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沙姆一說話,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費奇身上。
“你們先吃,我去幫幫忙。”費奇指了指廚房的方向。
“別太勞累,畢竟明天就要測驗了。”格雷沙姆打了個響指,裝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啊,我剛剛想到一個好主意。明天你們和這些僱傭騎士打一場如何?咱們教會的聖騎士們學的都是戰場上配合的戰陣戰法,而不是街頭巷尾的戰鬥。怪物獵人都是單獨行動對嗎?所以和這些僱傭騎士打一場其實最能體現水平。據我所知,齊斯的武技就不錯,剛剛成爲僱傭騎士不久,你們正好通過較量互相學習一下。”
基普林老人搖了搖頭,道:“教會的巡察怎麼能讓教會之外的人來進……”
“就這麼定了。”格雷沙姆好像是沒聽到老人的話似的,用力一揮手:“齊斯,站起來讓他們先認識一下,明天你們悠着點打。能戰勝齊斯,就算你們在戰力訓練方面通過了。”
“我覺得最好還是讓聖騎士們來……”
“不,基普林牧師,這其實是一種優待。齊斯並不是聖騎士的對手,讓他來其實是降低了標準,這纔是最好的。今天晚上的招待很豐盛,我看甚至比納撒尼爾主教來的那次還要好。盛情難卻,我也要表表心意才行。而且齊斯就一個人,你們有六個戰鬥人員,這還不好嗎?”
那個叫做齊斯的僱傭騎士站了起來,他瘦得像骨頭一樣,頭髮濃黑,鬍子很短,划着刀疤的那隻眼睛是灰色的,另一隻眼睛裡滿是桀驁和陰狠。他穿着一身銀色的破爛鎖子甲,沒有像其他騎士那樣佩帶長劍,而是在大腿側面掛着把彎刀。費奇注意到那彎刀的刀柄上有顆巨大的紅色寶石,僅這顆寶石的價值就抵得上他全身的裝備。所以,要麼是他用所有錢買了刀,要麼這把武器是他搶來的——從某個死人那裡。
他一直在用牙根咀嚼什麼東西,同時打量着冰峰要塞的衆人。費奇注意到,這個齊斯並沒有關注明顯更強的賈爾斯和凱列,甚至避開了自己,而是一直用看死人的目光盯着特隆、巫瑪瑪和拉姆斯登。這是什麼意思?費奇只知道,這肯定不是什麼好意思!
“六個戰鬥人員,這麼說將我也算進去了?”費奇咳了一聲:“你可能忘了,我現在是個牧師。根據落日山脈要塞考評規則,牧師不參與戰鬥測試,除非……”
“除非是戰鬥牧師。”格雷沙姆一臉失望的表情,嘖嘖幾聲,然後說道:“費奇,我記得你接收過騎士訓練的,雖然自己放棄了,但據說你的成績還不錯,有人說過你在戰場上很威猛。怎麼,不給我們開開眼嗎,我一直很期待的。”
“戰場上很威猛?我沒上過戰場,所以不知道這話從何而來,除非……哦,可能是另外一種戰場。”費奇提提腰帶拽拽褲子,意思很明顯,有幾個僱傭騎士心領神會地低聲笑了起來,但是齊斯的神情卻沒有絲毫改變,這樣費奇更注意他了。
這個叫做齊斯的想幹什麼,難道真的想要一穿六?不可能!費奇很肯定沒有人會有這麼大的信心。格雷沙姆絕不會真的好心優待冰峰要塞,他甚至爲了更好地耍人玩而寧願賴賬,所以他的計劃中肯定有陷阱,在哪兒呢?
費奇將自己帶入邪惡魔鬼的角色,‘如果是我,在戰鬥中我要怎麼使壞呢?’結合齊斯前面的表情來看,費奇很快形成了一套方案。‘一對六,冰峰要塞最好的方案是先讓最強的上,消耗對面的力氣,這樣後面就有五個人受益。所以,作爲反派的應對之策就是……遇到賈爾斯和凱列就認輸,然後集中力氣對付四個弱雞。肯定不能殺人,但是造成些殘疾卻能被解釋成意外。’
這絕對是陰招。費奇再一琢磨,就明白爲什麼齊斯的目光中沒有自己。他畢竟是霍爾家族的二少爺,雖然流放了,可血緣關係並不會因此消失。一個僱傭騎士,說白了就是貴族花錢養着的長期打手,沒有封地,更不要說采邑了。這種隨時可以拋棄的下人,哪裡敢對伯爵家的人下黑手?他要是真亡命徒那肯定是另一回事,但現在他肯定會有所顧忌。
有顧忌就可以利用。費奇從桌子上端起酒杯,繞着長桌走到格雷沙姆旁邊,經過齊斯的時候還拍了拍他的肩膀。“五個戰鬥人員打一個騎士作爲考試,這說出去也不好聽,我有個建議。剛纔巡查長說齊斯並非聖騎士的對手,這算是降低標準。我過去是個煉金術士,現在只是個牧師,戰鬥方面也不是怪物獵人的對手,大家正好都降低一下。我和齊斯打一打,如果我贏了,就算都通過考覈怎麼樣?”
格雷沙姆還沒表態,凱列屁股就離開了椅子。不過,他也沒能說什麼,基普林老人按在他的手上,示意他坐下。剛纔兩次被格雷沙姆打斷,雪鴞也就進入了警覺狀態,這個時候也已經得出了和費奇一樣的觀察結果。至於解決方案,他剛剛想到,而費奇已經說出口了。
格雷沙姆端起杯子來和費奇手中的酒杯碰了碰:“好!很好!這種戰鬥精神值得鼓勵,就這樣吧!明天就一場,那也省的分配體力,直接盡情戰鬥一場。費奇,你一定要好好準備哦!齊斯,你也一樣,好好表現。”
齊斯嘴角抽搐一下,算不上笑容,只是顯得嚇人。
“我這就去準備。”費奇舉杯啜飲一小口,轉身面對波姬瑪娜侯爵夫人:“尊敬的夫人,齊斯是您手下的騎士吧?”
“你說的沒錯。”侯爵夫人微微仰起頭看着站在身邊的費奇。她面帶微笑,潔白的脖頸如同嚮往自由的天鵝一樣,從綠色絨絲裙緊繃的領口掙扎出來。她的每一個動作似乎都帶着故事,讓人想要探一探深意。“我覺得,明天定是一場精彩的戰鬥。”
“您能讓齊斯先生放放水嗎?”費奇的話讓整個宴會席全都安靜下來,“一個騎士,最重要的是要效忠主人。所以,只要您開心、您開口,輸一場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損失,卻對我很有幫助。”
格雷沙姆一下子站起來,來自鞍林要塞的其他聖騎士也陸陸續續站起來。“費奇,你當着巡查長的面,居然意圖作弊!”
“收買巡查人員叫做作弊,不過美麗的侯爵夫人並非巡查人員,我說的對嗎?”費奇攤開手,接着說道:“侯爵夫人,您能幫我這個忙嗎?”
“說起來,在你父親還是個年輕小夥子的時候,我就認識他,也見證了他和你母親的婚禮。雖然後來聯絡少了些,但也算是舊識。看在這個份上,你願意幫我一個忙,我就可以答應你的這個要求。”
“願爲夫人效勞。”費奇一點都不擔心給波姬瑪娜侯爵夫人幫忙的事情,再怎麼幫忙,也不可能超過靈魂契約的範疇。侯爵夫人似乎也很滿意,擡起胳膊,將手背留給費奇。
看着費奇輕吻自己奶奶的手背,格雷沙姆心中的彆扭感覺一陣陣涌上來。他瞪着眼睛,朝齊斯用力使了幾個眼色。僱傭騎士沒有一個不是人精,在發現自己似乎捲入貴族流放少爺、貴族女主人和貴族女主人的聖騎士孫子之間的漩渦後,齊斯低着頭,只盯着盤子裡的肉,似乎那纔是他明天要決鬥的敵人。
“費奇,你這樣亂來,豈不是拿明天的測試當做兒戲?我……”
“你只要說剛纔在衆人見證下你我之間的約定作廢,我心理上是可以接受的,而且這一次不像捕獵峭壁獅鷲那樣,也用不着花費文書作業,更不用等公文來來往往,你只要當衆說一下就行。”費奇仍舊帶着微笑。只要格雷沙姆願意作廢這個約定,他立刻就將約定變成魔鬼契約,新賬疊加到舊賬上去。另一方面,能用最簡單的方式(作弊)通過測驗,同樣不差。
“我……”格雷沙姆將目光投向自己的奶奶,他沒想到自己的親人會在這個時候扯後腿。波姬瑪娜侯爵夫人搖搖頭,姿態優雅地站起身來,向衆人微微躬身:“很抱歉,一路坐車,影響了我的腸胃,這麼好的佳餚卻難以繼續享用。請允許我暫時告退,我需要散散步,休息一下。”
“當然,請侯爵夫人隨意就好。”這一次基普林老人說的很快,絕對不給人打斷的機會。
“正好費奇原本就要離開餐桌,我想請你帶我參觀一下冰峰要塞,給我介紹下這裡的情況,如何?”侯爵夫人向她的騎士們擺了擺手:“我暫時不需要你們陪同,在這裡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一個女子離開後,你們也能更熱烈一些。明天再繼續盡心盡力爲我服務,好嗎?”
“遵命夫人。”騎士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基普林老人一隻眼睛朝費奇眨了眨,“費奇,照顧好侯爵夫人。”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而他也迅速舉杯,以讚頌真理雷霆女神的名義再開始祝酒,堵住所有人想要說話的嘴巴。年輕人或許能用衝勁取得先機,但論到辦法,還是年齡帶來的優勢更多。
費奇做了個請的手勢,波姬瑪娜侯爵夫人將手放在他的臂彎內,款款離開。格雷沙姆看着這一幕,雖然知道自己的奶奶這次跟來,主要目的是通過費奇探探霍爾家族的底,爭取在模範領一事上的更大主動。但是,看着費奇和侯爵夫人一同離開時親密熱烈的畫面,他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等等,我是來幹什麼的?格雷沙姆決定要理一理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