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州其實算起來該是一塊寶地。終日潮溼的天氣繁衍了大量稀奇古怪的花蟲鳥獸,而這些大多都是不可多得的良藥。宜州爲蠻夷之地,族民都有着自己的信仰,雖已臣服於大興,卻因大興所派的官員的行事做派往往和他們相背,並不服管教,卻是有着自己的首領。
十三天之後,幾人經過快馬加鞭,終於來到了宜州。此時,葉倩墨等人已經換下了身上的絲綢華服,改爲了普通的粗布麻衣,正坐在一處小茶館中歇腳。
來到這裡之後葉倩墨才知道朝廷的消息是多麼匱乏,只憑着幾個官的寥寥數語,竟判定這裡發生了叛亂。一路走來,雖發現氣氛緊張,卻並沒有任何大規模的鬥爭場面,即使發生了口角,往往也會被人給阻止,如果這就叫做叛亂,那在京城發生的事又叫什麼?
“小姐,這宜州並沒有叛亂的影子啊,你看,”紅纓一指旁邊做着小買賣的小攤,“那裡那些穿着奇奇怪怪服裝的人和同我們穿的一樣的人還是有說有笑的呢!”
“紅纓,多喝水少說話,”坐在她旁邊的綠柳拿起桌子上的點心就塞到了她的嘴裡。
紅櫻嘴裡塞滿了東西說不出話,只能瞪着一雙大大的眼睛氣惱的看着她,青瑤一路上早和紅纓他們混熟了,這時也不客氣,還過來湊熱鬧,笑嘻嘻的一拍紅纓的肩膀,“紅纓,你就該多學學綠柳姐姐,要不然嫁不出去,到那時你就該哭哭鼻子了,”說着她還點了點她的鼻子。
劍影一路上處處找機會跟着綠柳,討好的行動做的太明顯,成了幾人打趣的對象。
綠柳一聽這話,立刻紅了臉,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得,只看這青瑤笑,“青瑤姑娘想必早有了如意郎君,和紅櫻學着是沒妨礙的。”
青瑤眨了眨眼睛,眼珠左右滾了滾,愣是沒說出話。
趕着送茶的掌櫃看着這一座的客人,粗布麻衣仍難掩幾人的不凡,而且這幾個小姑娘說話也風趣可愛,不免接了話,順着紅纓剛纔說的那句話笑着回答道,“幾位客官看着這相貌打扮也不是本地人,這位小姑娘說的是,我們這裡啊,還算平和,各家各戶都做些小買賣,也能過得去,要是真像小姑樣想的,我們這的人和從外來的人都不來往,這宜州還真是沒法過了,呵呵……”
掌櫃的一邊說着話,一邊在茶碗裡倒滿了茶水,立刻香氣四溢。
“好茶,”葉倩墨讚道。
“那是,別看我們宜州偏遠,可這好東西還真不少,每年都有大量商人,來這收購花花蟲蟲的,前幾天就來了一個,買走了好多呢,”掌櫃看起來頗爲自豪。
葉倩墨笑道:“掌櫃的,可我來的路上,怎麼聽說這裡不平靜呢,好像還打起來了。”
“您小點聲音,”掌櫃的一聽她這話,立刻變了臉色,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周圍,低聲勸道:“這位客官,離了我這點兒,你可不能再提這事了,”
“怎麼了,”葉倩墨看見他吞吞吐吐,不願出口的樣子,給了建雄一個眼色。
“掌櫃的,我們初來乍到,哪能一點都不瞭解呢,您看是否說說這事。”劍雄遞給了他一塊金子。
掌櫃掂了掂手中的金子,還很沉手,也就不再磨蹭,壓低了聲音說道,“前些日子,我們族長的妹子上了吊,可這讓她上吊的人偏偏是守備家的公子,而且還是家裡的獨苗。我們這宜州離京城遠着呢,這裡還不是這位守備的天下?這位守備家的公子平常也不老實,可沒想到竟鬧出了這事!”
“還勞煩您說的細緻一些。”
“那位公子長得俊俏,平常就喜歡玩女人,聽說還和嫁了人的女子來往,不知怎麼就和族長的妹妹發生了關係。按說只要這位公子娶了她也就沒事了,可這事就壞在他瞧不起她的身份,說她一個蠻夷的女子配不上他堂堂守備家的公子,只願納她爲妾。這姑娘聽了這話,半夜就上了吊……,哎,可憐了!”
“這話又是怎麼說的?”
“這位族長的妹妹可是遠近聞名的大美人,就這樣死了,”掌櫃深深嘆了一口氣,接着道:“我們族長當是就惱了,要守備交出他兒子,要給他死去的妹妹報仇,守備大人當然不想失去兒子,兩方就發生了衝突。”
“可爲何現在看起來一片平靜呢?”
掌櫃的笑道:“那是我們族長說了,這只是私事,不會擾民,而且還派人在這時面上巡邏,凡是兩方發生衝突的人,都要當面審一遍,按理說事……”掌櫃說到這裡,旁坐有人喊他過去上菜,他笑着行禮後退了下去。
“他口中說的那個族長聽起來還不錯,”青瑤看着幾人如有所思的樣子,撇了撇嘴,這些人的心思就是多,要不是殿下說了非得跟着倩墨姐姐,她早就自己離開了,跟着他們太不好玩了。
葉倩墨笑道:“這位掌櫃可是位無心的有心人。”劍雄和綠柳也點了點頭。
一直忙活着的掌櫃看見他們走遠了,才停下了動作,動作迅速地進了了內室,絲毫不像一個常年經商的中年大叔,隔着簾子,跪在地上恭敬地說道:“手下已經把他們想知道的全部都告訴了他們。”
隔了片刻,簾子內才傳出一個清冷的聲音,“派幾個好手跟着他們,離他們遠遠的,別讓他們發現了。還有,再找幾個人看着守備府那邊,最好別讓他們太早見面。”
“族長,既然朝廷沒有派兵,我們就動手”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不可,”內室裡的人走了出來,年齡不大,二十上下,劍眉鷹目,閉的嘴脣,表情冷漠,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人,“杜成,別自作主張,他們或許就是朝廷派來的人,跟着他們就行了。”
杜成自是應是,退了下去,派了幾個好手跟葉倩墨幾人。然而,杜成並沒有完全聽從那位族長的話,跟着他們的距離太近。
葉倩墨等人離開了茶館就一直向南行走,不爲別的,只因這地方最大的一家也是僅有的一家客棧就在那裡,走走停停,來到那裡已到了晚上。來宜州的外路人並不多,客棧裡還空閒着幾間上房,葉倩墨剛回到屋子裡手上的銀絲就朝着房間的角落處射了過去。
角落中的人反應也快,立即躲開了身子,雖然很是狼狽,站在離她不遠處的地方戒備的看着她,葉倩墨笑道:“先生跟了我們一路,也累了吧,出來透口氣也好,不用緊張,我們可以坐下來談談。”
那人不發一言,心內卻轉了百遍,這位女子竟然早就發覺了!不禁暗暗後悔沒聽族長的話,不錯,此人正是杜成。此事本不用他親自前來,可爲了能早早地摸清對方的底細,他還是跟了上來。
“茶館的掌櫃?”
看到對方猜出了自己的身份,杜成也不再僞裝,扯掉臉上圍着的黑巾,可心裡還有些疑惑,“姑娘可否告知,你是如何是破我的身份的?”
葉倩墨笑着看了看他的手,杜成隨着她的眼光看過去,自己的手上帶了一枚玉指。他點點頭,“確實在下不小心了,竟忘了摘掉這個裝飾品。”
葉倩墨沒有說話,大方的坐了下來,“那掌櫃……”
“杜成。”
“杜掌櫃現在可否坐下來談談,是誰想讓我聽那番話的,又是誰派你跟着我的?”
杜成站在那裡沒動,眼睛中帶着欣賞之色的看着他,“你很聰明,難道就沒想到我會自己來到這裡?你就不擔心你的同伴?”
他的話剛落,這間房的門子就被人撞開了,杜成看着來人,眼孔一縮,轉過頭來苦笑道:“難怪你這麼鎮定,我也是忘了,既然你知道了,你的同伴當然也知道被人跟蹤了。”
劍雄阻止紅纓開口,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躺着黑衣人,“他們很差,”又望着葉倩墨點了點頭。
葉倩墨笑道:“杜掌櫃放心,這些人都沒事,不過,如果您還是不說,那他們就該有事了。”
杜成聽了這話,哈哈笑道:“我杜成難道是怕死之人,來到這裡的人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你威脅我也是沒用。”
“是沒用,不過一下子,失了這麼多幫手,就不知道你背後的人,舍不捨得?要是我,肯定是不幹的,畢竟活着的人才能辦事。”
杜成也聽出來這話不是對自己說的,愣住了。倒是從窗戶外傳來一個聲音,“在下豐族長之命特來告知,還請姑娘手下留情,明日,自有人請姑娘與組長見面,到時族長自會給姑娘一個滿意的答案。”
杜成等黑衣人離開後幾人已沒了睡意,聚在葉倩墨的屋子裡爲明天的見面商量着對策。宜州很多人擅長用毒,何況又是族長,且毒往往令人防不勝防,誰都不敢保證明天不是‘鴻門宴’,只要一時不慎,着了道,將會全盤皆輸。
想到這裡,幾人都把目光看向了還一副還是迷迷糊糊樣子的青瑤,就連紅纓也開了竅。
青瑤正在跑神,因爲她送回京城的鴿子回來了,當然也帶來了慕容宸的回信,信中明晃晃的幾個大字到現在還在她腦中閃耀:看好你將來的主子。
主子?殿下還沒稟過王后和國王就自行決定娶了王妃,不,是太子妃?這消息一到大齊,還不立即炸了鍋?
綠柳拉了拉她的衣袖,那手在她眼前晃着,把她拉回了神,“怎麼了,看我幹什麼!”看見葉倩墨也看着她,在想到這位是自己未來的女主人,頓時臉上笑開了花,討好道:“姐姐,你說,想讓我幹什麼?”
青瑤的表情太過詭異,幾人都有一種被人算計的感覺,紅纓挪了挪身子,離他遠了一些,她這些天可沒少受她的作弄。
“青瑤,你會用毒,明天注意點。”
“用毒?”青瑤聽到這個詞,眼睛一亮,嬉笑着走到葉倩墨身邊,拉着她的手笑逐顏開,“倩墨姐姐,用毒可是我的強手,至今還沒有我不知道的毒,到明天看我的就行了,本姑娘一定會讓他們知道什麼纔是真正的高手。”
葉倩墨皺眉,“青瑤,你記住,即使你再厲害,也不可能知道所要的事情,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太小瞧了對手,而且明天我們去的是他們的地盤,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只要不發現他們有惡意,就不要下毒。”
青瑤也聽過自己殿下說過這番話,雖然原話不是這樣,也差不了多少,狠狠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就有人來到了他們住的客棧前來領路,到了地方,一個的男子正站在開滿荷花的清幽小院等着他們。
彷彿聽到了腳步聲,男子回過頭來,幾人還沒做什麼事,到是青瑤緊張起來。仔細的打量起來身穿已裝的男子,面容清冷劍眉鷹目卻有着說不出的韻味。
青瑤想到慕容宸的交代和威脅,立刻提高了警惕,這是這些天來遇到的最好看的一個男子。看了一眼走在旁邊的葉倩墨,微微鬆了一口氣,還好,她沒任何反應。
其實,青瑤也是被慕容宸威脅的過了頭,草木皆兵,葉倩墨那能見一個愛一個,如果這樣的話,第一個愛上的恐怕就是景逸軒,畢竟她首先見到的是景逸軒,而不是慕容宸。
男子同樣打量着走過來的幾人,四女兩男,很明顯以走在當中的紅衣女子爲首。男子看清紅衣女子的樣貌,也不禁在心底讚歎了一聲。
墨發三千披在背後,丹鳳眼未語先笑,輕啓朱脣,“葉倩墨。”
“詹臺耶爾,你可以叫我詹臺。”聲音清冷。
“不行,”青瑤看到院中的人都看着自己,才反省自己反應過度了,裂開了嘴,吐了吐舌頭,“我的意思是那有第一次見面的人就叫這麼親熱的,這樣不太好……吧,姐姐還沒嫁人,要是被她未來的夫婿知道了,恐怕會生氣的……”說到最後,低不可聞。
青瑤在心中鬱悶,她到底在說些什麼東東啊,
男子笑了,眼睛卻沒有絲毫笑意,看起來很很是諷刺,“難道你們大興的女子都是這麼保守?”他瞅了一眼還在懊惱中的青瑤,“這裡的人都叫我詹臺,”雖然沒幾個人有這個資格。
葉倩墨雖然不是好人,但卻容不得自己人被別人欺負,而且還在自己眼前,“詹臺,如果我沒記錯,宜州也是屬於大興的,哪裡有‘你們’之言,還有,”她頓了下,“令妹離世並沒有多久。”
詹臺耶爾聽到這話,雙拳緊握,臉更冷了,眼裡充滿了殺意,狠狠的盯着她,冷冷的笑道,“幾位還以爲進了這個地方還能出去嗎,”
葉倩墨看了一圈,亭臺樓閣,潭水荷花,竟是毫不亞於京城貴族小姐的規格,“這是令妹住的地方,很漂亮。”
詹臺耶爾的臉柔和了一些,也看着身前的荷花,“她很喜歡這裡,不過,現在她已經死了,所以我會找人給她陪葬,她很怕黑,”他說的輕緩,“我會殺了那個害了他的人。”
“守備家的公子,那爲何還遲遲不動手?憑你在益州的勢力想殺他易如反掌。”
詹臺耶爾笑了,“是,我殺他真像你說的不費吹灰之力,他的父親也幫不了他,可笑的是,到現在他還認不清過這個現實,認爲躲在那個守備府就萬事大吉了。”
紅纓聽着他們的對話已經不耐煩了,眼睛四處瞅着,突然大喝了一聲,引得所有人都向她看去,“小姐,那裡有人,喂,你出來,別躲了,”她指着水的另一方喊道。
過了片刻,在荷花覆蓋住的潭水下伸出一個小腦袋,看了一圈,才慢慢地朝着他們的方向有過來。游到離他們有三四步遠的時候,停下了身子,黑黑的眼睛盯着岸上的詹臺耶爾。
“他是誰?”葉倩墨看着出來的小孩。
詹臺耶爾也盯着水裡的孩子,好像很意外,看了他好久,纔出言道:“詹臺盧奇,你怎麼在這,阿魯達呢?”
“兄長,阿魯達的妻子快要生產了,他很擔心,我讓他提前回家了,而且我的功課早完成了,聽說你在這裡,我就找來了。”小孩沒有絲毫慌張。
“找我何事?你先上來再說,天氣已經變涼了,別動壞了身子。”
詹臺盧奇身子一頓,好像對他的關心有點不自在,“謝謝兄長,好幾天不見您了,阿魯達說你忙,攔着我不讓我煩你。”詹臺耶爾摸摸了孩子的頭,對葉倩墨說道:“我唯一的弟弟,今年九歲。”
詹臺盧奇掙開他的手,擡頭盯着她,黑眼睛很是有神,彷彿藏着萬千心思,都被那雙黝黑的眼珠所覆蓋,“你是何人,來這裡幹什麼?”他連着出口,好像急於知道。
葉倩墨看着眼前的孩子,不禁想起了她的弟弟,自從上一封信以後,她再也沒收到過他的信,到是跟在他身邊的人唯恐她擔心間或捎來兩句話,無外乎他很好、很努力這樣的詞。恐怕他現在累的半點力氣也沒了吧。