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毛的獅鷲在遠處掙扎,試圖撲滅仍在皮肉上燃燒的鍊金火焰。地面上尖利的石頭增添了更多血肉淋漓的傷口,也讓它的哀鳴一陣接着一陣。不過對費奇來說,最危險的時刻看來已經過去,至少他不會被這頭飛獸捉上天空。
從地上爬起來,順勢拉起埃迪,費奇遠遠地打量着不斷撲騰的獅鷲。可以說這次能夠脫險,爆炸的鍊金藥劑起到了最重要的作用,特別是那種綠色的、可以緊緊粘在皮肉上灼燒的火焰。費奇努力回憶,可不管是過去的記憶還是鍊金公式筆記本里面的記錄,都沒提過這種鍊金火焰。
“怎麼才能知道它的配方呢?”費奇思考着。
埃迪用手絹捂着鼻孔,好不容易止住了流淌的鼻血。他從驚魂中恢復過來,立刻明白是費奇救了他。若不是之前被猛力拉下馬來,他可能就成了獅鷲爪子順勢穿過的肉串,與那匹馱馬一起斃命。
“少爺,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不用謝。”費奇對他笑了笑,然後指着冰峰要塞說道:“看,城門開了,有人過來了。”
一個人騎馬飛奔而來,在他身後還有輛緩慢行進的平板馬車,由兩個少年駕駛。騎士一身輕便的皮革盔甲,疾馳中身軀隨着馬運動的姿勢起伏,從陡峭的山坡一路行雲流水般直衝下來,很顯然是個優秀騎手。如果他的腦袋不是光禿禿的,影響了整體形象,僅憑這手騎術就能引發貴族小姐們的陣陣尖叫。
駿馬停在主僕兩人身旁,一路激起的灰塵被風吹動,卻沒有一絲一毫沾染到費奇身上。騎手跳下來,一雙淡金色的瞳孔打量着兩人,嚴肅的臉上看不出情緒波動。
“商人?”他問道,“還是旅行者?”
“都不是,我是要前往冰峰要塞,在那裡獲得新身份的。”
“罪犯?”他從頭到腳審視着費奇,然後又看了看埃迪:“有罪,卻還帶着女僕,看來你是個貴族。”
“我是男的!”埃迪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尖叫起來。
騎士仍舊毫無表情,一根指頭對着自己,說出了他名字:“賈爾斯。”
“哦,我是費奇·霍爾,來自……你怎麼擡腳就走,不聽我說啊?你要去幹什麼?”
賈爾斯從費奇和埃迪中間穿過去,並且抽出了腰間的長劍。“獅鷲,還沒死。”
獅鷲還在地上掙扎,這個時候其實是最危險的。它看到長劍上金屬的反光,一下子翻身起來,正對着賈爾斯。接近十米的翼展,近一米長的鋒利鳥喙,四隻有短劍般爪子的強壯長腿,無一不是致命的武器。
幸好它飛不起來。
賈爾斯微微彎下腰,雙眼緊盯着獅鷲,小心地控制着和它的距離。趁這個時間,費奇和埃迪趕忙撤遠些,既然幫不上忙,那就至少不要添亂不是?到了(自認爲)安全的位置,費奇立刻開始注意觀察:冰峰要塞的戰士是怎麼戰鬥的,他爲什麼要帶着兩支十字弩?
獅鷲不斷髮出警告的叫聲,爪子耙抓着地面,在石頭上擦出火花。賈爾斯氣定神閒,一直保持着穩定的節奏。他轉動着長劍,鋒利的劍刃和長得驚人的劍柄在空中畫着圓圈。獅鷲的注意力被長劍閃耀的反光吸引,就沒注意到賈爾斯已經取下了後腰上掛着的重弩。
弩矢提前上好了,隨着擡手的動作擊發出去。獅鷲完全沒有料到這個情況,根本就做不出反應。差不多有一掌長的弩矢準確刺入它的眼睛,眼球爆裂後噴出亮晶晶的水花,然後混合着血的液體流淌下來。
獅鷲瘋狂了,四爪連蹬,連雙翅都在地上攀爬,就爲了用最快的速度撲上來,咬死眼前的獵手。賈爾斯後退兩步,隨手拋掉重弩,然後雙手持握長劍。他雙臂用力猛的一拉劍柄,居然將它變長了!
長長的劍柄原來有可以伸縮的機關,拉長後比長矛還能多出一截。賈爾斯突然前衝,將近三米的武器遞了出去。不知道這該算是長槍長矛或者長劍,費奇只知道鋒利的劍尖在空中螺旋前進,然後準確刺入獅鷲的咽喉部位。
衝鋒的獅鷲剎不住自己,脖子直接被刺了個對穿。它的頭高高仰起,努力伸直前爪想要做出最後的報復。不過,藉助武器的長度優勢,賈爾斯安全地躲在獅鷲的攻擊範圍之外,同時還能通過武器控制怪物的行動。
獅鷲在空氣中抓了幾下,然後一頭歪倒在地,死了。
賈爾斯又等了一會兒,然後才緩緩抽出武器。費奇剛要上前表示祝賀——順便套套近乎——就看到賈爾斯端着長槍矛劍(胡亂命名),在獅鷲身上又刺了幾下。
屍體抖了抖,它不會再被殺死。
“你的武藝真棒!”費奇連聲稱讚:“你射箭真準,之前從城牆上操縱弩機的也是你吧?”
賈爾斯點了點頭,絲毫沒有得意的表情。他沉默地收攏劍柄,然後拿出布來擦拭劍刃上的血跡。他非常細緻地保養武器,目光中難得表現出一抹溫柔。
這是個厲害但是有點古怪的傢伙。費奇從地上撿起重弩遞給他,他只是點了一下頭,也沒說謝謝。“獅鷲不會再活過來了吧?我能去看看嗎?”
“不。是我的戰利品。”
“你的戰利品?”費奇眨眨眼睛,想試試這個人到底是個什麼性格,以後好相處,於是便說道:“是我的鍊金藥劑將它的羽毛全都燒掉的。若它還有毛,早就飛走了。”
“我射箭能把它打下來。”
“你打歪了。”
“綠火是弩引起的。”
“你的意思是說,你提前知道城牆弩會引發我的鍊金火,所以才發射的嗎?”
賈爾斯皺了皺眉頭,緩緩說道:“獅鷲是我殺的。”
“我不否認這點。”費奇擺了擺手,說道:“不過,鍊金藥劑是我的,沒有這個就沒有火。如果你認爲這戰利品沒我的份,那麼就應該賠我鍊金藥的損失。哦對了,那匹馬也是我的。它被抓上半空的時候還活着,是城弩射穿了脖子殺了它,因此你也得賠。”
賈爾斯突然轉動長劍,然後將它準確插回劍鞘中:“行,你可以去看。”
費奇被劍刃嚇了一跳,汗從額頭上細細密密地冒出來。他看了賈爾斯一眼,歪了歪嘴角,然後走向獅鷲屍體。他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他人的視野,然後召喚出靈魂匕首,此時距離獅鷲死亡還不到三分鐘。
靈魂匕首由深獄煉魔頭頂的尖角製成,暗紅色,表面分佈有水晶狀的剖面。這些剖面的邊緣如同刀刃般鋒利,但卻不會傷到費奇。這讓他想到了地獄中的水晶王座,那也有類似的銳利剖面,同樣也不會傷到他,或許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
匕首非常鋒利,很輕易就刺穿了獅鷲的皮膚。一股溫熱的感覺通過匕首傳入掌心,費奇立刻便有明悟:靈魂收集到了,量很少,但聊勝於無。
只有真正智慧生命的靈魂才具有巨大的價值,其中又以魔鬼墮落者爲貴。獅鷲雖然有些智力,但距離產生智慧還有不少距離,它的“靈魂”其實更接近“靈”,只是小錢錢而已。
小錢錢也是錢,錢就是命,命就是時間,時間就是希望。雖然費奇很不想將自己的希望寄託在收集靈魂上,可現實就是這樣殘酷——誰叫他根基困在地獄呢?收集了一點小錢錢,不動聲色將匕首重新藏起來,費奇轉過身去看着賈爾斯:“這戰利品值多少錢?”
賈爾斯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此時,冰峰要塞的馬車趕到了,從車子上跳下兩個少年。年齡大些的揹着好幾捆繩子,黑色頭髮在腦袋後面紮了個短馬尾。年齡小些的圓圓臉,一直在微笑,微胖的身子穩穩坐在車板上,一手控制繮繩,一手在馬屁股上撫摸,避免血腥味刺激到這些動物。
“你們真走運,賈爾斯正好在城牆上散步,看到你們遭到攻擊。這野獸很貪婪,它會先把主要獵物在山谷裡摔死,然後轉過頭來再抓你們,這樣就有好幾頓食物了。”年齡大些的將一捆捆繩子從肩膀上拿下來,圍着獅鷲屍體扔了半圈。“我叫特隆,胖小弟是拉姆斯登。你們是誰,幹嘛到這麼偏遠的地方來?”
“費奇·霍爾,”費奇自我介紹道:“我遇到了麻煩,要加入冰峰要塞。”
特隆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真的?就你還是你們兩個?”
“就我一個。埃迪過一段時間會回家的。”
“那還好,少一個算一個。”特隆歪歪嘴:“爲了贖罪券到城堡來,這也不算罕見。不過讓你來冰峰要塞的人一定挺恨你。”
“爲什麼這麼說?”
“當然是因爲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啦!”特隆自己動手,熟練地用繩子將獅鷲屍體捆起來,以方便運上車去。賈爾斯全程在一旁觀看,只是伸了一次腳,似乎是指出了捆綁中的一處失誤。特隆立刻做了調整。
“獅鷲運回去幹什麼?”費奇問道。
“當然是吃啊!”特隆笑着說道:“這次挺走運,一把火省去了拔毛的麻煩。”
微胖的拉姆斯登將馬車固定好,然後過來幫忙,說道:“但是燒焦的地方不能吃。我看那火焰是綠色的,肯定有毒,這樣許多肉就浪費了。而且,還有一匹馬,也是這樣。”
“別擔心,大不了我去找基普林爺爺,從他那裡求瓶淨化魔藥。肉是好東西,可不能浪費。”
“對,浪費可恥。”拉姆斯登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