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觀察一個人又不能暴露自己,就得儘量離得遠一點。蘭九畹不可能每時每刻都觀察到葉良成,所以她並沒有發現葉良成打造密室的事。
葉良成的日常生活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僱了幾個保安養狗看門,在園區裡種菜養雞,還經常下廚親手做幾個菜。
只可惜廢棄園區的空間比較複雜,更多的時候她也不知道葉良成在幹什麼。
今夜她終於發現,葉良成與可疑人士就是那位“火青前輩”接觸,兩人在中心大廈的樓頂上不知談了些什麼,因爲她聽不見。
等到那兩人進到演武廳時,她終於聽到了談話聲。
葉良成最近沒有總待在辦公室裡,她已經趁葉良成不在時潛入園區好幾次了,也發現了葉良成佈置的各種監控。
何考當初能發現監控,而且有辦法避開葉良成潛入,蘭九畹也能做到。
那麼大的演武廳,裡面還堆放了各種東西,在不起眼的地方悄悄裝一個竊聽器設備,哪怕葉良成掌握了神識也不容易發現。
配合降噪放大設備,何考與葉良成的談話,她在園區外戴着耳機就能聽到。有一些名詞雖然她沒有聽說過,但可以根據有限的線索去推測。
葉良成稱呼那人火青,而火青在傳授葉良成鑑物術。這種應用術法蘭九畹學過,但不知道具體的名稱,其實叫什麼無所謂,只是一種神識運用方法。
蘭九畹並未與葉良成打過太多交道,更沒和他一起執行過任務,只知其人是苦茶手下的基地看守,也有上乘秘法修爲。
葉良成有些秘法還沒學會,火青在繼續傳授他,如此看來,火青可能就是另一個苦茶,或者說是苦茶的接替者。
苦茶從未露出過真面目,其身份來歷一直神秘莫測。
蘭九畹早就猜測,這世上存在一個隱蔽的犯罪組織,他們掌握了超凡能力的修煉方法,憑藉這種手段謀取各種非法利益。
他們很神秘,平日隱藏得很深,從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培養了一批犯罪團伙爲自己服務。苦茶就是這個組織的一員,葉良成等人就是他培養的團伙……
火青與葉良成接下來的談話,好似印證了蘭九畹一直以來的猜測。
原來這個神秘的犯罪組織,名叫術門,而火青與苦茶,應該都是術門的成員。至於火青自稱“監察術門弟子行止、懲治爲非作歹之徒”,蘭九畹根本就不信。
蘭九畹猜測,火青的身份應該相當於術門的一名“清潔工”,負責清除違反術門紀律規定的成員。
至於苦茶,很可能已經被火青給清除了。
術門的內部紀律一定相當嚴格且冷酷,苦茶可能是暴露了身份,或者私下做了違反術門規定的事情,所以才遭到了清除。
她爲何會這麼想,又怎麼知道清潔工這個稱呼?
因爲這個稱呼是苦茶親口告訴他的,她的身份就是苦茶培養的清潔工,負責清除那些那些利用秘法爲非作歹的團伙成員。
這聽上去很正義,反正苦茶就是這麼說的。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蘭九畹也認爲自己在執行很正義的任務。
可是後來她卻發現,罪惡的源頭就是苦茶本人,而她只是苦茶手中的一把刀,用來除掉苦茶不想再留下的團伙成員。
給苦茶幹活的團伙成員,哪有什麼無辜的,有一個算一個,幾乎全都該死!
蘭九畹根據所掌握的有限信息,推測出的結論雖然與事實不符,但也不能說沒有道理。她能發現並想到這麼多,已經很不簡單了……
大半年前,苦茶通知她就地隱匿,然後就再沒有了消息,她憑直覺判斷苦茶應該是出事了,內心中不不禁升起一線希望——說不定可以藉此逃脫掌控?
但是她知道,苦茶身後還一個神秘且強大的犯罪組織。就算苦茶出了事,還有團伙其他成員,而這些人不僅知道她的存在,也曾見過戴着面具的她。
這些人中,還有誰掌握她的身份信息,苦茶又是否留下了她的資料呢?所以她和馮梓龍一樣,還是悄悄摸回了曾經的秘密基地。
現在的她,並沒有真正解脫。
葉良成在地下道場中留了一封信,她已經發現並看過了,但她並沒有現身與葉良成聯繫。在她看來,那封信就是一個陷阱,但同時也讓她看到了希望。
葉良成的目的就是想找出苦茶原先的手下、查明他們的身份與過往行止,所以那封信中並沒有透露太多信息。
信中只說,苦茶在年初遭遇意外,如今有一位火青前輩來到這裡,繼續指點大家修理秘法。見信者請與基地負責人葉良成聯繫,報告身份以及曾執行的任務。
看了這封信,蘭九畹作出了幾個判斷。第一,苦茶已經死了;第二,那個神秘組織又派來一個叫火青的人接管基地;第三,火青命令葉良成重新召集原先的團伙成員。
今天又偷聽到葉五娘與火青的談話,也印證了她先前的判斷。
此刻她只想確定一件事,火青和葉五娘,究竟知不知道她在現實中的身份?假如他們不知道的話,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能夠脫離苦海?
還有一點需要考慮,葉良成等人見過她,雖然她戴着面具,但面具也不能遮掩一切,假如葉良成等人再見到她,還是有可能把她給認出來。
還沒等蘭九畹想明白該怎麼做,演武廳中密談已結束。火青從另一個方向悄然離去,令她追蹤不及,同時也不太敢貿然去追蹤。
次日,葉良成居然也離開了廢棄園區。他出了一趟遠門,乘坐高鐵趕往閩州市,去尋找苦茶曾經的另一名手下“紅杉”。
……
高晨樹是顧江手下的一名清潔工,代號紅杉,當然了,他並不知道清潔工這個稱呼,只認爲自己是一位修煉秘法的世外高人。
苦茶告訴他,秘法修行者不能暴露身份,他當然很小心地沒有暴露,但這並不妨礙他覺得自己很牛逼,平日看見周圍的普通人,內心中都帶着幾分輕蔑。
高人一等的心態,其實在他接觸術法之前就有了,可能這輩子想追求的就是這種感覺吧,可惜那個時候並沒有多少人把他放在眼裡,甚至把他當笑話看。
他曾經很苦惱,但絕不願承認自己的苦惱,那些沒有高看他一眼的人,都是沒有眼光與見識……儘管如此告訴自己,但心裡畢竟不是很有底。
修煉術法有成後,他心裡終於有底了,自己就是牛逼,認識不到這一點的人就是傻逼。
高晨樹是一名海歸,他有在米國留學並工作的經歷,自稱擁有米國知名學府的博士學位。如此吹噓多少有一點水分,但他自認爲也不算太誇張。
他確實在米國讀過書也打過工,拿到了一個野雞大學的本科與碩士文憑。碩士畢業論文的選題,是東國山閩地區民俗研究,而他自己就是山閩省閩州人。
他的論文,首先羅列了閩州一帶自古以來的各種傳統民俗,有些是他見過的,有些是他的道聽途說,然後分析了這些民俗中包含的樸素宗教情懷與人文精神。
但是這種原生態的人文情懷,受到了落後文明的糟粕沾染,在漫長的歷史中變得不再那麼純粹,充滿了腐朽的文化特質。
近七十年來,這些原生態的文化傳統,又遭到了制度性的破壞、瓦解與壓迫。
近二、三十年來,隨着西方先進文明思想的進入,古老傳統民俗汲取了最新的營養,有了階段性的重新恢復。
論文的最後,論證了落後的文明應如何向更先進的文明汲取營養,既擺脫腐朽的本土文化,又能保留原始的純粹質樸,才能在新生中走向美好的彼岸。
大體就是這麼三段格式吧,其中最有價值也是最吸引人的部分,就是各種自古民俗介紹,大多都是根據傳聞整理的,很能滿足獵奇心態。
導師對他的論文評價很高,他因此還拿到了一筆研究補貼,贊助者希望他能夠多做這方面的研究與宣傳。
這令高晨樹自認爲已是一位頗有建樹的學者,掌握了那些被腐朽文明矇蔽雙眼的人未曾掌握的真理。
至於打工經歷,其實就是在當地親戚開的餐館中幫廚。
從本科到讀研的大部分時間,他都是這麼過來。論文得到了好評,還拿到了研究贊助,令他認爲終於熬出頭了,可以大展一番拳腳,可緊接着就混不下去了。
當初他之所以到米國讀書,也是因爲有親戚在那邊。在他的老家,曾經有不少人都偷渡到了海外,有專門的蛇頭幹這種買賣,甚至形成了產業鏈。
有一部分人在外面站穩了腳跟,花了兩代人的時間做起了生意,其中就包括高晨樹的親戚。然後這些人就開始宣傳那邊的生活有多美好,簡直是遍地黃金俯仰可拾。
有人用這種方式繼續給蛇頭介紹生意,不僅可以還賬還可以繼續賺取中介費。當然了,也有更多的人是爲了證明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至於高晨樹,他可不是偷渡的,而是通過合法途徑出國。
他的父母已經進城了,在外地開店做生意,趕上了經濟快速發展的好時代,店鋪規模經過了多次擴張,手中已有些積蓄。
高晨樹這代人,沒有經歷父母的創業艱辛,但生活條件已經很不錯,完全可以找合法的途徑出去。
在他剛成年的時候,組織偷渡的蛇頭已經很少見了,取而代之的各種留學中介和移民中介機構,線下拉客戶往往也通過鄉里鄉親之間的熟人宣傳。
父母之所以要送他去留學,實在是因爲他的高中成績太差了,這肯定是東國的教育制度有問題啊……
他在米國待了整整七年,是四年前回來的,那時剛拿到碩士文憑不久,自稱要爲家鄉人民帶來貢獻。
話說的好聽,其實就在那邊混不下去了,混不下去的原因很複雜,不是他沒有才華,而是大環境起了變化。
比如米國的政策風向變了,大統領換了,原本可能爭取到的贊助經費沒有了,還包括疫病流行、經濟衰退、社會動盪、治安惡化,以及出生的族裔、性別等各種方面因素。
總之他畢業後沒有找到一份正經工作,簽證到期後沒有申請到居住權,錢也花完了。就連他開餐館的親戚都關門跑路了,想打黑工都找不到合適的地方。
兜裡沒錢就找不到安全的地方住,沒有安全的地方住兜裡的錢就更留不住,哪怕想當個流浪漢,也不是哪條馬路都能隨便睡的,不同的街區分屬不同的勢力。
他欠了債,沒法再使用信用卡和銀行卡,只能用現金,但是用現金很不安全,不僅錢讓人給搶乾淨了,差點連內褲都讓人給扒了……
幸虧得到了貴人相助,所謂的貴人就是米國的某位領導,根據其籤屬的一項驅逐法案,他被驅逐回國了。
他是通過合法途徑入境的,入境時有身份登記,屬於非法滯留人員,符合遣返程序。不像有些偷渡客,入境之後就把護照給撕了,沒有身份想遣返很麻煩。
回國之後,他的才華並無用武之處,開過一段時間的黑車,也當過一段時間的黑導遊,後來跟旅行公司合作,幹起了私團導遊。
所謂私團導遊,不是舉着小旗子帶團的那種,而是開着一輛車介紹當地景點、餐飲美食、住宿酒店,提供接送與伴遊服務。
這種服務針對都是所謂的高端客戶,他畢竟在國外待過七年,與很多境外遊客的基本口語交流沒問題,所以經常接待境外自助遊客。
他還幹了另一件事,就是在老家承包了三百畝山地,用於種植金銀花之類的藥材,還在那裡蓋了幾套很有原生態氣息的民宿。
在外人看來,他好像是發了財,可以叫一聲高老闆了。
高晨樹確實發了幾筆財,但不是當私團導遊賺的,而是執行任務時順手摟的,有時也揹着苦茶乾點私活,畢竟已有二階修爲了嘛。
他是在米國見到的苦茶,那是一段很驚險的經歷,就在他回國前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