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果然還在運營狀態,侯車大廳中有人等着進站上車,出口處也有人在等着接車,還有不少司機守在那裡攬客。
站前廣場兩側有不少店鋪仍開門營業,大多是快餐店,也有幾家商超。
何考走進一家快餐店,要了份牛肉麪。這個時間居然還有其他客人,十幾張桌子的店鋪,除了何考還有兩個人在用餐,東西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只在那裡刷手機熬時間。
何考也取出手機戴上耳機,打開一段視頻像是看得很入神,實則意識已離開身體。
純粹的意識本無形,可是一個人本能的感覺,就好像還有虛幻的身體般,可以不受重力束縛飄來飄去一一何考現在的狀態就相當於阿飄吧。
何考在兩名食客眼前飄過,那兩人卻毫無反應,可能是刷手機刷得太入神了。
櫃檯後的服務員沒什麼事,選了個舒服的姿勢靠着,將一個平板支桌上正在看綜藝節目呢,何考從他的眼晴和屏幕之間穿了過去。
那服務員也沒有任何發現,只是擡起手揉了揉眼睛。
何考倒是發現,自己在這種狀態下可以穿門也可以穿牆,還可以穿進櫃子裡,只要神識能夠觸及的地方,他都可以到達。
但是他卻很難穿過人的身體,似是有一層無形的阻隔,
何考飄在服務員的頭頂上方,跟着欣賞了一段喜劇小品,他能感覺到服務員在笑,雖然此人並沒有發出聲音。
何考又穿過玻璃門瞬移到了出站口,這裡站着很多等待的人,他從這些人眼前飄過,也沒有人能發現他。
何考順着出站口就飄進去了,來了個逆向飄行,從地下通道上了站臺,再從站臺飄進了後候車大廳。
這裡候車的人不多,三三兩兩地坐着,要麼坐着刷手機要麼打瞌睡,還有性子急的,帶着箱子和大包小包早早地就站在檢票口等着。
何考又發現,在這種純意識狀態下,自己所修的感通術似乎格外清晰。感通術的玄妙此前主要是諸感相通,在此基礎上,何考對鑑毒術丶鑑藥術丶鑑物術也頗有心得。
此刻從形形色色的人身邊飄過,只要注意觀察,彷彿就能窺探人心。
說窺探人心或許誇張了,他並不能查探到具體的思維,卻能感知到每個人的情緒,諸如焦躁丶擔憂丶茫然丶興奮丶期盼等等。
時間一久,何考便察覺自己在這種狀態下的任何行動,其實都是有消耗的,
離開身體的距離越遠丶做的事情越多,消耗也就越大。
這種消耗來自於元神,若元神損耗過於劇烈,也會損耗身體。他與身體之間就像有無形的線牽連,因此不能離開神識所及的範圍。
就在這時,他似是受到了什麼擾動,意識瞬間就回歸身體。
何考仍坐在快餐店中,面前放着只吃了幾口的牛肉麪,帶着耳機在那裡看手機,表面上沒有任何異常,但快餐店裡卻多了一個人。
這是一名男子,看上去三十出頭的樣子,很普通的打扮並不引人注目,但何考卻能感覺到此人身材健碩氣血旺盛,幾乎是完美的體格,若是術士的話修爲至少也是二階。
但此人的修爲顯然已超出了二階,他此刻正在櫃檯前點餐,剛纔進店的時候,曾展開神識查探周圍的環境,無意中也掃過了何考。
這就是神識查探的侷限性,相當於主動的接觸而非被動的觀察,假如對方也掌握神識,就有可能被驚擾到。
何考正是感應到了他人的神識擾動,意識這才瞬間迴歸了身體。但他很鎮定,仍然不動聲色地繼續刷手機,過了一會兒才放下手機拿起筷子開始吃麪。
再不吃,面就得坨了。
新來的食客是一名術土,修爲至少三階,有可能還是高階,畢竟修爲沒有寫在臉上,不真正施展術法也不好判斷。
可是何考居然不認識這個人!
這說明了一件事,至少在一年前的術門弟子大普查中,此人並沒有如實登記詳細信息,否則江老頭給何考的神念心印中不應該沒有他。
要麼是當時瞞報或漏報了,或者是提供的資料不詳實,要麼他就是一位江湖散人。剛剛經歷了法布爾的事情,何考對此很敏感。
況且前段時間聽說丹鼎門的掌門梅穀雨要到棲原分公司來「上班」,老錢也讓他幫忙留意一件事,若是在棲原碰到陌生術土,要及時上報宗法堂。
這是宗法堂布置給錢固然的秘密任務。
何考不緊不慢地吃完麪,扯了張餐巾紙擦着嘴離開了快餐店。他來到了接站口的位置,混跡在人羣中彷彿在等待什麼人,暗中又施法離形。
意識又飄到了那家快餐店的外面,隔着窗戶暗中觀察。何考並沒有刻意盯着那人,只是被動地觀察所見。
那人並沒有什麼反應,應該是沒有發現他。
何考是想做個試驗,方纔所有人都沒有發現他,但那些都是普通人,那麼換成術士呢?實踐證明,這種狀態下的潛行,就連有修爲在身的術士都難以察覺。
何考雖然能看見對方,兩人卻彷彿置身於不同的世界。
何考拉近距離飄進了快餐店,來到離那人只有幾步遠的地方,隔着兩張桌子飄在半空,保持一種觀而不想的狀態。
何謂觀而不想?可勉強形容爲既在看又不在看,就像平常人走在馬路上,可以看見很多東西也可以避開各種障礙物,但意識並沒有刻意在觀察它們。
這時若迎面若走來一位身材相貌出衆的帥哥美女,你可能立刻就注意到對方了,特意多打量了一眼,這就並非觀而不想。
所謂觀而不想,需要極深的定境修爲,至少要有能堪破心魔的定力,基本上也只有高階術士才能辦到。
何考就是爲了這名陌生術士而飄進來的,還能保持觀而不想的心境,普通人是不可能做到的·.-在這種狀態下,對方似乎仍未察覺。
何考試着又向前飄近了一段距離,幾乎就隔着一張桌子坐到那人對面去了。
那人忽然一皺眉頭,有些疑惑地擡頭看過來,視線似是看向了櫃檯。
何考立刻就閃,瞬間到了快餐店外面的半空。那人儘管看不見他,但術士有靈覺,就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對方可能也察覺到什麼了。
何考飄在半空中,又做了一個測試,主動改變了方纔那種觀而不想的狀態,
有意鎖定那人的背影開始仔細觀察·
章金圭正坐着吃麪,莫名感覺有什麼不對,就像有什麼東西就在自己的對面,他擡眼望過去卻什麼都沒看見,展開神識也沒有任何發現。
就在這時,他忽然又有了一種被凝視的感覺,轉頭望向了身後的半空,視線穿過玻璃櫥窗,站前廣場的半空什麼都沒有··-神識也跟着掃了過去。
他能感覺到那裡好像有什麼東西,似乎介於存在與不存在之間,卻不知具體是什麼,無形無質,一閃就不見了。
這是錯覺嗎,或者是——-見鬼了?
方纔應該有人在窺視他,可是章金圭身爲修煉興神術的四階花子,居然-
沒在那種觀察中感受到任何情緒。
章金圭早已確認這世上並無什麼陰神鬼物,他還曾對此感到困惑與遺憾,那麼剛纔又是怎麼回事呢,難道是什麼高人施展的術法?
章金圭也不吃麪了,起身就走了出去,站在站前廣場仰望天空並觀察四周,
卻沒有任何發現·
何考的意識迴歸身體,全身都有一股麻酥酥的感覺,似是被電流掃過,或是被無數根細小的針刺中了。
這其實是意識被那陌生術士的神識攻擊了,對方至少是一名四階術土。好在這攻擊力並不強,只起到了驅離效果,令他的意識瞬間就回歸了身體。
由神及形,意識受到影響,身體也生出了感應。
何考已經測試出了部分結果:普通人就算偶爾有些許靈覺,也發現不了離形意識的存在;若保持觀而不想的狀態,已掌握神識的修士也很難察覺,除非靠近到一定距離。
若是意識刻意觀察的話,被察覺到的距離就會遠得多,何考剛纔在十米開外便被發現了。神識攻擊對離形意識有一定的傷害性,但這種傷害並不強。
何考的元神並未受傷,只是被瞬間驅離返回了身體,神氣法力的消耗也有點劇烈。
離體的意識不能觸動任何東西,那被其他手段觸動的可能性也很小,包括各種攻擊的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可這是對方並沒有刻意攻擊他的情況,若是使用法寶來一擊呢?意識沒有身體的保護,就算傷害會被減弱,恐怕也非常危險。
記下陌生術士的樣子,回頭通知老錢吧。
何考轉身離開了出站口,在一個僻靜的地方消失不見,下一瞬間,他又出現在南花北郊的錦繡科技園區,也就是葉良成留守的那處秘密基地。
基地中央錦繡創業大廈的五樓,蘭九腕已打造了一處住所,就是裝修了三個房間,設法接通了水電和網絡,又弄了一間修行靜室。
她平日在這裡修煉,幾乎無人會打擾,除了葉良成與隱蛾師兄,也沒別人知道這個地方。
何考出現在樓頂天台上,施展「意識潛行」沿着大廈外牆飄了下去。他將最新掌握的能力稱爲意識潛行,這也算是隱蛾門四階術士的一個標誌吧。
意識潛行的狀態很奇特,與神識還不一樣,就像本人飄在空中。在大廈外面,何考若不可以動念,他也看不見裡面的情形。
但在這種狀態下,他可以穿過很狹窄的空間,也可以直接穿透不厚的牆壁。
於是他就飄了進去,沒有穿牆卻穿了門窗,來到蘭九腕的靜室中。
蘭九腕居然回來了,此刻就在靜室中定坐。
前段時間蘭九按何考的交待去找了李,還當了李姐的助理,就是爲了貼身保護李夫婦。三天前石雲路的陰謀敗露,石豪圖夫婦的危機已解除,蘭九腕也不用再跟着了。
正好趕上假期,蘭九腕就回到了基地。
李非常感激,也很想挽留她,表示哪怕蘭九腕不願繼續當助理,也可以安排另一個讓她滿意的高薪職位,或者有其他方面的合作。
但是下一步該怎麼辦,蘭九腕也不好自作主張,要等待掌門師兄的進一步指示,可是掌門師兄已經快一個月都沒露面了。
蘭九等得有些着急,可是當她這麼想的時候,內心深處隱約有些害怕但又在渴盼,怎麼形容呢,就是那種難以抑制的羞怯。
她曾有過這種感覺嗎?已經完全記不起來了!她一直在掙扎着只想好好活着,卻幾乎快忘記了活着感覺,只是一片堅硬冰冷,直到她遇到了掌門師兄—
掌門師兄上次說,她經絡腑臟中殘存的毒素,還要再洗煉幾次才能徹底清除,然後才能傳授他隱蛾門的功訣。
掌門師兄用一枚寶珠施法給她驅毒的感覺,每次回想仍格外清晰,甚至不太敢回味,因爲那感受簡直太羞恥了丶那滋味又太美妙了,簡直讓她受不了!
她從未試過那樣徹底放開形神,投入地去體會並導引對方的神識法力,侵入自己的腑臟經絡,充滿身體的每一處。
想進入這種狀態對她而言太難了,但是做不到也得做。掌門師兄其實比她更累,卻什麼話都沒說,只是等待她調整狀態。
真正做到了之後,才發現世界還可以如此美好。
掌門師兄的神識法力既柔和又強悍,她從內到外完全都被看透了,這不感覺,而就是事實-..-她很害怕,不是害怕掌門師兄,而是害怕自己。
兩人並沒有任何肢體接觸,但比任何形式的肌膚之親都更加纏綿深入----她極力控制住自己不要戰慄,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有生以來從未有過那樣的體驗。
她知道自己的心魔是什麼,內心深處真正需要接納的其實就是她自己,洗煉爐鼎同時也是洗煉心境。
這大半個月都沒有好好修煉了,難得又有了空閒,當然不可懈怠—-蘭九一邊這麼想着,收攝心神調整聲息,開始入定行功。
何考飄進來,看見的就是修煉中的蘭九。
潛行意識的「視覺」閉關不受黑暗影響,不僅能看清身形的輪廓,甚至還能清晰的分辨出各種色彩,這應該是一種元神心相。
何考沒有飄得太近,但這靜室並不大,他靠牆待在半空,離蘭九腕也就幾步遠,靜靜等待並沒有打擾對方修煉。
意識離體之後,觀而不想的狀態也是一種定境,何考發現自己就保持這種狀態不做任何事,其實也是一種修煉。
這是對對元神的礪煉,能夠壯大神識,儘管很緩慢,但修煉就是這種積累之功-—--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蘭九腕定坐行功已畢,舒氣睜眼散開了雙腿。
定坐行功衣物要寬鬆,她穿了一套質地柔順的純棉長袖睡衣睡褲,就這麼兩件,裡面並沒有內內。
出定之後,她在牀上又做了一套意在舒活氣血的動作,看上去有點像健身房裡的瑜伽,盡顯誘人的身段。
蘭九很美,看上去卻很柔弱,甚至給人一種淒涼感,氣質就似冰霜中的花蕊。但何考卻清楚,她有着多麼強烈的求生欲,生命力如野草般堅韌,甚至帶着有毒的刺。
可是最近一段時間,她的變化很大,似是飽經風霜的野草迎來了春光綻放,
綻放出真正的嬌嫩與柔媚,還有那含羞的風情。
不信就看她現在的樣子,舒活筋骨之後,蘭九腕又開始撫摩全身絡穴,從頭皮髮根開始,接着雙手揉耳丶浴面,揉撫全身肌膚。
這本是定坐後很正常的收功動作,但她做起來咋就那麼-----呢?衣服掀起來了,露出雪白的身子,表情也不對,微張着嘴眼神都快滴出水來,雙腿也無意間收緊了。
出定後做這些意在舒活筋骨的動作時,並不要求入定,但她好像走神了,在想什麼呢!
觀而不想的狀態,也就意味着不動念,何考這邊念頭一起,那邊的蘭九終於有所感應,擡頭看了過來·————
何考的意識瞬間迴歸了身體,甚至有點臉紅。但他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真身瞬移到了五樓,隔着兩道門戶開口:「蘭九,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