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隆被他的副官叫了起來,房間裡面有兩根殘燭,不過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照射進來。縫隙在晨風的吹拂下不斷抖動,一股凝重的味道隨風而來,彷彿有風暴在外面聚集。
“都早上了啊,外面的情況怎麼樣?”特隆甩掉被子,開始在副官的幫助下穿戴盔甲。
“沒有特別的事情發生,除了天氣給人的感覺不太好之外。”特隆的副官是個參加過數十場各種戰鬥的老兵,經驗豐富,他身上疤痕的數量是特隆年齡的兩倍。“如果說戰鬥要在今天發生,我是一點都不奇怪的。”
特隆鄭重戴上一條精緻的魔法項鍊,秘銀的鏈條上掛着一顆鴿子蛋大小的土元素寶石。這是費奇爲他製作的防護項鍊,擁有堪比重甲的防護能力,重量只和一把匕首相當。目前,這個項鍊數量還不多,只有地獄騎士團的主要軍官可以佩戴。
“你覺得今天就要打仗,爲什麼?”
“我從沒見過會在風和日麗天氣發生的戰鬥。”老兵說道:“早上起來的時候,天氣急轉直下,突然轉向的大風將皇帝的旗幟從旗杆上吹掉了,這能是好兆頭?”
特隆皺起了眉頭,穿戴衣服的動作明顯加快了。“怎麼不當時就叫我?”
“陛下特別囑咐讓你睡到這個時候,我只能服從。”副官說道:“他說你醒了之後就去找他,陛下在第三瞭望塔樓等你。”
城裡早就實行了配給制度,有限照顧防線上的士兵,其次是幫助防線的搬運工、建築工等後勤人員。特隆是地獄騎士團的指揮官,他的早餐是一條麪包、一杯牛奶、一塊黃油、兩個雞蛋和三根香腸。他可沒時間坐下來慢慢吃,自己抓一些,讓副官抓一些,早飯就在路上解決。所以當特隆見到費奇的時候,手裡還抓着小半截面包,嘴巴被雞蛋塞滿了。
第三瞭望塔位於皇宮的東面,單獨矗立在城牆上,向外探出一段距離。如果從塔頂跳下去,將會有數百米的“信仰自由”時間,然後就會被堅硬的地面變成二維物體。費奇在塔頂的胸牆邊擺了兩把高椅和一張高桌,他坐着就能看到外面的情況。想要上到平臺,只有頂着陰冷的風才行。
“我這裡燒了茶水,給你放涼了些,可以直接喝。”費奇指了指桌子上的水杯。“先把飯吃飽,纔有力氣幹活兒。”
特隆點點頭,用溫茶水幫助送下早飯,然後抹了抹嘴。費奇看他吃完,便對身邊的士兵們說道:“你們都下去避一會兒風,等我叫你們再上來。”
於是,塔頂上只剩下費奇和特隆兩個人。
一個用來欺騙的幻術陣將他們兩個包圍起來,任何人想要窺視,不管是用眼睛還是法術,都只會得到錯誤的信息。費奇喝了口熱水,清了清喉嚨,然後說道:“就算不用預言法術,我也能感覺到,戰鬥就在今天了。”
“是因爲這個天氣嗎?”特隆說道。
“哦,這天氣是我造成的,但只是間接結果。”費奇說道:“血色流星是空間法術的一種大規模應用,很不巧我對它非常敏感。第二世界的那些傢伙想把流星砸下來,這怎麼能讓他們得逞?我用皇宮的反傳送法陣封鎖了附近的空間,流星只能在城外降落。這壞天氣就是空間封鎖法陣引發的非自然現象。”
“這會不會消耗你的法力?”
“沒我什麼事兒,法陣由元素寶石和靈幣供能,我暫時還燒得起。”費奇撓了撓脖子,對特隆說道:“從現在開始,地獄騎士團就要進入完全戰鬥狀態,防線我就交給你了。在勝利之前,我不會給你下達任何命令,除了以下的這一條之外……”
費奇表情嚴肅,看了一眼城市的北方,說道:“我無法支援你,你和地獄騎士團要守住北面的防線,儘可能阻擋敵人的攻勢。”
“地獄騎士團的使命就是完成皇帝的意志。”特隆回答道:“這是個光榮的任務,防線必然會在我們的守護下屹立不倒,即便來的是泰拉斯奎巨獸。”
“嗯,在這幾條防線中,我最信賴的就是你了。”費奇示意特隆和他一起來到塔樓邊緣,俯瞰塔巫港城。“來,我來告訴你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你需要知道這場仗是如何打的,要能做出自己的判斷。當然最重要的是增強地獄騎士團的信心。”
費奇指着北面的防線,那裡有地獄騎士團的工事和已經完工的魔法陣。“那裡將會首先迎來敵人的攻擊,他們的目標是魔法陣,所以必須先突破你們的防線。敵人的數量和力量不會弱,地獄騎士團將迎來苦戰。具體的戰術和指揮我不會過問,我也無暇去幫助你們的戰鬥——因爲泰拉斯奎巨獸將會從南方或者西方過來。”
特隆的內心一喜,忙問道:“陛下,你已經得到偵查的情報了嗎?”
皇帝陛下搖了搖頭。“沒有情報,但是我能讓它從這兩個方向過來。”
“第二世界的傢伙靈魂中存在死硬的部分,他們還用一種特殊的方法互相聯繫起來,這讓他們非常忠誠、狂熱,想要打入其內部核心來獲得情報太難了,而帝國這邊千瘡百孔,什麼消息都能走漏出去”費奇說道:“我沒法知道他們要做什麼,但是可以指導他們怎麼做。”
“除我之外,整個計劃目前只有你知道。我告訴你是因爲地獄騎士團在戰場上的重要性。北面的魔法陣會讓第二世界的指揮官將所有除了泰拉斯奎巨獸之外的兵力全都投入進去,不得不和你們地獄騎士團硬碰硬。只有泰拉斯奎的首要目標會是我。”
“他們怕您。”特隆說道。
“他們不是怕,而是摸不準——他們以後會怕的。”費奇笑了笑,然後說道:“第二世界的傢伙不止一次想要殺我,都失敗了,泰拉斯奎巨獸差不多算是他們在永黎大陸能對付我的最後手段。爲了能夠提高勝率,他們會嘗試營造讓我和泰拉斯奎一對一的局面。最好是能讓巨獸突然襲擊,最不利的情況則是我在魔法陣的幫助下專心對付泰拉斯奎。”
“他們摸不準我的實力,所以只能當魔法陣真的有效。每一次血色流星之夜都會送來很多怪物,以前殘留的還有一些,這一部分怪物以及第二世界的簇擁者最好能將魔法陣毀掉,好讓泰拉斯奎巨獸沒有天敵。”費奇指着北方:“這些人會去對付你們,與此同時,泰拉斯奎巨獸會從另一個方向進攻,讓我分身乏術。”
“它不太可能從海上來。在水裡,海德斯能夠拉近與巨獸的戰鬥力差距,加上夏妮和我三者合力,泰拉斯奎還是會重複上一次的失敗。它極有可能是從陸地上來,完全避開海德斯,而在西面和南面兩個方向上,距離魔法陣更遠的是南面。”
“能和泰拉斯奎過過招的人目前只有我,所以我只可能去南面。我會將泰拉斯奎引向西方,做出將它帶到城北魔法陣的樣子。敵人肯定會加緊攻擊,那個時侯是最危險的,你們不要吝嗇彈藥。那個魔法陣非常難破壞,讓它們佔領也是可以的。記住,消滅有生力量,不要在乎一尺一寸的土地。”
特隆握了握拳,用擔憂的神情看着皇帝陛下:“費奇,你一個人面對泰拉斯奎……”
“這是我必須做的,是皇帝的職責,就像你作爲地獄騎士團指揮官就必須面對敵人潮水般的進攻一樣。你有可能死,我也有可能死,別糾結這些。”費奇擺擺手,說道:“我已經給泰拉斯奎巨獸準備了大禮,購它喝一壺的。”
“但是沒有魔法陣,你能抵擋巨獸嗎?”
“差不多。”費奇笑着說道:“呵呵,再不濟,我也比海德斯更強吧!”
“那是肯定的。海德斯還是你給抓……請回來的。”特隆勉強笑笑,說道:“可有一點我不太明白:將泰拉斯奎引到魔法陣去,還是作戰計劃的核心嗎?”
“城北的魔法陣並不能對付泰拉斯奎,城南正在緩慢修建的那個也不行,我會擋在泰拉斯奎和塔巫港城中間。具體怎麼做,我就不告訴你了,你專注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可是……費奇,你投入那麼多,國庫都空了,修建的魔法陣只是擺設?之前它發出了那麼強的空間能量波動,難道也是騙人的?”
“對啊!”費奇說道:“我必須讓敵人相信那個法陣是有用的,所以它必須值錢、必須複雜、必須佔用大量人手,還有必須能夠放出強大的法力波動。我是花了很多錢,不過國庫沒空。今天你回陣地之後,去東面,第九段戰壕地堡到第十段戰壕地堡的四分之三處,那裡有暗門,通向倉庫。我給你們準備了兩百個基數的彈藥和替換零件。”
“噗!”特隆差點將早飯噴出來。“兩百個基數?準備要把槍打廢嗎?”
“那就打廢好了——前提是先把敵人都打廢。”費奇說道:“好鋼要花在刀刃上,你的地獄騎士團就是刀刃,好好表現吧。打贏這一仗,局面就會變好很多,我就有餘力逆轉拱手態勢。這一戰可以慘勝,可以同歸於盡,但就是不能失敗。”
“地獄騎士團已經下過地獄了,我們已經不怕死亡,我們唯一的敵人是失敗。”特隆說道:“團員們會知道皇帝陛下與他們並肩作戰,同樣面臨生死勝敗,他們的士氣會非常高漲的。城北防線不會有失。”
這時,費奇揮了揮手,示意特隆該去陣地了。地獄騎士團的指揮官離開後,費奇獨自留在塔樓上,繼續看着自己的城市。他已經嗅到了戰爭即將來臨的味道,但在一切都還沒實際發生之前,這段等待是非常難熬的。
城北面的魔法陣是個幌子,它有很多作用,但沒有一條是針對泰拉斯奎巨獸的。費奇另有計劃,他很早就設想過,巨獸陷阱法陣在地獄進行設計、試驗和建造,在人間進行組裝,這是完成魔法陣最快最好的方法。但是在實際應用中,魔法陣是死的,巨獸是活的。不能移動的魔法陣怎麼去捕捉橫衝直撞的巨獸?
但憑什麼魔法陣必須是死的?
費奇發現了一個思維誤區。所有的魔法陣都依附於其他物質之上,比如石柱、浮雕和廣袤的大地,這樣有利於它親近土元素,用來增加穩定性和加固自身。但是魔法陣畢竟只是個“物品”,爲什麼不用傳送的方法將它直接搬遷地點?
一方面,只有大型魔法陣值得搬遷,但傳送大物體的難度太高,鮮有人能做到。另一方面,空間傳送會改變魔法陣周圍的環境,魔法陣不像人這樣具有能夠適應環境的靈魂,這會導致法陣效能出現問題。越是大型的、複雜的魔法陣,這個問題就越嚴重。修建的過程就是它與周圍環境契合的過程,這類似於出生的過程。魔法陣不是活物,所以它只有這一次與環境契合的機會。
費奇解決了這個問題。首先他在傳送大體積物體上沒有技術障礙,第二他的魔法陣是一個空間法陣。魔法陣搬來搬去,只要沒有破壞其基本構成,啓動總還是能啓動的。他的空間法陣本來就會改變周圍的環境特徵,所以費奇在建造這個法陣的時候,將啓動後的環境特徵作爲它的基本狀態,於是就不存在調校的需要了。
只要啓動起來,它就會越來越適應、越來越順暢,直至可以完全發揮出自身的功效。爲了達到這個效果,費奇在地獄修建了兩個法陣。一個是實驗用的,全都是臨時材料,它一直保持開啓,來創造合適的空間環境特徵。第二個纔是實戰用的,用的是時效更長的材料。之所以沒有用永久材料,還是受限於錢包的負荷。
而且,擊敗泰拉斯奎就是這個魔法陣唯一的用途,之後它就可以安心退休了。
費奇在高塔上靜靜矗立着,一邊等待一邊冥想。到了那一天的下午,天上突然降下成百上千的流星,大規模飛向城市的北方。與此同時,大地開始隆隆作響,不斷地震顫從南方傳來。
塔巫港城幾十個座鐘一同響了起來,戰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