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織錦擡頭微微一笑:“大奶奶何必跟奴婢一個小丫頭如此客氣?有什麼話只管吩咐就是。”
徐淑寧卻抿住了嘴,只管看向身邊的梨花。後者不冷不熱道:“我們大奶奶有喜了,如今已三月有餘。”
“真的?”姚織錦趕緊又朝那徐氏福了一福,“恭喜大奶奶!奴婢成日在廚房裡盤桓,竟對此事絲毫不知,還請大奶奶保重身子,不久之後必定爲府中添一位白白胖胖的小少爺或是小小姐,到那時,老爺太太肯定會高興得合不攏嘴呢!”
徐淑寧這才款款道:“我今兒來找你,正是爲這件事。自從腹中有了這小東西,我每日三餐便覺沒滋沒味,今日晚餐稍微油膩了些,我幾乎連筷子也沒動一動,此刻肚子餓得很,卻不知吃什麼好,所以,少不得來煩一煩你。錦兒,從前我聽大少爺說,你能輕易瞧出人們對食物的喜好,那時我還只當是笑談,直到那天野菌子一事,我才真正相信你是真的擁有這樣神奇的能力。我知道一個人連自己想吃什麼都不知道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你可不要笑話我。”
姚織錦留神在她臉上張了張,便已經對她想要的那樣吃食瞭然於胸,回頭看了看早已收拾停當的廚房,猶豫道:“大奶奶想要的這樣食物奴婢心中已有計較,只是……只是此時周管事和洪大叔都已經回去歇息了,奴婢……”
徐淑寧聽她這樣說,心裡也就明白了,點頭道:“不打緊,我也明白現在的確是晚了些,那便明日再說吧。”
說完,轉身就要離開。梨花在她旁邊擔憂地小聲嘀咕道:“大奶奶今日三餐都沒怎麼吃,身子哪能受得了?就算自己沒胃口,肚子裡的那個也得吃啊!”
姚織錦看着徐淑寧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忍,咬了咬牙,追上去道:“大奶奶,其實奴婢平常也曾跟着洪大叔學些廚藝,你心中喜歡的那道吃食,奴婢恰好會做。若您信得過,不如讓奴婢試試如何?您可以讓梨花姐姐在竈旁守着我,以防出紕漏。
“這當然好了,我怎麼會信不過你?”徐淑寧驚喜地回過身,“也不必讓梨花看着那麼麻煩,錦兒你是個聰明丫頭,只管放開手腳去做就行。”
“好,奴婢盡力一試,請大奶奶先回房稍候,奴婢一會兒便將食物送來。”
徐淑寧朝四周看了看,溫婉地一笑:“現在天色已晚,廚房裡又黑燈瞎火的,你一個小姑娘家獨自在這兒忙活,就不害怕嗎?我倒有些不放心,就和梨花在院子裡等你好了。”
姚織錦雖然素來是個膽大的,卻也感念她的體恤,再朝她施了一禮,便轉身進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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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徐淑寧的口味並不算難伺候,她心中真正想吃的那樣東西,正是核桃糖。
那是一種頗常見的小吃。雖不見得能飽腹,但核桃中含有大量的油脂,會令人輕易的獲得飽足感。而且,她曾隱約聽人說起,孕婦多吃些核桃,對身體和腹中胎兒皆是很有好處。像這種用赤砂糖熬出來的小點心不久之前洪老頭曾經教她做過。她在心裡默記了一遍步驟,從櫃子裡取出一碟幹核桃仁和一小把芝麻,立即動起手來。
首先將芝麻和核桃在鍋中混合炒香,然後把赤砂糖放入水中武火煮沸,水開之後便轉爲文火慢熬。待得赤砂糖在水中融化,漸漸熬成濃稠的糖漿,就可以把芝麻與核桃一起倒進去,充分攪拌均勻,這時候再在瓷盤的底部刷上一層芝麻油,將核桃與芝麻一起盛進去。
沾上了赤砂糖漿的核桃芝麻在晾涼之後會凝結在一起,表面掛了一層黃褐色的糖,晶瑩透亮,濃香撲鼻,切成小塊以後便可以直接食用,不僅能烏髮美容,更能緩解疲勞,對孕婦和老人來說,是難得的養生佳品。
姚織錦端着那一小碟核桃糖,走出廚房送到坐在院子中的徐淑寧跟前,低聲道:“這核桃糖還是奴婢第一次做,若不和大奶奶心意,還望大奶奶原諒。”
徐淑寧是真的覺得有些肚餓,一直翹首以盼,這時一見盤子中掛着糖汁的小食,立刻笑逐顏開,雙掌一拍道:“啊呀,看起來就很好吃的樣子,錦兒,你果然知我心意!”
說着,立刻拈起一塊來送進嘴裡,神色立刻變得詫異。
“錦兒,你方纔說,這核桃糖是你第一次做?”她睜大了一雙清麗的鳳眼,似是不可置信般問道。
姚織錦點了點頭:“奴婢怎敢誆騙大奶奶?洪大叔教過奴婢,但真正上手,卻實是第一次,好……好吃嗎?”
“嗯,這核桃和芝麻又脆又酥,一入口,香氣立刻鑽的滿嘴都是。還有那凝固的赤砂糖,又甜又滑……錦兒你信嗎?我能一口氣將這一整盤都吃掉呢!”
徐淑寧一向是個大家閨秀的模樣,知書識禮,溫柔恬淡,姚織錦還是第一次看見她臉上露出像小孩子一般的饞嘴相,忍不住也笑了出來:“大奶奶喜歡就好。不過奴婢還是得多一句嘴,這核桃糖雖然好吃,但終究油膩了些,奶奶別吃太多,到時候那油氣都積在心口,可不舒服了!”
“唔,我理會得。”徐淑寧連連點頭,柔和地握住她的手,道,“錦兒,你這是第一次下廚?”
姚織錦低了低頭:“卻也不是,從前……從前在家時,曾給爹爹做過一次糕點,只是自那之後……”
自那之後,她便被盼了兩年終於歸來的爹爹,親手送入了谷府,從一個庶出的二小姐,變成了人人皆可使喚的粗使丫頭。並且,說不定哪一天,就會被谷元亨那個老東西納入房中。
徐淑寧曾聽谷韶謙說過姚織錦的身世,心裡也是一陣感慨,握着姚織錦的手緊了一緊,扯開話題道:“對了錦兒,我還有個事情想要跟你商量。”
“大奶奶別再用‘商量’這樣的字眼了,奴婢受不起,您有事只管吩咐便是。”姚織錦揉了揉眼睛,笑嘻嘻道。
“如今我懷有身孕,因爲是頭一胎,老爺和太太心裡都很緊張,說府中人多手雜的,萬一磕着碰着,那便了不得。時逢秋盡冬來,按照慣例,大少爺得去咱們田間莊上看看收成,太太便讓他將我也帶去。一來鄉下有個隱居的神醫謝大夫,醫術十分了得,有他替我診脈保胎,老爺太太能放心些;二來,田間空氣清新,我住在那兒,對身體也有益。我心裡想着,若去了莊上,自己一日三餐又是個麻煩,方纔見你如此懂我,心中突然生出個主意來。我打算明天去問問太太,可否將你暫時撥給我,讓你跟着我一起去莊上住一段時日,等這小東西出生了,你想回廚房或想跟着我都行,你意下如何?”
姚織錦心裡卻有些猶疑。她能看出來,徐淑寧是個對下人極好的主子,自己如果能跟着她,今後的日子肯定會好過些。但是,那天谷沁芳回來,自己不過是在席間跟谷韶謙說了句話,立刻就被何氏關進柴房,現在還要跟着他們夫婦去田間,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嗎?
她低頭想了想,道:“奴婢若能侍奉大奶奶,自然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不過,奴婢粗手笨腳的,怕伺候不好,到時……”
“你不用找藉口,我心裡也大略明白你在愁什麼。你放心,太太雖然嚴厲,但自從知道我有孕,就一直對我千依百順,生怕餓着凍着。現在你能照顧我的飲食,她開心還來不及呢,應該不會反對。明兒我就去回太太,無論這事成與不成,都在我身上,必不會牽連你,如何?”
姚織錦聽她這樣說,也不好再推辭,只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