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安慰了雷振聲幾句,把在路上買的一點食品放在竹椅邊上,跟着趙蘭出來,到院子裡坐下。趙蘭忙忙碌碌地爲他們倒水,躲閃的眼光總是探詢地看着他們。
林楓不知道怎麼開口,求救地看着王楓。王楓招呼趙蘭坐下,思忖了一會,說:“趙大姐,我是HN省紀委派來的,我叫王楓。”話還沒有說完,林楓的臉色就變了,這個王楓,膽子也太大了,居然冒充省紀委的人。王楓注意到了林楓的臉色,沒有理會,繼續說:“我們最近在查一個案子,這個案子牽扯到你們當初那個被打致殘案,領導派我來找你瞭解一些情況,我查到林律師是你們那個案子的律師,就讓她帶我來了。”
趙蘭聽說面前這個年輕人竟然是官方的人,更爲緊張,稱呼王楓也帶上了你老。“事情林律師都知道,你老找她問就行。”
王楓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有些事情我還是要找當事人瞭解,不能旁聽途說,你別緊張,有什麼說什麼。”說罷,王楓裝模做樣地拿出一個本子和一支筆。
“你先把事情的經過仔細地說一遍,不要漏過一點細節,你不要判斷這些細節有用沒用。有些細節在你眼裡可能沒什麼用,但在專業人員眼裡,可能就會派大用場。”
趙蘭有點恐懼地看着王楓,這個人一進來就顯出不一般的氣勢,比那些村長,鄉長看來厲害得多。趙蘭開始結結巴巴地講述發生的事情,講了一會,在王楓微笑的鼓勵下,口齒也漸漸清晰了,花了半個多小時把事情經過講述了一遍,基本上與卷宗記錄的一樣。
“你還記得當時在現場的警察的警號嗎?就是在左胸前掛着的一排號碼。”
“我當時哪裡記得那麼多,人都快傻了。那幫警察一個個凶神惡煞,我都不敢正面看他們一眼。”
“當時,有你們的熟人在場嗎?比如,同鄉,朋友?”
“沒有。”
“圍觀的人呢,是誰把雷大哥送到醫院的?”
“有幾個熱心人幫忙,送到醫院他們就走了。”
“是怎麼去的?打車嗎?”
“打車去的。”
“打車票有嗎?”
“沒有,還是那幾個熱心人幫着給的車費。”
“我知道你們當時聯合抵制不公平的拆遷補償,你們撤訴後,拆遷補償政策有變化嗎?”
“沒有,那能有什麼變化。都定好了的事情。”
“你們村當時有幾百戶人家,都是在那次拆遷範圍內的,並且也加入了聯合抵制的隊伍,現在那些拆遷戶怎麼樣了?你們有聯繫嗎?”
“沒有。”
王楓有點失望,看來很難發現有意義的線索。“你剛纔說你不認識那些毆打你們的流氓,你還記得他們有什麼特徵嗎?”
“特徵?”趙蘭苦苦地思索着,“他們講話的口音有點象YY縣那邊的人。另外,他們領頭的是個光頭,胖得象豬一樣。”
林楓認爲王楓這個問題問得多餘,官司都打過幾輪了,林楓當然知道他們是誰,卷宗裡也寫得清清楚楚,比如人名、住址等,比趙蘭介紹的還清楚。
王楓問林楓:“林律師,這幫小流氓出過庭嗎?”
“出過庭。”
“那你和趙大姐如果見了他們都能認出來?”
“能認出來。不過現在可能已經找不到他們了,他們住的那一片都拆遷了。”
王楓又問了一些無用的問題後,突然話楓一轉:“你爲什麼撤訴?”
這個問題問得突然,趙蘭有點慌張,內疚地看了林楓一眼,沉默了下來。
“這個事情對我們辦案很重要,你一定要告訴我們真實的原因。”
“是,是因爲他們拿我的女兒來威脅我。他們說,如果我不撤訴,他們就把我女兒抓起來,**了,然後送到洗裕中心去做雞。”
王楓見一時半會也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出來,就結束了詢問,他合上本子,嚴肅地說:“趙大姐,這個案子正在查辦中,請你務必保密,跟誰都不要說。我們先走了,有什麼事我們再通知你。”
兩人謝絕了趙蘭的再三挽留,與他們告辭了。王楓一邊走,一邊思索着什麼。這次行程沒有得到有用的線索,兩人都有點沉悶,王楓總覺得自己漏了什麼事情。他們快走到捷達車邊上的時候,王楓突然一拍腦袋說:“我真傻,這麼明顯的事情都沒有看出來。”
林楓奇怪地問:“怎麼了?”
“你注意到了嗎,他們家裡的彩電和冰箱都還不錯,如果靠做小生意維持生活,不會捨得買那樣好的電器,從趙蘭中午做的幾道菜來看,他們的生活水準還是不錯的。有人給了趙蘭一筆錢,我相信威脅她女兒的話也是真實的,胡蘿蔔加大棒,於是趙蘭得到現實的好處後,就撤訴了。我看趙蘭不是個能吃虧的主,如果沒有好處,她是不會撤訴的。她當着你的面,不好意思說這些。”
“還有一點最重要的,她在有意爲兇犯做掩護!”
這個石破天驚的結論把林楓驚呆了!“爲什麼?”
“你的報告中稱,這些兇犯都是XX地方的人,應該不會錯,可她告訴我,他們有YY縣的口音,一個農村婦女,不會有太強的邏輯思維,她們憑着本能辦事,所以,她就靠直覺撒了個謊。”
“我們家是部隊的,在部隊大院都是說普通話,對這些方言很難分辨清楚。我雖然在庭審時跟他們說過話,但聽不出來他們是哪裡人,他們的CS話也講得很好。”
“我估計這事還是與他們的女兒有關。爲了自己的女兒,張蘭對我們撒謊了。不行,我得再回去看看。”王楓說罷,轉身又往張蘭的住處走去,林楓已經掏出鑰匙準備開車了,見王楓回頭,也跟了上去。
王楓走到離趙蘭住處十來米遠的地方時,聽見那個院子裡傳來了吵鬧聲,一個男人惡狠狠地罵道:“你他媽放開我,我要去殺了這對狗男女。”
一個姑娘的聲音哭着說:“我把自己都給你了,你還要怎麼樣?別胡鬧了,我們趕緊收拾東西走吧,他們來頭太大,你去找死啊!”
王楓招呼着林楓快步往院子走去,走到門口,王楓啪地把門推開,走了進去。院子裡好幾個人頓時沒有了聲音,都驚愕地看着他們。
趙蘭飛快地鎮靜下來,她拍着那姑娘的肩說:“小靜,難爲你們兩口子來看我,回去問你爸媽好。家裡來客人了,我就不留你們了。”
那姑娘反應過來,拉着小夥子說:“老公,爸媽還等着我們回去吃飯呢,走吧。”
“都別走!”王楓伸出手虛攔了一下,他對那姑娘說:“你是趙蘭的女兒吧?”
那姑娘答得飛快:“我不是。我是來串門的。”
“我知道你是,你就不要瞞我了。”
小夥子掙脫姑娘的手,竄到王楓面前質問道:“你他媽是什麼人?跑到這裡來鬧事,老子先修理修理你!”說罷一拳往王楓臉上揍來。
林楓進來的時候看見了這個五大三粗的小夥子,就站在王楓的旁邊,盯着小夥子的動靜,主動地擔負起保鏢的角色。此時看得真切,輕快地一個彈腿,往小夥子的小腿肚子踹了一腳,小夥子只是憑着一身蠻力,哪裡經得住跆拳道六段的一腳,撲通一聲,倒坐在地上,站不起來了。
王楓又擺出一副官架子,嚴肅地說:“趙蘭,你知道毆打國家公務人員是什麼罪行嗎?”
趙蘭知道事情已經鬧大,心裡正後悔不該打電話把女兒叫來。聽王楓如此說,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着王楓叩頭,一邊說:“你老請原諒他們,年輕人不懂事,要責罰就責罰我吧。”
趙蘭的下跪倒把王楓弄了個手忙腳亂,他慌忙吼道:“你快起來,這成什麼樣子!”一邊示意林楓去扶她。
趙蘭堅持着不肯起來,只是一個勁叩頭,林楓一個姑娘家,也不好太過使勁,只好無奈地看着王楓。
王楓厲聲地說:“先起來!起來再說話。只要你們老老實實地把事情交代清楚,看在你們有立功的表現上,我會網開一面的。”
趙蘭趕忙站起來,伸袖子擦乾了眼淚鼻涕,說:“對不起,我剛纔瞞你們了。我都把實話告訴你們吧。姑娘是我的女兒,叫雷靜,那是她的老公,叫張凱,小靜在CS打工時認識了張凱,就和他好上了。張凱其實也是他們一夥的,只是另一個頭目的手下,並不知道他們的事情,在知道老丈人被打之後,也不敢聲張,”趙蘭說到張凱時帶有了憤恨和不屑的神情,“林律師幫我起訴他們後,他們不知怎麼知道了我女兒和張凱談戀愛的事情,於是,就找到了張凱,以雷靜爲威脅,要他來勸我撤訴,我這個死丫頭,也是個死心眼,一門心思就在張凱身上。我本來不同意他們之間的關係,沒辦法,女兒死心塌地,我這個做媽的也沒有辦法。我對張凱說,只要他們拿出10萬元錢,我就撤訴。可能是他們看在張凱的面子上吧,給了我10萬元錢,所以,我…,我就…”
這些人是一個幫會,張凱肯定不是個小唆羅,應該在他們那裡是一個有點份量的人物,不然10萬元錢也不會輕易拿出來。開始張凱可能不知道雷靜家裡的底細,後來知道了,知道幫會的行事手段,就想出來這麼個釜底抽薪的計策。就保全了幫會的面子,又讓老丈人家有點經濟補償。所以,趙蘭撤訴時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告訴林楓原因了。王楓想通了這層關係,覺得再查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苦主都不存在了,這個官司還怎麼打?他看了林楓一眼。
林楓心裡真是百感交集,自己爲之辛勞奔跑的案子,居然是這麼個情況,她沮喪地搖搖頭,轉身走了出去。
王楓掃視一遍,覺得自己也沒話可說了。轉身跟着林楓走了出去。
王楓見林楓一言不發,安慰她說:“林律師,你也不要難過,真相已經知道了,這一趟就很值得,至於其它的事情,也不是你我能夠左右的,只要能心安地面對自己做過的事情,那就夠了。”
林楓甩甩頭,彷佛要甩去一身的沮喪和委屈,是啊,事情已經結束,其它的事情就不是自己能管的了。至少,自己的心結已經解開了。
“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