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圖圖的心劇烈的跳動着,那一夜,在臥龍灣的遊艇上和血八爪惡鬥時,她不止看到過這樣的銀髮,還看到了一對冰冷無情毫無一絲的溫度的眸子。
深吸一口氣,胡圖圖沿着銀髮的牽引一步步走入裡屋。
地板上有一行猩紅赤目的血污,彎彎曲曲沿着地板流淌。
看看東叔頭顱掉落的位置,應該是被人從屋內丟出來的。
從進門到裡屋的距離,充其量不過二米多,胡圖圖卻像走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東叔的無頭屍骸就躺在一進門的位置,鮮血早已經將屋內的地面全部塌溼,地面,觸目驚心的嫣紅。
可這些都不是重點。
一進門,胡圖圖就被牆角佇立的那個身影驚呆了。
葉璟誠,她熟悉的那個葉璟誠,傾心相許的葉璟誠,竟然變成了這幅模樣。
本來葉璟誠的身高屬於中等,可現在至少長到了190以上,不但身材拉長了,五官也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原本清雋的五官變的妖媚異常,臉頰輪廓越發分明,棱角必現。
一對純黑的雙眸已變成了蔚藍色,比大海更深邃的藍。
滿頭白髮傾瀉,如瀑布般散落在身後,髮絲肆意舒展,在空中綻放,彷彿開屏的羽皇。
髮絲一端牢牢纏着一個身材肥碩的女人。
她的臉上還帶着深深的恐懼,人早已經昏迷不清。
更讓胡圖圖驚懼的事,胖女人的身上全都是鮮血,滿身滿臉的血污,連同束縛住她的白髮,都被染的和血一般通紅。
胡圖圖呆愣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任憑自己的心一點點從高處墜下,墜入無底的深淵。
那對藍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眸光深不可測。
“你……是妖?”澀啞的聲音從嘴中溢出,胡圖圖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一瞬間被抽空。
“我不是妖……”聲音還是葉璟誠原本的聲音,只是這聲音特別空曠,空曠的好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胡圖圖一怔,茫然看向他,嘴脣虛合幾次,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也不是人。”
葉璟誠平靜的和胡圖圖對視,許久,慢慢說出第二句話。
胡圖圖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剜了一下,好疼。
“你怕了?”葉璟誠脣角悄悄揚起,只是這樣一個淺淺的笑意,眉梢眼角立刻飛滿了光彩,看的人不能逼視。
“……”胡圖圖輕搖了下頭,慢慢擡起手臂,伸手去撫摸半空中懸浮的白髮。
髮絲那麼軟,那樣堅韌,綿綿刺入她的心臟。
有點兒疼,有點酸楚,還有很多說不清也道不明的茫然。
葉璟誠的臉頰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頭輕輕一晃,髮絲倏地收回,胖女人跌落在地板上,臉朝下趴在地上。
長髮漫過腳踝,平鋪在地面上。
髮絲的尾端還帶着赤目的猩紅。
“厲涵也知道你的身份?”胡圖圖的聲音透着虛弱。
“他不知道,沒有人知道,連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到底算什麼?到底是人還是妖?”葉璟誠眸心深處隱藏着難以言說的痛楚,可他的聲音依舊平靜的如同沒有波光的暗湖。
“爲什麼會這樣?”
“厲涵應該告訴過你我的身世吧,我的母親,小鎮中的長大的孤兒,不諳世事的少女無意中邂逅了地產界的精英,郎才女貌的佳話,呵呵……其實,我母親是聖族,鮫人中唯一帶有王者氣息的血脈,可以離開大海長時間生存在陸地中,無限接近人類。”
葉璟誠眸光透過飛窗眺望遠處。
地平線另一端,被刺目的白光覆蓋,彷彿一望無際的海面。
“無限接近……可她終於不是人。”
“你父親知道這一切嗎?”
“不知道,我母親隱瞞了自己的身份,跟着他進入了人類社會,原以爲放棄族人放棄一切找尋到的愛情,不過是一箇中年男子游離家庭之外一時的激情和衝動,鮫人的天性是從一而終,終其一生只能愛上一個人,我母親再傷心都無濟於事了,她不想傷害另一個女人和她的孩子,只能選擇了隱忍,再後來,我出生了,我一生下來就和人類的孩子不一樣,我既不是人,也不是妖,我是人妖之子,天地爲之不容。”
“怎麼會?其實……你除了眼睛和頭髮看起來和我們也沒有太大的區別,可以掩飾的……”
胡圖圖很勉強的找了個理由。
“我的妖力是被母親封印的,爲了讓我看起來更像人類,母親耗盡了她所有的神力,讓我看起來更像人類的孩子,也許在她心裡,致死那天都沒有原諒我父親的欺騙,可內心深處還是深愛着他,爲了給這個男人一個健康的兒子,也爲了我能成爲一個正常的孩子,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葉璟誠的聲音透着徹骨的寒冷。
“只可惜,她用盡生命換來的愛情,根本不被那個男人重視,她這一生,真是不值。”
“你什麼時候知道自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胡圖圖問的很小心。
“我母親去世前告訴了我一切,那時候,我只是覺得害怕,非常害怕。從那天開始,我再也不敢和周圍的人接觸,我害怕他們發現我的身份,唾棄我,咒罵我,甚至要害我,我一直封閉着自己,直到……我遇到了她。”葉璟誠的視線輕輕落在胡圖圖臉上。
一直冰冷的眸光忽然變得那樣輕,那樣暖。
胡圖圖一怔,葉璟誠的眸光彷彿一根潔白柔軟的羽毛,一下一下,輕輕觸碰在自己的心上。
剛剛得知他身份的那種震驚和莫名的心痛,一瞬間,煙消雲散。
“他?厲涵嗎?”胡圖圖忽然想起厲涵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內心更是軟的一塌糊塗,璟誠母親去世的時候他還那麼小,如何能承受這樣的打擊,還要在那種家庭中極力維生,他真的好可憐。
“……”葉璟誠注視着胡圖圖,沒再開口。
內心深處輕輕一嘆。
這個世上除了我的母親,第一次覺得讓我覺得還有溫暖的人,不是厲涵,是你。只可惜,你把這一切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