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上缺兩塊木板,車子是過不來的。費奇和特隆拿這種機關陷阱沒什麼辦法——他們的敵人是怪物,又不是城市裡的盜賊,誰見過熊和野狼挖陷阱啊!
喬鐸則表示自己可以解決陷阱。他花了些時間,東摸索西搗鼓,弄清楚了機關的原理。特隆和費奇插不上手,於是就挖了個坑將幾具屍體埋進去——只要擴大“強盜騎士”們埋藏委任狀的那個坑,就能做個足夠大的墓穴。不一會兒,簡單的墳墓完成了,而喬鐸也宣佈已經將陷阱鎖死。他隨後將機關木板還原,便將馬車運了過來。
“這個地方還真險要。如果他們人再多些,你會怎麼辦?”喬鐸對自己女伴向費奇拋媚眼的現實舉動視而不見,反倒對假設的問題有着巨大的興趣。“你還會一個人先走過來,然後用火球大殺四方嗎?”
“你覺得我傻嗎?”費奇搖搖頭:“如果這裡有很多人,那麼很遠處就能看到,於是遠遠地就能發現有問題。那種情況下我會選擇繞路走。你看這條路,路面都是雜草,哪像是人流量大的地方?現在又不是戰爭狀態,正常根本不應該有大量衛兵駐守——因此人多的話,只會是強盜。”
“哈哈,你說的很有道理。”喬鐸鼓了鼓掌,然後盯着費奇的手腕:“你的火球很神奇,它們是怎麼拐彎的?”
“你想學嗎?”
喬鐸收斂了笑容,表情變得很認真。他思考了幾秒鐘,然後用力點點頭:“想學。”
“那我就教你。”費奇指了指特隆:“你比他強不少,他就不想學。”
特隆哼了一聲,一甩手說道:“學你的法術之前還要知道那麼多雜七雜八的東西,你就不考慮一下難度嗎?冰峰要塞有誰能聽懂的嗎?”
“嗯,現在是有這個問題,我還沒找到合適的教授方法,入門是挺有難度的。但要說誰都聽不懂那就有點過了,莫姆還是有收穫的。而且基普林大人只是沒來聽,他肯定沒問題。”費奇抓了抓臉頰:“好吧,我有時間會捋一捋,寫本入門書出來。”
“等等,學法術很難嗎?”喬鐸連忙問道。
“如果你有施法的經驗,法術本身不難,仍舊是咒語、符文的組合,再加上法力的運用。不過,這個魔法矩陣卻不容易,難度在它身上。”費奇右手一轉,符文字填充的魔法矩陣圓盤便在掌心前的一段距離懸浮出現,緩緩轉動。
喬鐸好奇地盯着這個淡紅色的發光體,眼睛越睜越大,也越來越亮。他徵得費奇同意,伸出指頭來敲了敲符文字,發現手指直接穿透過去,無法觸發任何效果。
“傳說中,世界是造物舊主創造的;現在,真理雷霆女神實際管理——但這些符文字是‘我’的。不管別人多強大,手段多麼豐富,最終只有‘我的靈魂’才能運用它。”費奇簡單敲擊了一個魔法光球出來,將它扔到自己左手之中。“瞧,就是這麼用的。”
喬鐸皺起了眉頭,非常專心地思考着。他的女伴們也收斂了嬉皮笑臉,也不再抓住一切機會展現媚態,而是恭恭敬敬站在一旁,保持安靜。
“費奇,這個魔法矩陣,最難的是要讓符文變成自己的?不是造物舊主,甚至不是真理雷霆女神的,而是自己的?”
“我可沒這麼說過。”費奇擡起左手,聖徽在陽光下閃閃反光。“我的意思是:不管用什麼方法,求的、搶的、騙的、買的、換的,那是你自己、這個世界,加上女神之間的事情。完成這一步之後,才能編成魔法矩陣。”
“怎麼可能收買、欺騙或者搶奪女神,也只有求和換兩條路而已。”喬鐸眨了眨眼睛,微笑重新浮現在嘴角:“我還是想學,你教我吧,符文字我自己去求、去換。我也不白學你的,會給你付學費。”
“學費?你還挺主動的呢。那些傢伙就根本沒提。”
“等等,當初是你硬拽着我們學的!”特隆捏了捏鼻子。
“我只是說你們沒提,又不是找你們要。我在冰峰要塞學了那麼多東西,不也腆着臉沒說學費的事情嗎?咱們的關係和他還不一樣!”
“啊,現實和事實就像兩把冰冷的匕首,真傷心。”喬鐸用詠歎調的方式唱出這一句,然後說道:“說起來,遊吟詩人其實比女神的牧師們更尊重知識。學歌要給錢,所以唱歌的時候纔有資格去收錢,這是我們的生存之道。不管是開一個劇場,或只是在酒館臨場表演,都遵循這個簡單的道理。尊重人的知識和勞動,就是尊重人能創造價值的真理。”
費奇鼓鼓掌:“說得好,你準備給多少學費?”
“讓我先學習吧,我現在估不出這個東西的價值——但我一定會給一個合適的學費。”
“也行。”費奇點點頭,然後看向特隆:“接下來怎麼辦?在橋上你也都聽到了,咱們是向下還是向上?”
特隆在增強儀式中選擇了音波能力的角翼魔獸,他的聽力極強。所以當燒傷的衛兵求情的時候,他自然也聽了個一清二楚。“向下”就是去谷底尋找線索,找出攔路者的同夥予以剷除,追回贓物。“向上”,則是進入落日山脈,直奔谷澗堡,去追究胡德“領主”的責任。
“向上。”特隆說道:“胡德要爲這件事負責。”
“好啊,我也不想下去。”費奇轉而對喬鐸說道:“這件事嚴格要算教會內怪物獵人的事情,你們要趟這渾水嗎?”
“你說的不準確,這其實是模範領的事情,而我正追隨一位名叫迪德莉特的領主,所以這算是份內的事情,可不是什麼無關的渾水。不過,就算是渾水我也要去。”
“還有我們!”貝妮捏了捏雙拳,顯得很興奮。
“行吧。不過有一點要注意:咱們是要去別人的地盤,他們天然擁有地利。谷澗堡是做要塞,可不是田園酒館。咱們要見機行事,不能傻乎乎暴露目的送死。”
“不用和遊吟詩人說這個,幹這行兒的都懂。”
於是一行人馬繼續沿着山路向上。看得出這條路久未修繕,路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碎石,讓馬車一路都在顛簸。不過車上的遊吟詩人們並沒有受到影響,她們的歌聲依舊平穩優美。喬鐸便是在這種環境中向費奇請教魔法矩陣。
正如特隆所說,魔法矩陣的入門太難。費奇的魔法矩陣有太多地球的思維方法,對這個世界來說完全是全新的領域。給中世紀神權下的人講信息化,裡面藏着掖着隱隱約約還有無神論、唯物辯證的東西,何況魔法矩陣有電路編程和機器語言的影子,這怎麼能簡單?
費奇並非教師,他是個程序員,知識都明白但是不會講。如果仔細想想,這簡直是公司裡面碼農和美工——而且是毫無現代知識的美工——之間的談話,大抵會以一方惱羞成怒結束。
“讓我緩緩。”喬鐸擦了擦頭上的汗,暫時敗退一會兒。他一路上又唱又跳又喝又鬧,從沒出過一滴汗,坐在馬車上聽課反倒累着了。“你這東西太繞,一定要將咒語拆成單個的符文字嗎?”
“目前必須這樣。”費奇點點頭。“做好了基礎,才能修建起巍峨的城堡。聚沙成塔,後面不會總是沙子,但開始的時候要這樣。”
“聽你的意思,這就不是簡單的咒語,而是一個完整的體系。你爲什麼願意將這個教給我?別說你缺學費,我是不會相信這個理由的。”
“爲什麼不教呢?就好比我找到一條上山的路,我看到它能到達山巔,叫上一些人共同攀登不是更有意思?互相扶持幫助能夠更快些、也更好些,大家都去上面看看風景,這是多好的事情啊!”
“我不懂。你難道不想自己是最強的嗎?”
“攔住路的人不過是短視的土匪,帶領衝鋒的纔是有智慧的國王。”費奇微笑着,攤開雙手說道:“而且,誰說我這樣做了,就不可能是最強的?”
“哈哈哈,我發現我愛上你了!”喬鐸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你太有趣了!太有趣了!我覺得你瘋了,但我知道你絕對不瘋,這太有趣了!我好久沒有……不,我從來沒有遇到過你這樣的人!別瞪我,我不會和你發生關係的,哈哈哈!你的這個魔法、這個矩陣,我學!再難我也學!誰敢攔我我就弄死誰!”
“怎麼突然殺氣騰騰起來了?收斂下,不久之後就要到谷澗堡了。”費奇擡起頭,他的全域視角已經能夠看到谷澗堡的一角。
以前聽說過,谷澗堡坐落在大山裂開後形成的峭壁一側,地勢非常險要。不過聽說是一回事,只有真正見到才能真實明白“險要”是什麼意思。傾斜的懸崖和地面有七十多度的夾角,山體斷面異常平整,雖然比不上鏡面,但絕對如同刀劈斧鑿一般,極少有可以用來攀爬的落腳點。石縫中鑽出來的植物就像也得了恐高症一樣,只敢冒出草尖,絕不敢變成樹木探出頭去。
在一側的斷面上,某種力量挖了個巨大的凹洞出來,遠遠看過去就像在蘋果上狠狠啃了一口。谷澗堡就位於這個凹洞之內,用的是凹洞的石頭修築起來。
只有兩條路可以過去。一條是同樣鑲嵌于山壁上的蜿蜒小路,走在裡面如同走在一條管道之中。另一條是一座橫跨山谷兩側的石拱橋,旁邊有瀑布流淌衝擊而下,因此水汽瀰漫、石板溼滑。這條石拱橋也是落日山脈要塞之間連線道路的重要結點,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而山壁道路雖然更寬更好走,但其管道形的設置特別有利於滾石、火油之類的防守器具發揮力量,也算是一條死亡通道。
“誰挑的這麼個險要的地方,真有眼光。”費奇觀察了一會兒後,感嘆道:“除了從空中強攻,其他方向都是徒勞送死而已。等等,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