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後來,果然就隨着張雲生說的那樣發展了下去。
偌大的信州,豪門林立,卻沒有人在關鍵時刻願意拉蘇家一把,即使他的對頭周家在年輕一輩中的名聲並不好。
衆多家族的掌舵人,眼睛都冒着慘慘的綠光,等着蘇家全面崩潰的那一刻,然後他們就會和周家一樣,爭相出手,去奪一塊已經毫無反抗之力的肥肉。
憑藉蘇晴在信州的名聲,不少青年才俊也表示願意對蘇家伸出援助之手,只是,這些援助並不是無償的,經濟方面的條件就不說了,才俊們一個共同的意思,就是能和蘇晴好。
這個“好”字,很是耐人尋味。
它不是周家之前要求的“結親”,更大程度上,這算是一種私人關係,譬如蘇晴做其中某個人的情人、小三兒……
或許有人承諾會娶她,然而,做出這樣承諾的人,實力卻又不足以和周家抗衡,即使蘇晴嫁了過去,對於整個大勢,並沒有多大的幫助。
直到這時,蘇晴才恍然明白過來,漂亮的女人,在無關緊要的時候,或許可以成爲無數男人追捧的對象。然而真正涉及到利益糾葛,這個世上色令智昏的人,竟是如此的少!即使有一個,那也只能是周遠那個人渣!
忽然間,她又記起在槍械俱樂部裡,那個可惡的錢宇說過的話,並不是長得漂亮,世界就是圍着她轉的,可惜,當她明白過來這個道理的時候,已經有點晚了。甚至當她真如對方所說的那樣,放棄了一些無謂的矜持,願意犧牲自己嫁到周家挽救家族時,都沒有地方可嫁了。
蘇越集團的崩盤已是大勢所趨,這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而是整個蘇家早在許多年前,就變得腐朽不堪了,上一代、這一代,兩代或者三代人,都一直在前人建立起來的基業上當着蛀蟲,啃噬着這棟本不算高的大廈,於是到了今天,在有外人輕輕一推的情況下,早就腐蝕空了的大廈便立刻山崩海嘯一般倒塌了下來。
無數餓狼都在盯着這一塊兒,現在,即使她蘇晴願意放棄所有,甘願爲家族犧牲,也不可能堵住所有餓狼的行動了。更何況,迫於壓力對周家做出妥協,就已經是她的底線,再過分一些的要求,她寧願去死算了。
她眼睜睜的,看着蘇家一天天在對手強大的攻勢下崩潰了下來,每一天都有數不清的壞消息傳來,今天蘇家的股票被人買走了多少,明天,某幾個中層管理被對方挖了牆角,後天,又有一家生產企業忽然就換了主人……
家裡人都憋着一股火,看見她時,眼神都漸漸變得不對了,那是憤怒、埋怨、厭惡等等……各種情緒,不一而足。
就連一貫對她很好的父母,最近也生疏了許多,說到底,都是因爲她,周家纔會對蘇家發難,即使她真正的作用只是一根導火索,但這些親人們卻不會那麼像,他們把所有的怒火都傾瀉到了她的身上。
“我有錯麼……”想起這些,蘇晴就潸然淚下。
她是個無辜的女人,並不曾做錯過什麼,唯一的錯誤,大概就是長得太漂亮,讓周遠那樣的二世祖垂涎上了。如果她是個醜陋的怪物,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但這個假設並不成立,蘇晴知道事情也無法重來一次,於是,她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蘇家的敗亡,無可避免,無法妥協。
轉眼就是一個月,這一天,蘇越集團召開了一次董事會。會上出現了很大的爭執,蘇晴的父親甚至當場拍桌子打人,這在以前是從不曾發生的,回來之後,事情就傳開了,說現在的蘇越集團只剩下一個骨架了,裡面的肉都被周家掏了個乾淨。
一羣董事會成員死死守着自己最後的一點股份,妄圖在最後的時刻,能突然發生奇蹟,讓蘇家突然翻身。不過第二天,周家就正式對外發布消息,宣佈已經吞併蘇越集團名下大部分的產業,蘇家的倒塌,終於被搬上了檯面。
早就餓得飢腸轆轆的餓狼們,也終於在這一刻出手了。
之前大家對周家有所顧忌,因此一直忍着沒有出手,而當週家的這個消息發佈出去,就代表着周家已經吃完了肉,剩下的骨頭和湯水,其他人都可以搶了。
這是勢力之間運作的潛規則,誰也不要吃獨食,正是周家如此懂事,纔會在信州擁有如此龐大的勢力,讓許多人都不敢輕舉妄動。當然,周家這一代的傳人周遠比較不爭氣,人們已經在預言幾十年後,這個大家族的衰敗了。
於是蘇家接下來就必須面對更加雪上加霜的境地,先前面對一個周家,蘇越集團就已經無能爲力,這時候如何能擋住四面八方撲來的餓狼,幾天時間,連剩下的骨頭架子,都被人啃噬得乾淨了。
蘇家人個個都紅了眼睛,最近幾天,信州發生的械鬥事件急遽增多,其中有一半和蘇家人有關係,信州的警局裡,進進出出都是蘇家的公子少爺,忙壞了劉勳這個警局大隊長,要知道,之前那兩起殺人案他還沒破呢。
晚上,蘇家人齊聚一堂,決定最後商量一番,看看能否找到挽救家族的辦法。
然而這個家族大會,到開的時候卻變了質,討伐之聲不絕耳語,親友們互相攻訐,我指責你的不是,你又返身去指責他,鬧哄哄的如同菜市場一般。最後,所有的矛頭都對準了蘇晴的父親蘇建瓴,指責他霸佔着蘇越集團董事長的位置,卻一直沒什麼作爲,更是把他的女兒蘇晴大罵了一通,戳着他的脊樑骨道:“你生的好女兒,簡直是我蘇家的災星!我們蘇家不要這樣的人,把她趕出蘇家!”
羣情激昂,即使是蘇晴的大哥二哥,這時候也沒有站在蘇晴的角度幫她辯解,而是默不作聲的站在一邊,沉着臉,心潮起伏。在他們心裡,對蘇晴也是有怨恨的,只是終究還是親兄妹,沒有如旁的親人那般徹底撕破臉皮。
蘇晴心底一片冰涼,這就是她的親人們,撕破了表面光鮮下的醜惡嘴臉,令她看得反胃。最令她傷心的,是父親和兩個哥哥的反應,三人一直站在那裡,都默不作聲,任由衆人職責唾罵。
待得叔伯兄弟們討伐得累了,蘇建瓴終於站了出來,說道:“既然大家都覺得這事錯在我和我的女兒,那麼,我就代表蘇家,把我的女兒蘇晴逐出家門,從今天開始,她和我蘇家再沒有半分關係!同時,我也辭去我家族族長的位置,二弟三弟是更有本事的人,你們誰願意當這個族長,就誰來當吧……”
語氣輕描淡寫,然而短短几句話,卻是把蘇家人都震在了當場。
把蘇晴逐出蘇家!
這是大家一致高呼的,然而,即使是蘇晴的兩個哥哥,也不相信父親竟然真的做出這樣的決定!離開了家族,蘇晴還是什麼?!她什麼都不是,只是個漂亮而又毫無依靠的女人!這正是無數年輕才俊們求之不得的情況,到時候略略使些手段,這個信州最漂亮的兩枝花之一,就要成爲他們的囊中之物了。
“爸——!”蘇晴的大哥驚呼出聲。
蘇建瓴大手一揚:“不用說了,就這麼定了。”轉身正準備離開,卻被二弟三弟出聲阻止:“大哥這就要走了?我看這個家主的位置,還是你最合適,我們兄弟從旁輔助就行了,哪裡有政權奪位的意思……”
這時候的蘇家就是一個空殼,得到家族族長的位置,根本得不到好處,反而要背上許多重大的責任,蘇家老二老三不是傻瓜,自然不願意接這個燙手的山芋。
蘇建瓴回頭道:“你們不當?還有誰願意當的,我隨時都可以讓出來。”
衆人一片沉默。
於是蘇建瓴點了點頭道:“那就是沒人當了,我還是蘇家的族長,以後有什麼事,大家還要多多配合。”
會議散去,一切都沒有改變,唯一改變的,就是蘇晴的身份。
從今天開始,她就不再是蘇家的小姐了,而是孤家寡人一個,父親臨走時看她的冷漠眼神,讓她心裡最後的一絲幻想破滅,這麼絕情麼……
她無法想象這一切竟然會真的發生,渾渾噩噩回到房間,不多時就有幾個堂兄過來踢門:“滾,滾出蘇家!你已經不是蘇家的人了!”
幾人進門就開始亂掀她的東西,把女兒家的閨房弄得亂糟糟一團,其中有個堂兄,甚至悄悄藏了她的一條內褲。
“變態……這就是蘇家的親人啊……”她搖了搖頭,心若死灰的出門,孑然走上大街。六月已經轉入了夏季,可是蘇晴卻覺得從內到外,由身到心,都冰涼到了極點。
去哪裡呢?腦子裡想了一遍,卻根本沒有可去的地方。她在信州曾經風光無限,此時落難,卻連一個容身的朋友都沒有。
原來世態如此炎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