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宛不禁替哥哥心疼。不想哥哥竟是錯愛了他心中聖潔如蓮的女子。
她長長一嘆,擡首間,眼簾映入連綿起伏的山巒,隱約可見高峰上的樓閣寺宇。
那是?寒青山呀!
那寺廟是何時修建的,她竟然都不知道。
心中好奇而又懷念,不顧膝上疼痛,清宛碎步上山。
天色漸沉,已近半個時辰,清宛才拖着冰冷的膝蓋到了山頂。
眼前果真是一座宏偉莊嚴的寺廟,遙安寺。這個名字她真喜歡,讓她親切。
提了提裙襬,她想進裡面一望,但兩個年輕沙彌出來行禮,恭敬有禮婉拒了她,“抱歉,施主。這裡是皇家寺院。”
皇家寺院?
這裡何時竟建了一座如此恢宏的皇家寺院!
但身上沒有手令,清宛只在外面昂首細望了會兒,便轉身下山去了。
她一直記着這寺院的名字,遙安寺,她真的覺得很親近啊!
好像是她心底深處的夙願,靜謐而安寧,自由也悠遠。
下山路上,忽見眼前橫出的斜路,種種思緒傾瀉而出,一幅幅畫面深刻腦海。清宛沉默了一瞬,擇了斜路,緩步而行。
眼前那塊矗立的大石覆滿了白雪,遠遠望去,恰似一個雪人。
清宛靜靜望着這大石,大石倒真如一個雪人,也靜靜望着她。
緩緩上前,伸手撫摸這冷冷的雪,便好像能撫摸到他。
蹲下身,捧起地上厚厚的積雪,在大石旁邊壘出高高的雪,她想堆一個雪人,與大石排在一起,就好像兩個雪人在一起,就好像他與她在一起,成雙,而不是形單影隻。
她的右手背還有好大一片紅印呢,被燙傷的大片傷口還沒有好,水泡消下了,皺皺的皮覆在手背上,有些嚇人。
不過她不管手上的疼痛,也不覺得十指冰涼,她心中輕快,很快便堆出一個雪人。
退後一步,她怔怔瞧着這沒有眉眼的雪人,眼簾忽然映入一點殷紅。
大石下,有一點殷紅!
那是什麼呢?
她快步上前,蹲身去掏雪地。她心中好像有一種感覺,這是很重要的東西,屬
於她的東西!
她是搬不動大石的,她只是不停地在那殷紅下掏啊,抓啊。那是一塊白巾,那殷紅好像是字!
指甲已經摺斷了,她嘶地抽了聲氣,將那白巾小心取出。
此心如磐石,永生不換。
沾血的字,是他給她的!是他留給她的,儘管她不曾瞧見他的字跡,儘管這泛黃的白巾上面沒有署名,她心底裡有個聲音告訴她,這是他給她的承諾。
她的心泛着疼,爲何還要讓她瞧見呢,她與他情深緣淺,終沒有結果。爲何要讓她瞧見,讓她更加傷悲。
夜色猶濃,她緩步走在下山路上。手撫上胸口處,他的承諾,他的玉佩俱在,只是,他的人不在呵!
“啊——”
膝蓋猝然一折,她猛的倒在雪地上。疼痛讓她臉色泛白,明明快要好的傷卻因在雪地中呆得太久又泛起疼痛,額上滲出細汗。膝上的抽痛更加強烈,她掙扎着起身,卻使不出力氣。
黛眉緊蹙,她蹲坐在雪地之上。絲絲寒氣襲體,她覺得周身冰冷。
眼簾赫然映入一隻手,修長乾淨的指節,寬厚溫潤的弧廓。身軀一震,她驀然擡眸。
他沉穩俊逸的輪廓是那樣熟悉,琥珀的眼眸仍是情深。他一身黑色鑲金的長袍,微微蹲身,仍有他的雅人深致。
而她,跌坐雪地一身狼狽,心如刀剜沉痛難忍,已沒有她的靜默如蓮。
她偏首,淚垂落,“公子請讓開,你擋了我的去路。”她掙扎着要起身,奈何膝上的疼痛更加刺骨,徒勞徒勞,終究不過是在他面前更加狼狽罷了。
他不語,蹲下身將她抱起。她開始掙扎,他抱得更緊。她捶打他的胸膛,他不吭一聲,橫抱她下了山。
行到平穩之地,她道:“放我下來,我與公子素不相識,公子怎這般多管閒事。”
他黯然,偏首,低語,“你病了……”
淚隨他的話語頃刻瀉下,一年過去了,她仍是沒有忘記他,而他也沒有忘了她。
他是難過的,她怎麼看不出來。
爲何不能愛他,讓他好受一些,讓自己好受一些呢?何必如此折磨着倆個人!
她不再逞能,將
頭埋入他的懷中,想着哥哥,淚決堤而出。
她竟哭出了聲音,許是在他的懷裡,身旁是他,她便放下了所有所有。如孩童的嚎啕,沒有一絲優雅可言,她已經逞強了太久,她才十七歲,她這樣年輕,卻失去父親,失去母親,失去哥哥,失去了心愛的人。命運是開的哪般玩笑,爲何要將所有的不幸統統降臨在她的身上!
她明明只是一個女子,只渴望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卻不能遂願。
她將所有的悲傷化作眼淚,埋在他的胸膛,他緊緊抱住她,將更多的溫暖傳遞給她。
好久好久,她哭得累了,累得聲音沙啞,沙啞得口乾舌燥。
她擡眸望住他,深深望他,“對不起……”
他微微一笑,一年不見,他更加沉穩,他的身姿足以睥睨天下。她怔怔盯着他瞧,出了神。被他一句“我們去醫館”拉回了神。
她微微窘迫,或許只在他身前,她纔會如此。她低聲,“不用,我只是舊傷。”
舊傷?他俊眉微蹙,心更疼惜。
不理她的反駁,他小心扶着她,一路行去醫館。
她膝蓋的傷很嚴重,大夫很嚴肅地在與她問話。
“怎麼弄成這樣?”
“雪天路滑,我不小心磕傷,又在雪地蹲坐太久,才落得如此。”
大夫道,磕傷時沒有細心調養,接着又寒氣侵體,以後恐會落下病根。
他在一旁聽着,自是擔心。急切吩咐大夫定要好生看診。
她瞧着他如此着急的模樣,不禁一笑。
大夫將藥遞給他,口中囑咐,“定不能再往雪地裡走了,你這做丈夫的一定要照顧好你娘子,還這麼年輕……”
聞言,她與他皆是一怔,相視而笑。
他扶她踏出醫館,大夫忙追上來道:“你這公子真是粗心,還沒有給錢呢。”
他一怔,不禁想起了初遇時。
她亦是停住,以妻子的溫婉目光凝視他,輕輕啓脣,“你又忘了帶銀兩。”
他以笑默認,訕然望了眼年老的大夫。
她亦是一愣,遭了,她唯一的銀兩已經給了風月樓那個小廝,她也沒有錢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