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亞的京都是在一座廢墟上建立起來的城市,它保留了原城的佈局;但建築風格上已經完全擯棄了前時代的奢華與誇張,注重的是實用與自我的保護性;厚重的城牆是仿古的,但建築材料卻是最堅硬的現代合成材料,這是冷兵器時代最佳的防禦工事。城樓上還有來回巡邏的士兵,整個京都就是一座堅固的堡壘,這應該是生活在這個混亂時代的人類在經歷了殘酷戰火後的一種自覺的警惕心理吧。
作爲大亞國的首都,這裡是繁華的,華燈初上之時,寬闊的街道上已經人流如織。人們臉上掛着輕鬆的笑容,悠閒地享受着晚飯後的時光。
在京都的東南角,有座白色的建築,也是整個京都唯一的白色建築,它遠離喧囂的鬧市,靜靜地偏安一隅。只因這裡是全大亞最好的醫院,亦是由幾個大家族唯一共同投資建造的公有設施。
這段時間以來,醫院的氣氛有些異常。一羣全副武裝的士兵進駐了這裡,醫院最高的一層也被全部清空,連樓頂都駐紮了士兵。這一切只因一個人的到來,普通的百姓當然不會知道是誰住了進去,被允許探視的也只有站在大亞最高處的那幾個人。
最好的醫生,最好的醫療設備全被集中到了這層樓,樓梯和走廊裡到處可見面目嚴肅的佩劍士兵。他們手中的長劍出鞘,怒睜着雙目守衛着這裡每一個角落,哪怕是一隻蒼蠅飛過,都要經過他們的檢驗。若是有醫護人員不小心弄出大一點的響動,閃着寒光的長劍就會立即架住你的脖子,因爲他們需要這裡保持絕對的安靜。
曾如高山般偉岸的青面戰神雷雲軒靜靜地躺在一塵不染的寬大病牀上,白色的牆壁,白色的被單,蒼白的人臉,以及插在他身上無數各種顏色的管子。
阿輝和梅叔此刻就站在牀前,倆人的目光是同樣的悲慼。唯一不同的是阿輝眼中還攙雜着令人不敢逼視的冷芒,那原本開始褪去的血色又變得濃烈了。
多年的殺手生涯使得阿輝在內心拒絕人家對他的恩惠,因爲這是一種負擔,一個能讓最冷酷的殺手變得優柔的負擔。
阿輝覺得自己欠雷雲軒一點東西,很複雜,他弄不明白是什麼,但卻可以令他放下一切回到京都。他和梅叔離開北關的時候走得很匆忙,只給馬三他們留下一句簡單的告別。
原本阿輝和梅叔是進不到雷雲軒的病房的,他一進醫院的大門就被士兵攔住了。他那滿身的風塵和扎眼的白髮以及渾身冰冷的殺氣差點在門口引發一場廝殺。
梅叔也很急,最爲一個老人原本不該有這麼急躁的性子了。
但這次很急,所以,他比阿輝先出手。或許不算出手吧,老人只是邊往裡走邊揮了幾下手臂,那些士兵便摔出老遠。
“不要傷人!”梅叔冷靜地吩咐阿輝。
但到了最上的那一層,阿輝覺得不傷人是不行了,就在他將要揮刀的時刻,有人喊了一聲的他名字:“阿輝!是你嗎?”
於是,他看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熟悉的大塊頭,熟悉的大嘴。
“楚興!”他把手收了回來。
楚興一聲高喝:“全部停手!”
然後挺身行了個軍禮:“楚興見過輝帥!”
人羣立即安靜了下來,“輝帥”這個名字對於這些剛從前線回來的將士們來說,代表着什麼已毋庸置疑。
“原來他就是輝帥….”
“好年輕,和我們一樣….”
“他的頭髮…..那眼睛….”
士兵們在小聲地議論着,目光中全是熱切的崇敬。能和一支傳奇軍團的統帥站在這麼近的距離,對他們來說或許也變成了一種榮耀。
接來的事情就變得簡單了,自是直達雷雲軒的病房。
“一小會,就一小會呀….”楚興自然明白阿輝和雷雲軒的關係。雖然上頭已經嚴令不準閒雜人等上來,但他覺得阿輝應該不算在內,所以大着膽子作了回主。當然,他立即也通知了相關人等,這也是命令,是常定天直接下的命令。
梅叔已經坐了下來,兩根手指輕輕搭在雷雲軒已失去血色的手腕上。隨即,梅叔的兩道長眉一動,竟慢慢擰到了一處。
“這位老人家是誰?”楚興從門口探頭進來,從樓下的士兵口中他已經知道先前在樓下發生的一切。
阿輝看了看梅叔的神態,忙拉着楚興出到走廊:“是我師父!”
楚興咂了咂舌頭,朝裡面比了下大拇指。
“等明天我換班,請你喝酒。”楚興悄聲說着,眼中全是說不盡的話語。若是換個場合,這倆人只怕早就笑做一團,喝做一團了。
阿輝點了點頭,比畫了一下楚興的大嘴揶揄地笑着。
這時候,梅叔拉開門走了出來,臉上的表情已恢復了平靜,他朝楚興一顎首,道:“我想見見那位醫生。”
楚興訝然,隨即恭敬地道:“是哪位醫生?”
“就是穩住雲軒老弟體內毒素的那位。”
“呀,她今天剛離開,不湊巧,”楚興道,“要明天才能過來,要不我現在派人去把她喊來?”
“既是這樣,也不急這一時,明天就明天吧。”梅叔朝阿輝道,“那我們走吧,出去走走….”
“前輩….”楚興急切地望着梅叔,希翼從梅叔口中得到一點好消息。
“毒素暫時被控制住了,這幾天不礙事的。”梅叔自己也透出一口長氣。他馬不停蹄地從北關趕到京師,生怕雷雲軒等不到他。現在見毒素已經被控制住了,心裡那塊石頭才落了地。
出了醫院的大門,梅叔輕車熟路地帶着阿輝穿街過巷,少頃,駐足在一座高大酒樓前。
一塊繡金的長匾上篆着幾個蒼勁雄渾的大字:望月居。
“這麼多年了,還是老樣子呀……”
梅叔擡頭看了看那張長匾,面上浮現出幾絲緬懷的神情。
進門後是個大飯廳,裝修得金碧輝煌非常豪華,若是平常人家連踏都不敢踏進來。幾個靚麗的女子熱情地圍上來,七嘴八舌地介紹着該店的特色菜和推銷着酒水。她們緊身的齊腰褲以及半截子的薄薄上衣,將年輕火熱的身體襯托得更加妖嬈。
阿輝有些窘迫地躲閃着小姐們溫熱的小手,那呵着熱氣的紅脣幾乎是貼着他的耳朵在嗲聲輕語。他眼前只看見白花花地飛來飛去,面對那些酒單菜單就只能是一通瞎指了。
梅叔倒是從容一笑:“美麗的小姐們,先給我們來個包廂如何。”
“老哥哥,你先點些酒水吧….”女子們對梅叔還是比較客氣些,沒將他圍住。將一本印刷精美的菜譜伸到梅叔眼前,將自己的豐滿的胸脯靠在了梅叔乾瘦的肩膀上,“哥哥…您看…”
梅叔眼睛都快笑成一條縫了,瞅了瞅在左動右動的阿輝,嘿嘿乾笑幾聲:“小姑娘們,我只是個跟班的,你們得去找他,我這把老骨頭呀…..”話還沒說完,本還圍着他的那兩服務員立即消失,加入到圍獵阿輝的行動中去了。
一名身穿望月居標準制服的男子走了過來,微笑地朝梅叔做了樓上請的手勢:“老先生請上樓,我帶你們去樓上的雅間。”
梅叔邊往上走邊隨意地道:“頂樓的那間還在不在?”
那服務員聽梅叔這麼一問,不禁露出驚詫的表情,神態間立即變得恭敬無比,回道:“老先生您和我們老闆……您定是我們老闆的長輩,不然不會知道頂樓的雅間。聽這裡的老人講,那雅間已經好多年沒接待過客人了,但每天還是清掃得一塵不染。”
梅叔一笑:“那你帶我去那間就是。”
那服務員連忙雙手作揖:“老先生,您可擡舉我了,那間房就是我們老闆也沒權利待客。據說老闆的老爺子纔有這權利,但老爺子已經很多年沒來過了……”
梅叔停下腳步,忽然輕嘆了口氣,轉身往下走:“既是這樣,那就在這大廳尋個地方吧,反正你這現在客人不多。”
服務員大喜,忙引領着梅叔去到大廳的邊角坐下,並拉了一扇屏風過來,拱身道:“老先生,您看這樣可以吧?”
梅叔讚許地點了點頭,笑指了指已經疲於應付的阿輝道:“你去給他解個圍吧,我那徒弟是個老實人,呵……”
等那服務員把阿輝拉出包圍圈,某輝立即狼狽地躥到梅叔身邊,滿臉通紅,座在椅子上發起呆來。
梅叔忍俊不住,又是一通哈哈大笑,這才把阿輝的魂給扯了回來。
沒過多久,酒菜就陸續被端了上來。這些酒菜都是阿輝剛纔點的,梅叔看了看酒,又瞄了瞄桌上的菜,強忍住笑,問阿輝:“咋了,這段時間身子虧了嗎?”
某輝還沒完全醒過來,回道:“沒啊,我虧?虧什麼啊…..”
接着,鼻端聞到淡淡的藥香,這才注意到桌上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