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本市公墓。
那天是一個悼念親人的日子,因爲天上在下着小雨。小雨如絲般地從天上飄落,到達頭頂的時候差不多變成了霧,所以,我明明看到天上下來的是雨但是卻並沒有感受到雨的溼度。不過,那種絲絲小雨給人一種淒涼、悲傷的感覺,特別是在看到滿山的墓碑和墳塋的時候。
我是醫生,曾經看到過許多的生死場面,有的病人甚至是在我的眼前落下了最後的一口氣,但是我卻從來沒有過自己在公墓的時候那種悲涼的感受。
我是第一次到墓地來,就好像前不久自己隨同唐波爾去的五星級酒店一樣。在墓地裡面,我依然地覺得有些好奇。我是學醫的,對那樣的地方不會感到害怕,但是很好奇。
進入到公墓裡面後江月母親的臉上便出現了一片蒼白,她的嘴脣很薄,在被她緊閉着之後就顯得更加的薄了,我從她的臉上看到了一種悲傷的情緒。江月倒是很沉靜。我不敢讓自己的臉上露出絲毫的笑容,但是卻無法讓自己的情緒悲哀起來。忽然地想到那裡和自己曾經去過的五星級酒店,並試圖將那兩個地方進行比較,結果卻忽然地想到了她,唐波爾,想到她在我面前的哭泣,想到了她離去時候的她的那個孤單的背影。我的心中頓時升騰起了一種悲涼的情緒。心裡忽然地覺得悶得厲害,那種胸悶的感覺讓我有一種不能呼吸的感覺。
“豪。”江月發現了我情緒的不正常,她過來拉住了我的手。她母親回望了我一眼,“孩子,別太傷心了,我們今後都要到這裡來的。不過,我希望你們在活着的時候對自己的親人好一些。別學江月的爸爸,他就是死了也不會心安的。”
我很是慚愧。
江月父親的墓在公墓的半山腰處,不到一平方大小的位置。一個方形的用花崗石砌成的墓室,後方是一個小小的墓碑,墓碑上雕刻着:父:江之華之墓。落款是:女兒江月立。
在進入墓地後我就在觀察裡面那些墓碑上的內容,當我看到江月父親的墓碑之後頓時發現了其中的區別:墓碑上刻的是“父”而不是“慈父”,還有落款,其它的墓碑上都是“XXX敬立”
這墓碑不是以江月母親的名譽立的,但是我相信上面的內容一定是江月母親的想法。誰說她已經原諒他了?我在心裡暗暗地嘆息。
江月的母親在墓前擺放好了幾樣水果,還倒上了一杯酒,隨即跪拜了下去。江月卻站在旁邊,“小月,我們也跪下吧。”我去拉了她一下,然後提醒她道。
“你們不要跪下。他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僅憑自己的高興就自己和自己喜歡的人跑了,完全沒有想到自己還有孩子。他不值得你們跪拜的。”江月的母親卻阻止了我。
那你呢?我在心裡問她道。
彷彿是聽到了我心裡的問題,江月的母親接着在說道:“我不一樣,因爲他畢竟是我的丈夫。他扔下我跑了,這說明我自己對他沒有吸引力。是我自己不好。”
我頓時怔住了,因爲我沒想到她會在那個地方說出那樣的話來。
可是,她卻繼續地在說,“老江啊,我來看你來了。今天我不但帶了你的女兒,還給你帶來了你未來的女婿。你看看吧,雖然你走了,但是我一個人一樣地把你的女兒給養大了。老江啊,你這個沒良心
的,你現在和你那個狐狸精在那邊還好吧?當年的事情我不怪罪你,只怪我自己沒本事拴住你。不過,你的女兒可是你親身的,她可馬上要結婚了,你要是有什麼話對你女兒講的話就給她託個夢吧。你喜歡吃蘋果,還喜歡喝酒,今天我都給你帶來了。我也老了,過些年我就下來找你,到時候你是要那個狐狸精呢還是要我?你自己看着辦吧。”
聽到江月母親的那番話,我不禁駭然——哪有這樣對死人說話的?
不過有一點我是聽出來了——江月的母親在心底裡還是一直在愛着她以前的丈夫的。
“好啦,我要走了。從明年開始我就不再來看你啦。我曾經說過,小月結婚後我就再也不來看你了。如果不是想看看我們未來外孫的話,我早就想下來找你了。我不是要來找你,是想來罵你!”她卻繼續地在說。
我更加的駭然。
江月母親說完了話之後便站立了起來,“走吧,我們回去。”
“伯母,我想給伯父磕幾個頭。”我說道,不想放棄討好她和她女兒的那個機會。
她沒有說話。
我知道她是默許了,於是去到江月父親的墓前,跪了下去,然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起身的時候才發現,江月也跪在我的旁邊。
“哎……”猛然地,我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正準備轉身去看,卻聽到江月的母親在驚恐地問:“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當我看到江月母親的時候她卻已經昏迷了過去。“媽!”江月在驚慌地大叫。
我急忙地去摁江月母親的人中,同時問江月道:“怎麼回事情?”
“他……”江月朝下面的方向指了指。
我看見那是一個背影,一個蒼老的、男人的背影。剛纔,我聽到的那聲嘆息也是一個蒼老的男人的聲音。難道……
江月的母親悠悠地醒轉了過來。
“伯母,您怎麼啦?那個人究竟是誰?”我問她道。
“媽,那個人究竟是誰?”江月也在問。
“我看花眼了。根本就沒有人。”她惶然地四顧後說道。
“不,剛纔確實有個人在這裡的。小月也看到了的。”我說。
“你你們真的都看到了啊?可是人呢?”江月的母親疑惑地問道。
我指了指山下,“下山去了。”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江月的母親竟然再次地昏了過去。
“怎麼辦啊?”江月再次驚慌了起來。
我急忙地又去摁她的人中,但是這次卻沒有了效果,她沒有醒轉過來。江月在我的旁邊開始大聲地痛哭起來。
“別哭了,你快把她扶起來,我揹她下山!”我急忙地道。
醫院。我所在的醫院。
出了公墓後急忙地打車將江月的母親送到了我們醫院。一路上我都在不斷低摸着她的脈搏,還好的是,她的情況還比較正常。
“我媽媽這是怎麼啦?”江月一路在哭,她問我道。
“那個人可能是她非常熟悉的一個人。”我回答說。
“那也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啊?”她搖頭道。
“我懷疑那個人是你的父親。你父親可能沒有死。他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說出了自己心中的那個懷疑。
“啊!”她猛然地驚叫了起來。出租車司機也被嚇了一跳,“你們搞什麼名堂?!”
“小月,你別這樣。你再昏迷過去了我可就沒辦法了。”我急忙地去對江月道。
“你騙我的是不是?”小月問我道。
“我們先別說這件事情,先把你媽媽送到醫院後再說。”我急忙地道。
然而,我完全地沒有想到到了醫院後竟然是那樣一種結果——江月的母親一直昏迷不醒。可是她的血壓、脈搏以及身體的各種體徵都很正常。
“她是不是受到了什麼刺激?”內科主任問我。
我點頭,於是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他。
“這就對了。她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纔出現了這樣的情況。宇文醫生,你是知道的,我們人類在進化的過程中形成了一種自我保護機制,當某個人在不能夠接受某種事物的時候就會出現昏迷的情況,其實這是一種自我欺騙和逃避。特別是女人,當她們在看見自己非常害怕的動物的時候,最容易出現的是驚叫,在遭受到特別危險的事情的時候就會出現昏迷。根據你所說的情況來看,你猜測的那種情況極有可能。一個本來被她認爲已經死亡多年的人,一個她深深愛着的人,他忽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她不昏迷過去纔怪呢。”內科主任分析說。
我當然懂得他說的道理,“那麼,怎麼辦呢?”我問道。我是醫生,不喜歡聽道理,只想知道解決的辦法。很多病人家屬往往都會被我們的道理搞得暈頭轉向的,結果卻忘記了最根本的東西。
“治療一段時間再看吧。如果還是不能醒過來的話,那就只能去把那個人找出來再說了。俗話說:‘解鈴還須繫鈴人’啊。”他說道。
我點頭。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如果那個人真的是江月的父親的話,或許只有他的呼喚才能夠讓她醒轉過來。
將內科主任的話轉述給了江月後,她頓時着急了起來,“那怎麼辦啊?我們去哪裡找到那個人啊?”
“是啊。這很麻煩。”我說,“這樣吧,你每天定時地呼喚你媽媽。你給她講你小時候的事情,講你媽媽印象深刻的事情。看能不能起作用。”
“嗯。”她點頭道。
“你可以這樣告訴她,就說我們馬上要結婚了,如果她不醒轉過來的話,我們的婚禮就辦不成了。”我想了想後說道。
然而,她卻頓時不高興了起來,“這都什麼時候了?你竟然還在想結婚的事情。”
我頓時尷尬了起來,“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說,必須採用這樣的方式去刺激你媽媽醒轉過來。你的婚姻大事對她來說很重要是吧?或許這樣的刺激有用呢。”
她這纔對我笑了,隨即卻又擔憂起來,“萬一不行呢?你能不能想辦法去找到那個人啊?”
我頓時覺得自己的頭都大了起來。猛然地,我想到了一個人來,“我試試吧。”
“不是試試,是必須找到。”她卻如此說道。
“你也想知道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你的父親是不是?”我頓時明白了,於是柔聲地問她道。
“是的。”她低頭小聲地說。
“我一定想辦法找到他!”我說道,非常認真地去對她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