃筵席的話,我這裡也可以安排。”
“那就街角吧。”
這是一間家庭作坊,門頭不大,只有四張桌子和十五吧椅子,老闆要忙前忙後,不過收拾的很乾淨。店裡滿滿的人,不過他們去的時候剛好空出一桌,也沒有排在前面等的,於是他們正好坐下。田莎將菜單遞給費奇,然後解下腕上的手錶放在桌面上。明明是電子錶,卻發出咔噠咔噠的齒輪聲。費奇微一皺眉,他發現從這塊手錶上散發出某種能量波動,似乎在影響周圍除了他們之外所有的人。
“淨場手錶,控制人羣用的。這裡的人會很快吃完,然後去進行下一項行程;外面的過客也不會再進來。”田莎對費奇說道:“別擔心,因此對店家造成的損失我們會賠給她的。”
費奇指着菜單的價格,笑着說道:“看看這些菜,物美價廉,怪不得帶我來這裡呢!不管我去哪裡,你都會用這塊手錶吧?相比之下,來店面小、東西便宜的地方還能省點錢。”
“其實並不是看價格,而是這裡菜口味很好。如果真出了什麼事,那樣造成的損失可比一頓飯大多了,我們首先要爲這裡的人民負責。”田莎說道:“這種事我們一般不說。但通過這一天的觀察,我們認爲你能夠理解這種做法,所以可以告訴你。”
“若不是跳出去再回頭觀察,我怎麼能想到還有這麼多神奇的事情?就算會了魔法,我也看不懂你這塊手錶所散發出來的能量類型。這不是科技吧?”
“不全是。”田莎只說了這三個字,便不再解釋了。
小店做菜很快,不過費奇也想補償他們一下,於是便點了很多,反正可以用空間袋打包帶走。若說在世界之窗的時候學到了什麼,那麼巫師界的飯菜非常單調是其中最重要的知識。過了一會兒,菜上的差不多了,店裡的人走的也差不多了。外面果然再沒進來一個新顧客,剩下不多的顧客也不說話,一個勁地專注吃東西。但最奇怪的則是店老闆,他對於自己餐館裡突然空下來的情況視若無睹,一點也沒生出古怪的感覺。
“飛機定下來了,一個小時後就可以起飛,咱們時間很充裕。”由於事情處理的都很順利,所以田莎跟着蹭飯時一點也不客氣。“夏妮,嚐嚐這個,膠原蛋白很多,可以美容養顏!”
“別聽她的。吃點這個,永黎大陸沒有的,很好吃。”費奇熟練地使用筷子,給夏妮夾起他推薦的菜。正在這個時候,一個穿着黃色外賣服的小夥子騎車停在了餐館外面。
“啊?不用了?可是我已經取餐了啊!”聽聲音,那個外賣小哥似乎還沒變聲。仔細看看他身上的衣服,鬆鬆垮垮,顯得大了得有兩號。“哦,不退了,送給我吃?真的?太謝謝您了!那我就確定不用送過去了?好!感謝支持,請好評哦!”
費奇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他身上,直到那年輕人走進了這件餐館。那人稚氣未脫,鬍子一根沒有,最多也就是剛上初中的樣子,就連打零工的年齡都不到。他非常客氣地對店老闆說道:“大姐,我能借這裡的桌子吃頓飯嗎?用不了幾分鐘我就走。”
“行,坐那邊吧,一會兒把桌子擦擦,東西都帶走就行!要不要碗筷?”
“不了,謝謝,我這裡有一次性的。”
那個少年從保溫箱裡拿出一包餐食,看了看上面的標籤,然後帶着開心的笑容坐到了費奇隔壁一桌。“不是我偷吃,這是客人不要了送給我的。”那少年還特意給費奇他們解釋了一下。
費奇看看這個鄰居,然後指着桌面上的手錶,對田莎說道:“你這東西不太管用啊!”
“不該啊……”田莎撓撓頭,然後拿出手機來在上面按了幾下。隨後,她明顯將注意力集中到那個少年身上,而且身體緊繃,似在警戒。
費奇能查看靈魂之火,他感覺這少年沒什麼問題。一個能讓“淨場手錶”無效的人,是值得觀察的人。他站起身來,從自己這桌端起兩盤還沒開吃的菜,直接到了鄰桌,坐在那少年面前。“拼個桌,我對你吃的挺感興趣的,不如交換一下?”
“啊?那我就不好意思地接受了。”那少年說道:“今天出門的時候聽到了喜鵲叫,原來真的會碰到貴人啊!”
碰到魔鬼也和喜鵲有關?費奇搖搖頭,說道:“我可不是什麼貴人,那喜鵲認識的絕對不是我。我叫閻瑞,你叫什麼?”
“我叫姜千禧。”少年看了看另外一桌的三個人,在夏妮墨綠色的嘴脣上楞了一下,隨後便感受到田莎目光裡的些許殺氣,說道:“你們是在拍什麼節目嗎?我不會又闖到片場裡來了吧?”
“沒有,放心吃你的吧。”費奇說道。
“真的?哦,你們一定是從動漫展上剛散場出來的。”姜千禧對夏妮豎起了大拇指,說道:“你頭上的道具太逼真了,剛剛嚇了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