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愛與胸懷!
“看來西廠還是很舒坦的,這麼有力氣,至少是不愁吃喝。”北棠妖斜倚在八仙椅上,輕輕擦拭着手指上的扳指,吐了口哈氣,用一塊軟蠶絲布將扳指擦的沒有一絲印跡。
西廠統領是個極有眼色的,打量着北棠妖的神色後,對着一旁躬身的幾名太監打了個眼色。
兩名披着黑色斗篷的太監很快上前將魚兒從地上拉起,不等魚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鎖在了刑架之上。
一名太監從遠處形形色色的刑具裡取下一條用鹽水喂着的鞭子。
魚兒渾身一緊,繃直的像是僵硬的木偶,一雙微圓的眉目死死的盯着一步步靠近自己的太監熹。
‘啪!’
一鞭子狠狠落下,少女的衣襟瞬間被抽的飛散,鞭子好像撕開了空氣,平添了幾分陰冷。
魚兒一直噙在眼眶中的眼淚一瞬間就流了下來,慌忙間將頭轉向了北棠妖:“九殿下..九殿下...求求你饒了我..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穴”
北棠妖似有所動,終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目光落在魚兒身上,卻唯獨沒有焦距。
仰頭打量一下四周,陰冷潮溼,燭火昏暗,各色的刑具琳琅滿目,幾乎佔據了這裡的每一個角落,拔涼的牆壁透着刺骨的寒,被沖刷過無數次的地面依舊殘留着鮮血的痕跡。
透過那躍動着的燭火,彷彿看到了當日的挽挽,在這樣一羣豺狼面前,她是怎樣一步一步走出來的,雙手染血,雙腳踏着荊棘,一步步才走出這樣一條血路。
地牢寂靜,除了呼嘯的鞭子聲和魚兒的哀求聲,再沒有一絲動靜。
那些個夜夜不眠的人,只是睜着一雙漠然的眼睛,看着,或聽着這一幕,麻木的激不起半點波瀾。
在這裡,鞭打之刑似乎實在太簡單不過,就算不是黑色的西廠,鞭打之刑也不過是最家常便飯的手段。
他們只是看着,看着這一幕,只盼着怎樣殘酷的刑罰來折磨這如花的少女,只盼着一種變態的快感來撫平自己滿滿的畏懼,更盼着一種扭曲的嘶吼帶來幾分絕望的瘋狂。
縱然這痛,痛的稀鬆平常,可對於魚兒來說,卻實在是這一輩子從未承受過的痛楚,那些帶着倒勾刺的鞭子,不止扯爛了她的衣服,還扯爛了她潔白的皮膚。
髮髻散亂,此刻的魚兒整個人好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一張微圓的臉蛋上橫流着汗水。
破爛的衣衫裡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夾雜着鮮血的紅,帶着一種嬌豔的魅惑,讓這些太監一個個也忍不住興奮起來。
“九殿下..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謀害挽妃娘娘了..”魚兒的淚水一滴滴滑落,滴落在傷口上,讓她重溫了痛楚。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北棠妖似乎有些倦了,緩緩擡起手指,起身走到魚兒面前。
魚兒看着那張一點點放大在自己面前的臉,心中五味陳雜。
男人好看的臉愈發精緻,隨着時間的流逝,少了幾分原來的安寧,不說話的時候,都散發出強大的氣場。
外翻的領口上鑲嵌着數顆棗子般大小的寶石,卻奪不去那雙眸子的光彩,一身乳白色華服,從領口到腳下,平整帖服的不見一絲褶皺,勾勒的金絲掐邊無形中散發出一陣金光。
縱然是此刻,縱然他這般待她,但是不得不承認的卻是,她依然深深迷戀着這他!
修長的手指輕輕捏起魚兒的下巴。
魚兒能夠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上的氣息,是一種清冽的香,緩緩對上那雙近在眼前的眸子,淡淡的琉璃色,有些詭異。
“疼麼?”
北棠妖輕輕開口道。
魚兒緊抿着脣狠狠的點着頭,眼眶中的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北棠妖有些厭惡的皺了皺眉頭,收回手:“看起來好像沒那麼疼。”
西廠統領動作很快,一個眼色過去。
另一名太監從滾燙的爐火裡緩緩拿出一隻燒的通紅的烙鐵。
“對待一個妙齡女子,公公竟然如此心狠手辣,難怪西廠成立短短時間,天下人就避之如豺狼猛獸。”
北棠妖淡淡的開口。
西廠統領心思飛轉着,擡眼打量着北棠妖的神色,一時間有些琢磨不清他的意思。
猶豫了片刻,西廠廠公還是很快做出了選擇,手執烙鐵的太監一步步靠近魚兒。
灼熱的烙鐵散發着滾燙的熱氣,尚未觸及到魚兒的身體,魚兒就清楚的感受到那撲面而來的滾燙熱氣,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九殿下...九殿下...我知道錯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因着巨大的恐懼,動聽的聲音也變得尖細起來,一張清秀的面容也漸漸扭曲的不成樣子,再不復絲毫之前楚楚動人的美感。
西廠統領這時躬身開口道:“再是妙齡美貌的女子,終究也不過是一張皮肉,殿下您瞧,如今這副樣子,誰還會認爲她是美貌的?縱然是七八十的老嫗,也不逞多讓。”
“公公好深刻的見地。”
北棠妖幽幽開口道。
西廠統領乾笑了兩聲,而此刻,手執烙鐵的太監已經動了。
‘啊!!!’
魚兒緊緊攥住雙全,因着劇痛,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好看的指甲不知折了幾個,只覺得一股錐心的痛,痛到心窩裡。
也正因着這痛,魚兒全身繃的像是一根棒槌,若非知道是柔軟的女子,只怕會要當做是哪裡的頑石。
太監看着她彷彿從水裡撈出一般的模樣,緩緩收回烙鐵,走到了鐵爐邊,繼續燒灼着。
魚兒一瞬間癱軟下來,若非是因着鐵鏈將她固定在刑架上,只怕會癱軟成一灘爛泥。
臉上的淚痕模糊了妝容,一頭精心打理的髮絲也黏合在臉上,蒼白的脣乾涸而沒有色澤,雙眸空洞而渙散,活脫脫的女鬼,再無絲毫美感可言。
喘息了片刻,緩緩擡眸看向對面依舊尊貴無比的男人,心中生出幾分恨意,若非是她想要幫他除掉慕仁,便不會再箭矢上下毒,讓她察覺,若非是怕他中毒身亡,扔出瞭解藥,她也根本不會被抓到這裡。
“北棠妖,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我做這一切都是爲了你,我都是爲了你!”一向恬靜的魚兒也在這劇痛之下瀕臨崩潰,含着眼淚怒吼出來。北棠妖依舊無動於衷,只是心中卻告訴自己,要記下今日這一幕。
當然,不是爲了記住面前這個狼狽的女子,而是要記住,學會隱忍,不要因爲所謂的愛,因爲一時的心痛和不忍,前功盡棄。
因爲一旦被抓到把柄,這就是他的下場,亦或者,是挽挽的下場,所以,很多時候,哪怕是傷了她,他也必須堅持。
因爲沒有痛,就沒有命,沒有命,也沒有將來。
太監到底不是會憐香惜玉的人,溫熱了烙鐵,就再次走到了魚兒面前,魚兒的眼中閃過深深的恐懼,不..不要..不可以...
“啊!!!”淒厲的叫聲在這陰森的地牢裡傳來聲聲迴盪,更顯毛骨悚然。
烙鐵灼燒皮肉發出刺啦的聲音,在潮溼裡漸漸散開一些燒焦的味道。
因着這劇痛,魚兒發瘋的掙扎起來,頭用力的撞擊着身後的刑架,整個監牢裡嘩嘩作響,冰冷的鐵鏈瞬間就將那白皙的手腕磨的紅腫。
直到太監再次收手,刑架處的地面已經被汗水打溼了一片。
魚兒的腦袋耷拉着,已經沒有力氣再擡起來,現在唯一可以期待的就是父親和哥哥,父親善觀天象,一定可以推演出自己這一大劫。
心思幾個迴轉之間,魚兒猛然擡頭,不敢置信道:“北棠妖,你是故意中毒的,故意引誘我拿出解藥的!是不是!”
北棠妖擡眼看向猛然頓悟的魚兒,不得不說她有着玲瓏的心思。
北棠妖沒有開口,魚兒的目光裡夾雜着不敢置信,到頭來,自己落得這般下場竟然是因爲對他的在意,北棠妖,不愧是帝王面相,好狠的心思,好狠!
西廠統領見着北棠妖始終無動於衷,總算是摸清了他的心思。
一名太監雙手捧着一隻鋪着紅布的托盤緩緩走了上來,遠遠看去,隱約間只能瞧見柔軟的紅布上泛着絲絲寒光。
魚兒只覺得心都顫抖起來,看着那一根根尖細的銀針,只想尖叫。
另一個太監拿來一隻鐵鉗,將尖細的銀針夾,放在了火爐上仔細靠着。
直到整根針都開始發紅,折射出橘紅色的火光。
另一名太監緩緩打開了魚兒的手掌,魚兒瘋了一般的掙扎着,給太監的手背撓出了幾道血痕。
“不要...不要...”
‘啪’一個巴掌,太監狠狠甩出一掌,白皙的臉蛋瞬間被打的腫了起來,魚兒的腦袋狠狠撞在刑架上,整個人狼狽不堪。
太監夾着一根尖細的針,猛的***了魚兒的指縫。
一聲扭曲的尖叫彷彿要喊破喉嚨,在監牢裡來來回回的飄蕩:“啊!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這幫閹人!北棠妖,我不回放過你的,不會放過你的!你就是個怪物,怪物!”
劇烈的疼痛彷彿震撼了神經,一向將自己僞裝的天衣無縫的魚兒此刻卻面臨着崩潰的邊緣。
北棠妖依舊淺閉着眸子,也不去看。
自打出了那破爛的廣寒院,就不知有多少人在罵他是走狗奸佞,聽到如今,倒是也膩了。
“真是冷血,禽獸不如!呸!”
一道男人特有的聲音在這淒厲的夜色裡顯得有些突兀,可就是這一句話,卻成功引去了衆人的目光。
西廠統領的面子有些掛不住:“還不將他給我拖出去打!”
北棠妖的目光看向左前方處的監牢,一個衣衫襤褸滿身血跡的男人,正怒視着他。
太監的動作很快,鐵門被打開,落魄的男子雙手帶着手銬,被架起來向外拖着。
縱然如此,那雙堅毅的眸子卻沒有一絲懼意,而是張狂的大笑了起來,壓抑了這麼久,他夠了,他受夠了!
他再也不要看這些閹人的臉色,再也不要像個懦夫一樣閉口不言。
狂妄的笑聲響起,在這森森的監牢有些突兀,隨意男人大笑着作詩:“一杯美酒千人血,數碗肥羹萬女膏。人淚落時天淚落,笑聲高出哭聲高。牛羊付與豺狼牧,負盡皇恩爲爾曹!”
“哈哈哈哈!你們這幫畜生,你們這幫奸佞,你們辜負皇恩,辜負百姓,妄爲人哉!”
西廠統領的臉色陰沉的難看,主子少見的前來查探,卻發生這等事,無異於在打他的臉。
“把他的舌頭給咱家割了!”
“哈哈哈哈...”狂妄的笑聲依然不止。
北棠妖卻緩緩擡手:“慢着,把他帶過來。”
那衣衫襤褸的男子被拖到北棠妖面前,強行摁着跪在了地上,男子的脊背卻挺的筆直,目光炯炯有神,帶着悲憤,在這種地方,依然恪守本志,倒是頗有骨氣。
“虧你生在皇家,貴爲皇子,食君之祿,享百姓之福,卻與宦官爲伍,殘害忠良,屠戮百姓,實在是妄爲人哉,實在是我北燕之不幸!!”
瞪着面前的北棠妖,男人擲地有聲,聲聲逼人。
“詩做的不錯。”
北棠妖幽幽開口,男人卻是不屑的呸了一聲:“呸!你這奸佞!與這幫閹人狼狽爲奸,實在是可恥可恨!”
北棠妖也不惱:“是非功過,可不是你一個文人能論斷的,有個詞叫蓋棺定論,想必你該聽過。”
“哼,蓋棺定論?只怕你會屍骨無存,天地昭昭,老天爺不會給你好下場!縱然你給自己披上錦衣華緞,也依舊改變不了你奸佞的事實!”
北棠妖靠在椅背上,笑道:“你口口聲聲道我是奸佞,那你一定是忠臣義士了?”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惡狠狠的盯着北棠妖,在他尖銳的目光下,好似一切的黑暗都無所遁形。
“鹽城總督貪污數十萬兩官銀,可被派去的忠臣都成了冤魂,鹽城總督依舊雄霸一方,兩江巡撫私吞軍餉,培養刺客,剷除異己,可前往查探的義士也都被拋屍江河,巡撫大人也還是左擁右抱,美人在懷,汪直草菅人命,買賣官員,信誓旦旦要捍衛北燕,匡正朝綱的忠勇之士也都成了亡魂,屍體都被燒成了渣。”
北棠妖不急不緩的開口道。男人沒有說話,依舊在等着他繼續說。
北棠妖倒是也耐着性子:“可最後,殺掉鹽城總督的人是我,拿到兩江巡撫私吞軍餉證據的人也是我,扳倒汪直的人也是我,當然,殺掉他的人也會是我!”
男人身體一顫,似乎頗受觸動,終是擡眸看向面前這個比女子還要妖豔的男子。
不可否認,他說的都是事實,雖然九皇子兇殘狠厲的名聲在外,雖然他曾一度成爲汪直的走狗,可是,到最後,無人敢叫板的汪直,卻正是敗於這個男人手下。
說他是奸佞,可他卻除掉了一個個無人能撼動的國之蛀蟲,說他是忠臣,他卻扶植西廠,繼承了汪直的衣鉢。
在男人的眼裡,黑和白,第一次難以劃分的如此清楚。
“你如何判斷忠奸之人?”
北棠妖再次發問。
男人沉默許久,遲遲沒有回答。
“那我來告訴你,當活着的人多餘死去的人,那便是忠,當活着的人少於死去的人,則爲奸惡。”
男人看了北棠妖許久,北棠妖卻失了耐性,擡手道:“放他走。”
男人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北棠妖,被褪去枷鎖後的身子孑然一輕,緩緩站起身來:“你說的可是真的?真的放我離開?”
北棠妖擺了擺手,仰起頭,示意太監繼續。
魚兒大笑着看着眼前這一幕,是啊,他對痛罵他的人可以如此縱容,卻對百般心思想要幫他的自己如此殘忍!好啊,好啊!
男人緩緩走到地牢門前,時而回頭看向刑場,只是,那個字字震撼的男人卻再未看他一眼。
大門轟隆一聲被打開,一束束光影投射進來,空氣裡的飛塵都變得格外清晰。
“等等。”
男人回過頭來,看着北棠妖,嘴角露出一抹諷刺道:“怎麼,你後悔了?”
北棠妖只是平和道:“詩做的不錯,若是以後做出好的詩,可以拿來給我看。”
男人身體一僵,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轉頭走了出去。
門再次被關上,留給魚兒的只剩絕望。
燒的通紅的針尖一根一根***那纖細的手指,魚兒不知昏厥過幾次,可無論是幾次,最終都被冰冷的涼水潑醒。
北棠妖依舊無動於衷,面對太監們對魚兒的殘忍,同男人寫詩痛罵他時一般的平靜。
魚兒永遠也不懂,他待她如此殘忍,是因爲一個男人對自己女人的愛,而待那名男子如此大度,是因爲一個男人的胸懷。
在北棠妖的一生中,無數人曾寫詩痛罵於他,也有無數女子愛着他卻也恨着他。
在他成爲一統天下的景聖帝之後,曾有人說過景聖帝的一生,殺過無數人,負過無數人,是最兇殘狠戾的帝王,可卻也是最溫柔深情的帝王。
也有人說,對於那些胭脂粉黛,並非他無情,而是他的愛只給了那樣一個傳奇一般的女人。
在恰到好處的時候,他的心曾打開,正巧住進那樣一個女人,而恰好,在那個女人住進之後,他的心再次合緊,不留絲毫縫隙,也正是因此,任是怎樣的柔情和香軟,也再打不動這個帝王的心。
此刻,江府
江不壽不敢置信的看着天象,捏着手指,不停的掐算着,嘴裡還喃喃的嘟囔着,整個人卻都顫抖個不停。
“爹,到底怎麼樣!魚兒可是失蹤了好久了!”
“虎兒,別急,你爹此前不是給你妹妹掐算過,一生順當,雖然沒有皇后之命,卻也是少見的福祿之人。”一名婦人一手捂着胸口,安慰道。
江不壽的八字鬍更翹了一些,顫抖着開口道:“不好...天象有變,天象有變啊!這..怎麼會變成這樣..這命數難道還會改?”
“爹,到底是怎麼回事?”
江不壽捋着鬍子道:“此前看你妹妹的命數,一聲順風順水,以至於我們被貶至邊關受苦時,她也仍在宮中,可是此刻你妹妹的命數,分明是氣數已盡的徵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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