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根橋樁矗立在河水中,像一把梳子將水流分開。但是隻有橋樁是不具備通行條件的,費奇明明可以讓水元素完成整個工程,他沒有選擇這樣做。
“地獄騎士團將保護一支施工隊來這裡完成橋面,進駐的工作組會協調他們與本地民衆的關係。施工隊會盡可能使用本地的勞動力,並以金幣支付報酬。我計劃在明年春季到夏季,這座橋可以完成建設。”
很顯然,這是要把控制力直接空降到橋渡城,徹底將馬爾塞家族的影響力清理出去。費奇剛剛宣佈完這個決定,一陣巨大的轟響傳來:被洪水挖空了底部的城堡終於倒塌。它一生俯視着這條給馬爾塞家族帶來無數財富的河流,最終還是一頭栽了進去,然後被肢解、被帶走、被抹去痕跡。
舊貴族們看着城堡,若有所思。其中一個靈機一動,高高舉起手向費奇喊道:“皇帝陛下,這裡遇到的天災令人同情,我願意爲橋樑的建設和修復工程出一部分錢。以後我們都是帝國的一部分,帝國好我們就好啊!”
費奇難得笑了笑,雖然這笑容轉瞬即逝,但確實是一個非常明顯的信號:這個皇帝也有辦法可以討好。貴族們正在絞盡腦汁,思考着還有其他什麼有效的手段,費奇招招手,讓他們靠近過來。
“魔法可以用在戰爭中,在這個大陸上已經沒有任何一家可以擋住我的進攻,但這遠非魔法的全部用途。魔法是改變世界的力量,而建設從來都是對世界最大的改變,是歷史上比戰爭還要一以貫之的人類活動。你們選擇加入帝國,不能想着是爲了躲避地獄騎士團的槍火,或者等這座帝國倒下時還有機會從屍體上分一塊肉。爲了你們自己的利益,維持這個來之不易的穩定環境,你們纔有建設和發展的機會。”
“只要我沒有倒下,那帝國境內最大的威脅是小股的盜匪,衛隊就能對付他們,地獄騎士團都不屑去管這種小鬼。以前你們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讓自己境內達到這種效果?同時你們還要擔心自己的商隊到了鄰地,那邊會不會不好?那樣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讓你們可以讀書認字能夠計算的孩子去學魔法吧,或者加入第二世界征討軍,學習新的戰鬥方法,這些纔是未來。那些沉浸在過去的陳舊想法,在新時代的洪流衝擊下,總會有不堪一擊的時候。”
話音剛落,城堡再次發生了倒塌,徹底宣告它已經沒有任何修復的價值。或許馬爾塞家族還能從殘存的廢墟中找到一些有價值的東西,但他們最有價值的部分已經徹底消失。
橋渡城重要嗎?是挺重要的,但這種重要性僅僅體現在地理位置上。費奇的空間法術讓他可以最大程度無視地利,而蒙塔·馬爾塞還在用舊時代的眼光來看這件事,一如既往過高地估計了地利給他們的優勢。
這裡已經聚集起來的人口是無法用空間法術衡量的,在這裡建設的營地天然具備充足的人力資源和物資補給,當然會比在一片荒漠中建立的集結場更好。但這仍舊不是費奇在橋渡城大費周折的理由。理由其實和橋渡城沒什麼關係,它只和兩個人有關。
在返回塔巫港城並最終完成冗長的儀式後,希拉和蘭登被費奇叫到了書房。“交給你們的事情終於告一段落,你們談判大使的職務也同時消失了。對於你們這段時間的表現,該獎的獎,該罰的罰。”
蘭登皺皺眉,看了看希拉,而這個姑娘只是微微嘆了口氣。費奇沒理會這些表情,直接說道:“那些舊貴族願意投降的根本原因是打不過我,要麼被征服,要麼早點投降留下體面和未來,所以本就不存在他們繼續維持下去的可能,所以你們的功勞並沒有那麼大,這仍是我的勝利。”
“但你們居然沒發現蒙塔·馬爾塞帶來的兒子、女兒是假的。你們在他家那麼長時間都在幹什麼?你們就沒搞清楚他下一代的情況嗎?是不是那些舊貴族派出來的俊男靚女迷了眼?那個蒙塔,敢在投降的大會上向我揮劍。爲什麼?還不是那些假兒子假女兒束縛不了他的手腳?這場談判就是我強行要他們併入,不然就死,你們安排成了什麼?要他們如沐春風、嘻嘻哈哈,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如果不是爲了照顧你們兩個,維護你們‘得來不易的成績’,他當場就該被轟成碎渣!殺個雞給那幫猴子看看。”
費奇站了起來,一個巨大的黑影從他背後升起,覆蓋了牆壁和天花板,吸收了壁爐和吊燈的光線,讓整個屋子沉浸在恐怖的氛圍之中。而他的聲音如同爆發的火山,帶着摧毀一切的氣勢,直接拍在兩個年輕人的臉上。
“滾!滾回家去,帝國的政治和你們無關。你們不知道分寸,不明白帝國刀劍的威力。再靠過來,你們也可能會撞在帝國戰車前進的道路上,然後粉身碎骨!滾,這就給我滾!”
希拉被嚇哭了,低聲啜泣起來,蘭登用顫抖的手拉起她,兩個人踉蹌着離開了房間。他們略顯狼狽的可憐樣子被許多人看到了,然後被迅速傳播。於是,即便返回了家族之中,即便仍是費奇的弟弟和妹妹,但他們也無法再重新踏入帝國的管理圈子。
各種各樣的傳聞在塔巫港城中擴散,其中有一部分是費奇授意下的推波助瀾。到了春天,霍爾家族目前的族長,也就是費奇的父親坎特·霍爾宣佈要去更溫暖的地方養老,於是整個家族開始搬離。他們將塔巫港城的住所直接丟給費奇,也沒回曾經的領地,更沒去燈塔領,而是向南到了海邊,盤下當地的一座不大的舊莊園,開始過着自我隔離的生活。
霍爾家族並不缺錢,至少不缺生活的錢。所以他們的深居簡出被認爲是與皇帝陛下分割,不再參與帝國事務的一種宣言。由於費奇的家人在帝國政治圈原本就沒有實職,那些原屬於伯爵麾下的騎士早就爲費奇服務了許久,並沒有受到影響,所以大家發現帝國依舊非常穩定。
不滿意肯定是有的,坎特·霍爾“伯爵”非常明確地表態不想再看見費奇,原話是:“讓他和他的王座過吧!”皇帝陛下也很決絕,果真就不再與家族聯繫,對想要辭去職務的舊臣也沒有挽留,只要能交接完工作,願走就走。結果呢,幾個霍爾家族伯爵的舊臣回去後也吃了閉門羹,坎特·霍爾完全不想摻和政治上的事情,便把這些人又趕走了。費奇不計前嫌,又將他們請回來,還是原來的職務。
這麼一來二去的折騰,算是讓所有人都明白了霍爾家族的分裂已經是板上釘釘。只是結果明確了,可原因呢?難道只是爲了兩個年輕人在處理馬爾塞家族這件事上的失誤嗎?不光是他們,其他好多貴族都被騙了,與蒙塔推出來的幾個年輕人規劃婚約。當然,不管在塔巫港城看到的是誰,他們相信最終能夠聯姻的肯定是真人,蒙塔·馬爾塞還不至於敢僞造自己家人欺騙一輩子,大家也能理解他害怕皇帝,不敢帶真正家人前來的緣由。這件事原本只要不暴露出來,也不算什麼大事,可偏偏它暴露了。涉及這件事的人,誰還能臉上有光?
那砍在皇帝肩膀上的一劍也是個大問題。即便一根皇帝的毫毛也沒傷到,可按照習俗來講,這種事至少應該一劍還一劍。讓費奇·霍爾砍蒙塔·馬爾塞一劍?沒人相信蒙塔還能活下來。
於是他死了,以鬱鬱而終的方式自盡了。很多人說他是被嚇的,但費奇很清楚,蒙塔是看到地獄騎士團、工作組和施工隊在橋渡城沒費多少力氣,只用了不到一個冬天就完成了控制,替代了他們家族三百年的地位,這纔是心情鬱結而死的主要原因。
不管怎麼說,帝國擴張的腳步完全沒有受到阻礙,而且在可以預見的時期內,也不存在能夠影響擴張的力量。雖說帝國在經濟、建設、教育等各個方面都還存在問題,但是政治和軍事上極端穩定,無可撼動,再加上足夠重視糧食生產且沒有窮兵黷武,所以也就亂不起來。
這個冬天宣告了帝國必將在短時間內統一永黎大陸。一個通過空間傳送可以將疆土距離變爲零的皇帝,有資格統治所有的土地。很顯然帝國需要大量的管理人才,理應產生一個強大的官僚階層。但皇帝並沒有向那些舊貴族張開懷抱,所有地方仍採用工作組模式,只有通過魔法學校學習,至少掌握基本法術能力的人,才能進入工作組併成爲核心。
雷維魔法帝國肯定將會是一個法師帝國,下一任統治者也將從法師中產生,這已經是一個共識。正如所有的帝國一樣,繼承人問題是統治和管理階層最關心的問題,誰都希望能夠穩定現在的地位。但是皇帝陛下完全沒有思考這個問題,從未在任何場合提起過,甚至從未參與過相關的話題討論。帝國現在的強盛全繫於皇帝強大的自身能力,下一任皇帝,哪怕是費奇的兒子,如果能力不夠強也無法保證帝國的延續。
於是在春天還沒有到來時,帝國境內就開始有了一種聲音:下一任魔法帝國皇帝可能會出自魔法學校。最強大並最有威望的法師將會是帝國的繼承人。這種聲音讓更多人想要進入魔法學校,從而讓這裡的生員質量前所未有的好。
費奇不關心繼承人,因爲繼承人和他的計劃是背道而馳的。任何與自己計劃不相符合的東西都必須被摒棄——除非是與夏妮相關。用了三個月時間,夏妮收集了足夠數量和質量的血,她的蛇發也被強行脫皮,生平第一次改了短髮的髮型。
帶着這些東西,費奇來到第二世界漂浮大陸的魔鬼要塞,這裡已經聚集了三隻深獄煉魔和八隻角魔,正準備在雅卡的指揮下進行第二次衝擊——對第二個神性水晶儲存點的攻擊。
經過詳細的偵查,第二個儲存點並沒有類神級別的敵人,但是卻佈滿了死靈,同樣是難纏的對手。造物故主和變異做了那麼多創造生物的試驗,製造了大量屍體,聚集起來成了一座亡靈的樂園。由於最後兩處儲藏點的情況還沒有摸透,讓其他深獄煉魔長期滯留並不是好事,所以雅卡決定推動第二次衝擊。
“你去做就好了,我看好你這次行動。”費奇以契約魔的外形出現在魔鬼要塞中,他並不想久留或者再次指揮,而一心想嘗試尋找夏妮的親族。“你忙你的事情,不用管我。遇到問題就用傳送寶石回來,我可以給你更多的機會,這沒什麼的。”
聽到這話,雅卡有些傷心,但她除了以自己的勝利來恢復名譽與信任外,也沒有其他選擇。費奇朝她擺擺手,頭也不回輕飄飄地前往魔鬼要塞的核心。在那裡,魔瞰·大預言術法陣正等着他呢。
法陣是設計用來監控和尋找神性水晶的,一般魔鬼無法對其修改,但難不倒費奇。他以夏妮的血液以及身體組織爲基準,在整個第二世界尋找同源與相似的東西,進行了整整十二小時的連續施法。經過不斷地挖掘,他在一座沒有空氣、水和生物的漂浮大路上捕捉到了最明確的信號。
那是一個船型的漂浮大陸,整體被岩石覆蓋,如同從大地深處拽出來的一塊硬骨頭。它的表面並沒有裂縫、缺口或者類似進入內部的通道,因此魔鬼們一直認爲那東西就沒有內部結構。它表面沒有空氣,這也限制了魔鬼在上面活動的時間。總之,這是塊連魔鬼都不起貪婪之念的大石頭。
探索它如同探索太空,這可不是簡單的事情——即便擁有魔法。費奇可以用空間法術鎖住一塊區域,在這裡面保存空氣,形成氧氣罩,延長他的活動時間。但是考慮到大預言術確定的信號位置在岩石內部,他便還有另外一種方法:直接向岩石內部傳送。
他打開傳送通道,用置換的方法在岩石內部挖出一個空洞,然後保持兩側的持續連接,再用造風的法術持續向內鼓風。於是,船型漂浮大陸的內部便有了一個充滿可呼吸空氣的空洞,費奇走進去便可以如常向下繼續挖掘前進。
又硬又厚的岩石層非常堅固,岩石的縫隙中還摻雜了一些稀薄的精金礦,掘地蟲也啃不動這樣的嚴懲。唯有施展咒語將它們變成泥漿,然後搬運到空間通道另一側,費奇才能繼續前進。就這樣掘進了兩百米,岩石中突然出現了混合的泥土,然後泥土越來越多岩石越來越少,還有大量腐殖質堆積。這樣的情況沒過多久,就在費奇看到植物根系的同時,他將泥土層挖透,如同鼴鼠一樣鑽了出來。
裡面生機勃勃,還有一隻漂亮的銀色龍,趴在巨大的墳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